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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他有幾分羞澀,“你家車隊啟程後,其實我立刻回去收拾行裝,快馬趕去山陽郡父親那裡,我,我想告訴父親,你是很好很好的女子。”
少商失笑,幾乎笑出眼淚:“我,我很好?”這是她出生以來聽到最好的笑話。
樓垚此時已全身濕透,他抹了抹臉,堅定道:“對,你就是很好。你勇毅過人,機智聰慧。敢說別人不敢說的話,敢做別人不敢做的事!我自小就被教導要退一步海闊天空,要對何昭君禮讓。可我不願意!為什麼受了欺侮要忍氣吞聲,為什麼明明不喜歡還要硬撐下去!若不是何家自行退婚,難道我一輩子就要懦弱隱忍下去嗎?!”
“我想……我想像你一樣無所畏懼!我再不要像以前那樣庸碌懦弱了。”少年一字一句道,他直挺挺的頂著漫天雨水,渾然不覺得冷。
“五日前,家父允諾了你我婚事,已派人回都城讓母親向程府提親去了。我,我就先趕來看你了……”
“你不要聽信人言,繼而自損自辱。我打聽過你的事,你根本不是傳言中的那樣!我信我自己的眼睛!你也要相信自己!”
冬日雨水刺骨寒冷,但少年身上散發的熱切真誠仿佛將這刺骨的寒意都蒸騰於無形。
少商怔怔的看著他,從心頭生出一股暖意。雖只是微弱如夜燈般的小小溫暖,但已足以予人希望。
她也不覺得冷了。
第45章
冬天淋雨,簡直妥妥的尋死,環伺周圍的家丁和武婢一看情形不對,趕忙將少年少女連拉帶捧的拖進屋內。本來樓家的家丁還不敢確定,待聽見自家小公子在庭院裡的那番熱烈表白後,就十分自來熟的將樓垚和程家小娘子一道打包送去縣衙,而同樣目擊現場的程家護衛武婢女自不會拒絕。
這日傍晚,在縣衙後院對帳目的桑氏收到兩份大禮包,渾身濕透已有受寒跡象的親親小侄女一枚,渾身濕透但毫無受寒跡象的河東樓氏小公子一隻。
沐浴更衣後,少商毫無意外的病倒了,頭暈臉熱流鼻涕,手腳發軟連湯碗都捧不住,鈍鈍的一頭昏睡過去。倒是連續長途趕路的樓小公子身板健壯精神抖擻,喝下三碗薑湯後連個噴嚏都沒打,東張西望半天見不到少商,還羞羞答答的問晚膳是否‘全家’一起吃。
桑氏笑眯眯的回答:晚膳由我和你程世叔陪你吃,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一頓晚膳沒吃完,程止夫婦就把樓小公子裡外里問了個透。
桑氏支肘沉思,時不時的上下打量樓垚。
程止則再度擺出老岳父的挑剔嘴臉,拉長了聲調:“你知道我們的去向,既然近在臨郡,又聽聞東郡有亂,怎麼不趕緊來看少商?”
樓垚嚇的連連擺手:“不不,叔父誤解我了。東郡出事前家父就打發我回都城了,說這婚事他會仔細考慮,隨後我就慢慢騎馬回去。半個月前我堪堪望見都城大門才聽聞東郡太守樊逆作亂,我,我連忙調轉馬頭來找你們了!幾日前,在官道撞上我家老僕一行,說家父已經答應婚事了,他們就是父親遣回都城給阿母送家書的!”
程止撇撇嘴,算是八折滿意。
作為負責任又自以為清高的監護人,程止次日就想送樓垚回山陽郡或都城,結果樓垚一聽少商生病臥床,無論如何都不肯走,反正樓家有的是錢,便想在縣城買處宅邸住下。
程止一聽就頭大如斗,忙將樓小公子拖進縣衙後宅的廂房安頓好。那日侄女和樓垚一通大吵大鬧,醫廬里里外外那麼多人都看見了,他從城防回家這么小半日功夫就傳到耳朵里了,若樓垚再住到外面去,人來人往,那還不鬧的滿城風雨。
與此同時,桑氏則得了一好一壞兩個消息。
壞消息是,過度勞累心事鬱結加上淋了一場冬雨,侄女的風寒貌似加重了,夜裡發起了低燒;好消息是,怎樣都無法勸侄女離開的醫廬,如今終可以順理成章的給她辦辭職手續了。
誰知少商一病數日,始終醒醒睡睡,桑氏不免愈發擔憂起來。好在醫士反覆確認,斷言是過度疲勞而致風邪入體,慢慢將養總會好的。饒是如此,程止依舊從鄰縣公孫師兄那兒請來一位久負盛名法力高強的巫醫,在縣衙後宅狠狠做了一場祭禱。
話說,程止夫婦自從接手了侄女,簡直沒有一日不操心的。離開都城那陣擔心她剛挨了打,小孩兒家會鑽牛角尖,整日變著法的帶她遊山玩水騎馬吹笛宴客訪友。
好啦,心情開朗了,人也豁達寬厚了,結果蓋頭遇上一頓兵亂,讓她小小年紀就看了一堆又一堆的死人,還大多四肢不全,死狀悽慘。後來讓她去醫廬搭把手過個渡,誰知她把這事上心了,做的既認真又負責。
早出晚歸,事必親躬,眼看著她每日從醫廬回來越來越鬱郁傷懷的臉色,程止和桑氏直恨不能甩自己一個耳光,夫妻忍不住探討起當初究竟是誰出的這個餿主意!
“……哦,我記起來了,那時我還在屋裡養腿傷呢,次日清早起身就聽阿苧說嫋嫋去醫廬了。就是你,就是你出的這餿主意!”桑氏看著榻上昏睡的女孩,憂心忡忡,同時扭頭恨恨的瞪丈夫
程止坐在床榻對面:“不是你一直叨叨著既然碰上了這場大亂,就順勢給嫋嫋掙點好名聲,什麼悲天憫人呀,慈悲為懷呀。縣城裡也有著姓豪族,待嫋嫋的好名聲傳回都城,將來婚配也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