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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小就有一個執念,為什麼同樣是土著男和插隊女知青的結合,人家夫妻就能恩恩愛愛,哪怕改開後也發了財,人家的顯擺的風格是跟著妻子多讀書,給鎮上捐個公共圖書館或給小學設個獎學金啥的,而不是像自家老爹去繁榮風俗業。
年幼時俞采玲常常趴著牆頭看這美滿的一家三口,又羨又妒,待大了些就開始對人家兒子發花痴,結果只等來他領著女朋友回家,指著自己笑說“……這是我鄰居家的妹妹”——嗚呼,比發好人卡更悲慘的,就是被發了哥哥卡或妹妹卡。
話說當年在系戲劇社中,鹹魚社長暗戳戳對自己有意思,若非一直惦記童年的他,俞采玲也不至於到死都沒有好好戀愛過一場,真是虧大了。
沉湎往事不知多久,半昏半醒的俞采玲手足酸軟無法動彈,只感到被人扶著坐起來,餵入一口口清涼辛辣的湯汁,沒吃得幾口俞采玲就覺得腦袋有些清醒了,試圖睜開眼睛;仿佛一個緊緊閉合的箱子被硬生生撬開一道縫隙一般,幾乎能聽見箱子銷軸艱難的咯吱作響。
“醒了,醒了!”
俞采玲聽出這是‘好叔母’葛氏欣喜又鬆口氣的聲音。
“宮裡的侍醫果然了得,幾服藥下去就見效了,賀喜君姑,賀喜婿伯,賀喜姒婦……”
還不待葛氏熱切的說下去,只聽一個陰陽怪氣的老婦聲音道,“別一頭熱了,旁人還以為咱們把他們女兒怎樣了呢。十年不管不顧,咱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沒功勞也有苦勞,小娃娃哪有不病的,不過燒了幾日就雞飛狗跳哭哭搡搡的。這麼不放心,不如自己養去。”
俞采玲好容易睜開眼,只見屋裡拉拉雜雜跪坐了十幾個僕婦奴婢打扮的人,她循適才的聲音看去,只見一個肥壯高大的老婦被一眾奴婢圍著端坐在一張刷漆得油亮的檀木胡床上,身著一件暗紫色直領長袍,隱隱綽綽繡了好些金線花紋在上頭,腰上寬寬鬆鬆用一條四五指寬的玉帶繫著,頭上只一個後腦的圓髻並一支長長的發笄,細細看去,那長笄居然通體黃金,粗若燒柴棍,又看她耳垂上卻串了好大一枚赤金璫,幾乎把耳朵墜下去了,在夜晚的燭火下,看著尤為亮閃閃的。
俞采玲看得火大,心道你丫開金鋪的麼,怎麼不往鼻孔里插兩支金筷子充充大象鑲金牙?!
這老婦面龐拉得老長,眼神不屑,仿佛時時不滿似的。身旁跽坐著葛氏及三五個奴婢,或端漆盤,或掌手爐,排場甚大。只有一邊的葛氏雙手空空,不安的看著俞采玲這邊。
俞采玲這才發現自己床榻旁正坐著一對中年男女。那男子高大魁梧,因臉上蓄了一把大鬍子看不清面目,里著赤色絮袍,外披暗紫色大袍,袒右臂,雙腕皆扣了一副暗金沉鐵的護腕,一副武將打扮。
這男子明明已卸了甲冑,卻無形流露著一股子血海里搏殺出來的雄渾氣息。他正著緊得望著俞采玲,眼中卻流露出一股關切之色。那女子卻一直低頭不言,不知長得如何,只覺得身形婀娜高挑,前凸後翹。
聽了那老婦的話,一直低頭跪坐在輕泣女子身旁攙扶的婦人忽得直起身子,只見她身著青色深衣,生的眉清目秀,雖人至中年,聲音倒十分清脆:“老夫人說的真乃笑話,仿佛四娘子是我家女君不願養才留在家中的。妾不敢僭越,但也知道當初留下四娘子是為了給老夫人您盡孝,若非那巫士的卦象,我家女君難道願意拋下三歲的孩子。”
俞采玲立刻明白這老太婆和那女子是誰了,一邊趕緊四下張望一番,發覺這已不是原先‘好叔母’安置自己的屋子了。屋宇有些小,裝飾也簡略的很,照舊是油光閃亮的木漆地板,不過鋪了厚重的雜色毛皮地毯,暖爐將裡頭烘得暖洋洋的,眾人皆著厚襪。
地上放置了幾個矮矮的小方枰,有些像《棋魂》裡面那種有腳的棋盤,上面鋪了絨皮墊子,有人跪坐在上面,大約是凳子的用途;不過更多人直接跪坐在光亮的地板上。
“阿青,休得胡言。”輕泣的蕭夫人抬起頭,趕忙斥責,又對程母道,“君姑見諒,阿青就是這麼幅脾氣,她這是心疼四娘子。”
程母卻不肯罷休,大怒道:“賤婢,安敢造次!來人啊,掌杖……”
話還未說完,誰知那武將卻冷冷打斷道:“造次什麼,難道阿青說的有錯。當初留下嫋嫋就是為了盡孝,如今卻說的仿佛我們夫婦不肯養育,反是不孝煩勞了阿母。為阿母盡孝應當,但話也該直了說。”
“始兒,你……!”程母最聽不得“我們夫婦”這四個字,她又驚又怒,心道這長子雖素來聽妻子的勝過老娘,但這般當面頂嘴卻是不多。
俞采玲一陣頭暈目眩,她只關注到一個重點,她叫“鳥鳥”?!明明是個女孩兒卻叫“鳥鳥”,莫非是缺什麼補什麼?
阿青轉過頭,看見俞采玲目光呆滯,神情萎靡,柔聲道:“四娘子精神可好些了,這許多年不曾見阿父阿母,好歹先行個禮罷。”一邊說著,一邊示意俞采玲身旁的兩個侍女。
俞采玲曾見過符登給苧和符乙行禮,但不知這裡是否有異,便虛弱著抬起雙臂,作歪歪斜斜的樣子。兩個侍女十分機靈,立刻上前輕巧的托住俞采玲的臂膀和身子半跪在榻上,將她右手壓在左手上,籠下袖子遮臂,舉手加額,鞠倒在榻上,一個侍女在俞采玲耳邊輕聲道“女公子問阿父阿母安好”,俞采玲依言行事,然後被扶起身,再把手提起來至齊眉,最後放下手臂,方算禮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