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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並未著意打扮,只是簡單的單袍襜褕,青竹素冠,可穿在他筆挺緊緻的身軀上就如熊熊燃燒著亘古烈焰的高嶺燈塔一般,古典美麗,氣派堂皇而不可輕——他並非有意,但尋常人哪敢在他面前言辭輕佻。
他頭日來訪,程始夫婦就熱情請他一道用晚膳。
面頰緋紅的婢女為各人面前的食案上菜時,忍不住連連偷看他,不小心打翻了湯水。跪侍在凌不疑身後的一名暗衛險些就要拔匕上前,幸虧凌不疑抬手制止的早,不然那婢女的手都要被剁下來了。程始尷尬,連聲致歉。
凌不疑道:“無妨,只是小事,程叔父請莫要重責,留她一條性命罷。”
程始:……其實,我也沒想重責。
少商驚道:“在你家裡,婢女打翻湯水就要送命的麼。”
凌不疑望向側下首的女孩,神情溫和,笑道:“宮裡法紀森嚴。若是不小心打翻,還算輕責,若是為著偷看筵席上的賓客而行止不慎,那是死罪。”
這次輪到蕭夫人尷尬了,艱難道:“家裡管束不嚴,叫郎君笑話了。”
少商繞過中間的程少宮,從後面向上首笑道:“那是因為子晟太好看啦,我若是那小婢女,也是要偷看你的。”
凌不疑也略略後仰身子,越過程少宮朝女孩微笑,挑起眼角如鳳尾般優美的翹起,輕聲道:“我只給你看,不許旁人看。”
程少宮面無表情,直接去看幼妹。少商臉上飛紅,其實她也有些吃不消。
好容易上齊了菜,眾人終於可以將滿心尬色埋入食物中。
這頓飯吃的冷清尷尬之極,程家草澤出身,鄉土氣息未脫,每每用膳都是七嘴八舌的黃金檔老娘舅節目現場,可今日凌不疑如冰柱般杵在當中,上至八卦的程始下至嘴碎的程少宮,哪個敢開話頭。
諸人之中大約只有程母舉止如常,笑容可掬。她大半輩子都在討好一個冷漠的美男子,早習以為常了。程太公不愛她多嘴,不喜她多事,是以她在凌不疑跟前反倒應對得體,蓋因她始終微笑緘默,連多走一步都沒有。再說了,吃飯不說話算什麼,程母只當美色如佳肴,她老人家越吃越有胃口,若非程始制止,她都要添第三碗飯了。
送走凌不疑後,程家眾人大大鬆了口氣,大家也不去歇息,彼此間連招呼都不用打,眾人十分齊心的大步往九騅堂走去,誓要將今日份的家庭會議補上。
“這位郎婿可不比阿垚好說話啊。”程始揉著胃部,臉色發綠。
少商很有幾分幸災樂禍,閒閒道:“阿父當初得了這門親事時不知多高興,我讓您去退婚,您還不樂意呢,這會兒終於曉得不容易啦。”
“什麼?退婚?!”程母急了,吼聲如雷,“你們這對愚蠢荒唐的父女,這樣好的郎婿就是舉著火把也找不到,你們還推三阻四,才吃了幾天飽飯就不知香臭好壞!你們誰敢退親,就踩著老身的屍首過去!”
程始連忙道:“沒退沒退!昨日連聘禮都下了,這婚事退不了的!阿母放心,放下心!”
程少宮不悅的嘟囔:“也不見得十全十美,不過相貌好了些……”
話還沒說完,就被程母一聲暴呵打斷了:“豎子該打!相貌好還不夠哪,你要上天呀,你小子就是再投三回胎,也投不出這樣的樣貌來!”程太公長的還不如凌不疑呢,她就好吃好喝低聲下氣的供了他一輩子。
少商在旁樂呵呵的看著,孿生兄弟這是在置疑程母的婚姻基礎,真是好大的狗膽!
“好了好了,以後咱們將凌不疑當祖宗供著行了。阿母你放心,這郎婿時跑不了了!好了,您該去歇息了,胡媼,愣著做什麼呢!”程始趕緊出來收場。
送走程母后,程始嘆道:“我聽說凌不疑今日下午就來了,嫋嫋不是把他領去引見給你們兄弟了麼,都做了些什麼,你們三個都說說。”
程家三兄弟看了一眼父母,再相互看了一眼,然後開始依次吐槽。
程詠道:“我給凌大人看了‘雕蟲篆刻,壯夫不為’一篇的新釋之義,他指出了兒子行文中幾處不妥。”
蕭夫人看看丈夫,沉聲道:“既然指出來了,你就好好改了,將來大有益處。”
程詠低頭稱喏。
程頌道:“兒子領凌大人去了演武場,然後他拉斷了兒子那把百石強弓,劈穿了阿父您新打的兩面厚木箭靶。”將來幼妹受欺負了他可怎麼教訓妹婿,誒喲,可愁死個人了!
程始看看妻子,正色道:“如今你知道天外有天了,日後好好研習箭術武藝,莫要再胡鬧玩耍了。”
程頌垂頭喪氣的稱喏。
“那個,我就不用說了。”程少宮左看右看,故作不在意道,“孩兒倒另有一事要跟親長討教,那啥……”他苦笑道,“阿父阿母,我們還要再設一次定親宴麼。”
此言一出程始和蕭夫人面面相覷,兩臉憂愁。當初和樓家定親時,程始可是攬著樓垚在席間向自己老友部曲一個個介紹過去的,難道這回他要原樣再來一回?!然後說,‘不好意思呀,我家換了個郎婿,大家認識認識’,想想那場面就銷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