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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為何如此確定?”少商覺得奇怪。
曲泠君面有羞慚之色,定定神,堅定道:“那日我從紫桂別院回城,沿途遇到一位曬賣古籍的老翁,便順手買了一卷。回家後,我讓人將我院裡的書箱抬過來,就在去書廬的湖邊小徑上,我親自打開書箱,將最後一卷書放了進去。此後,家丁一直在我身旁抬著書箱,再未離開我身邊。那油布底下為何有血跡,我是真不知了……”
少商皺眉沉思。既然那書箱在曲泠君院中已擺放許久了,想來有人趁機在油布下做了手腳,曲泠君及其侍婢未曾察覺,也是自然的。
她忽想到一事,奇道:“可那日在書廬里,我見那書箱裡只有幾卷書啊。”
曲泠君面露隱痛,啞聲道:“……我與梁尚名為夫妻,實則連泛泛之交都不如。那日我進書廬後並不想與梁尚打交道,說了幾句梁尚沒有搭理我,我以為他在發脾氣,也懶得理他,就自己打開書箱,將竹簡一筒筒放進最外面的那座書架。放了一半時,我發現始終無人回應,這才奇怪起來。我繞過書架和屏風,看見梁尚竟靠在西牆上,身上插了一把刀,我嚇倒在地上,將人都叫了過來。”
少商無語了,這是什麼巧合啊。
“夫人這樣解釋固然可以,可紀大人的說法,哦,不止是紀大人……旁人都說,是你將梁公子的屍首從書箱內拖出,靠牆放好,然後將書廬內的書搬幾卷進箱子做樣子。”雖然梁尚的書廬里沒多少書,但填滿一個書箱的竹簡還是夠的。
侍婢幼桐忽道:“女君在湖邊打開書箱時,幾個家丁都看見了,箱內的確沒人啊。”
少商嘆道:“那幾個家丁是夫人從娘家帶來的吧。都替夫人抬屍首了,何況區區隱瞞。說出去,人家不會信的。”
幼桐呆了一刻,撲到在地上痛哭道:“那日奴婢就說了,就由奴婢認了這殺人罪過,可女君偏偏不肯!”
曲泠君撫摸著心腹婢女的頂發,嘆道:“傻幼桐,你從小與我一起長大,你殺人與我殺人有什麼區別,我一樣得落個驅使奴婢殺夫的罪名,還要饒上你。”
幼桐痛哭不已。
少商道:“妾能否看看幼桐那日披的絨氅?最好連那日穿的衣裳都叫我看看。”
曲泠君同意,就讓抽抽搭搭的幼桐帶少商到後面去。
幼桐的屋子並不與其他婢女一處,而是直接睡在女主人寢室後面的隔間,好就近照料。
少商在曲泠君內寢等待時,東看看西瞅瞅,倒看見了一件很眼熟的東西,她不由得心裡一動。
很快,幼桐捧著那日穿過的衣裳和曲泠君的絨氅出來,少商仔仔細細翻查了一遍,發現的確沒有一點血跡和疑點,遂作罷。
接著,少商打算去案發的書廬看看,誰知站在廊下的袁慎聽聞,竟笑吟吟的跟了上去。
“令堂那樣不苟言笑,你怎麼這麼愛笑?”少商道。
袁慎依舊微笑:“一家人嘛,取長補短。家母不愛笑不愛說話,我就多笑笑,多說說。”
“你跟著我來做什麼?”
“你我還是有些淵源的,我陪你一道去,免得你害怕。”
“呵,害怕?!當初我在滑縣外見過的屍首何止上百?!哈,害怕,我就不會寫這倆字!”
袁慎停下腳步,隨手摺了一根樹枝,舉在少商面前:“你將這倆字寫來看看?用禮書上的字體,不許用裨官小吏常用的字體。”
少商瞪視了他半天,最後自己先笑了出來:“……我還真不會寫!”
皇后在學業上對她從來沒有硬性指標,以明理為第一要領。
女孩笑顏如花,灑脫靈動,雖時值冬日,袁慎胸口卻似揣了一隻小小的暖爐。
——隨在兩人身後的梁邱飛聽的直翻白眼,比自己被戴了綠帽子還氣憤,可偏偏袁慎身份高貴,口齒伶俐,他又一時想不出該說什麼來逼退他。
“你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討人厭,偏愛戳人家短處!”少商叉腰瞪眼,卻忍不住想笑。
袁慎似乎被罵通體舒暢,朗聲大笑。
“莫笑莫笑,人家梁府這會兒正出了人命呢!你笑成這樣,討打啊!別笑了,就算你是梁夫人的兒子,當心被人敲悶棍!”少商緊張的四下張望。
袁慎慢慢收斂笑聲,然後長長的作了一個揖:“少商君,在下這裡賠罪了。”他起身,看著女孩微微而笑,“我知道少商君勇毅過人,適才是在下出言不遜了。”
少商看他說的真誠,莞爾道:“這點小事就算了,我不會往心裡去的。其實,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想為梁州牧和令堂分憂,那就一起來吧。”
梁邱飛目睹一切,只覺得氣血翻湧,再也忍不下去了,於是他跟身後的侍衛低聲吩咐兩句。那侍衛看了眼走在前頭的一雙年貌登對的玉人,幾乎秒懂,迅速得令而去。
而此時,凌不疑正與梁無忌在一處幽靜的內室促膝密談。
“……州牧大人好好想想,我不著急。”
“既然不著急,你又為何來逼迫於我?”梁無忌冷冷道。
“梁大人,你以為如今著急的是太子麼?非也。如今最該著急的應是州牧大人,是整個梁家在陛下心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