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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引來蕭夫人的一記白眼,鄭重道:“大人渾說了,醫士開的藥能亂添東西麼。良藥苦口,只能吃了藥再含糖罷。”
程始忙道:“夫人說的是。”又轉頭對女兒道,“要聽你阿母的,待病好了,阿父帶你去騎馬,看正旦後的燈會。”
認下這對便宜爹娘到現在,只有這話最入耳,俞采玲高興得朝程始笑了笑,蒼白的肌膚暈出幾絲孩子氣的淡紅,可愛得宛如一尊玉娃娃。
程始心中大樂,真覺自家女兒委實是天底下一等一美貌的小娘子,萬將軍生的那一窩小女娘全湊起來攥成一把喇叭花都比不上;下回飲酒時必要誇口兩句得意一番才是。蕭夫人見了俞采玲這幅模樣,依舊神情複雜。
程始自管自的暢想猶覺不足,轉頭對妻子笑道:“咱們嫋嫋生得好看呢。”然後又添了一句,“都是夫人的功勞。”
青蓯無語望天,她一直知道自家大人是個睜眼瞎,小女公子分明與爹娘生得都不像。照她看來,女公子這皮相雖還不錯,卻可憐兮兮不甚大氣,如何與蕭夫人那般神采飛揚相比。
時人審美本就偏好高挑豐健的女子,也不知將來好好養著,小女公子能否多長高些胖些,當初的蕭老夫人柔弱歸柔弱,身段卻不差什麼……青蓯正想著,不經意轉目間,看見小小女孩兒正頗有興味得望著程始和蕭夫人,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神氣宛然,生機勃勃,仿若林間初生的幼獸一般靈動野性,她頓時怔了。
俞采玲此刻正在打量旁人,她跪坐的位置平目而去,剛好是蕭夫人的胸部以下,她心中暗樂:按照阿苧說的,連同夭折的孩子在內這蕭夫人生了有七八個,可身材還這麼辣,有前有後的,程老爹真有福氣。
蕭夫人不知心腹和女兒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板臉對丈夫道:“……大人可別出去胡說,女孩家整日誇口美貌有甚用,多些才學德行才要緊。”知夫莫若妻,她一眼就看穿丈夫想幹嘛。程始只好訕訕。
蕭夫人看他這樣,想起自打女兒落地丈夫有多心熱,為著老母和妻子的堅持不得已分別十年,這會兒正喜歡得不知如何是好,她頓時心軟,嘆氣柔聲道:“大家都是生眼睛的,待詠兒兄弟幾個隨萬將軍的家眷車伍一道回來了,咱們就帶嫋嫋去外頭赴宴遊園,哪個看不見了,咱們不說別人也知道。”
一家人正說閒話,還不待俞采玲有機會發言,只聽遠處傳來一陣既尖利又粗獷的老年女子大叫,前聲帶些悽慘後調帶些哀婉主旋律是憤慨,尤其是後面“啊啊啊啊啊啊~~~~”的尾聲足足延續了七八秒之久,竟未停頓。
俞采玲心中生出奇葩的仰慕,能在洪亮悠長的叫聲之餘兼顧情緒的投入,這把好嗓子簡直媽媽桑版帕瓦羅蒂兼居委會李雙江啊。接著又想,再怎麼洪亮的叫聲能這麼清楚的傳過來,這程家宅院看來不大嘛,那這程老爹到底混得如何呀。
想完這些有的沒的,看見一旁的青蓯面上毫無波動,上頭的程始夫婦默契的互看對方,她才意識過來——好戲開場了。
程母的叫聲很快轉為聲聲呼喊‘大郎我的兒……我的兒呀……’,聲音由遠及近很快就到了,俞采玲愈發覺得這座宅邸不是很大。
夫妻倆打完眉眼官司,程始清咳了一聲,站起身來要去迎程母,蕭夫人卻不慌不忙的幫丈夫理了下衣帶,還不忘記朝俞采玲吩咐一句:“別愣著,趕緊飲下藥湯。”
夫妻倆正要出門,卻低估了程母的行動力,走在前頭的青蓯還不及掀開門帘便被一股大力猛衝了回來,只見程母猶如一頭中了箭的野豬一頭拱了進來,險些將門帘都扯下來。
這次她身後沒有擺那一長串僕婦的排場,只領著葛氏及另兩個俞采玲不認識的婦人,當頭一個與程母歲數相當,相貌的粗糙程度也相當,鼻涕眼淚糊成一團;另一個卻生得俏麗精明,看著三十多歲,就是粉塗得略厚了些,也在啼哭。
程母形狀十分狼狽,華麗的衣裳扯得襟口都散了,粗如燒火棍的大金簪也不帶了,風火輪般的大金耳墜子只剩了一個,眼淚鼻涕掛在臉上,嘴裡還不停:“……你可要救救你舅父呀……這要人命啦……”
她一見了程始撲上去就是一頓撕心裂肺的呼號,眾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程母兩隻酒缽大的拳頭擂在自己雄壯豐滿的胸膛上,發出令人驚懼的沉聲,同時還不忘抽出手來捶捶兒子,發出咚咚悶聲,饒程始身板健壯也被捶得踉蹌數步。
蕭夫人看得嘴角直抽,心道可惜君姑投錯了胎,若生成個男兒身定是員勇將;一邊小心避開些,免得飛來橫拳錯傷良民。誰知一扭頭,正看見自家女兒與自己一模一樣動作挪著避到角落,還扭頭與阿苧說了句什麼,混亂間只聽見‘……大母該去當將軍……’數語,話沒說完,小女孩就被阿苧硬塞到身後躲藏起來了。
蕭夫人一愣。
阿苧瞧情形混亂,本想把俞采玲扯出屋子,可俞采玲此刻如何肯走,正興奮的不要不要。
阿苧一扯不動,見女孩緊緊捧著藥碗的縮在角落,小小身子還有些顫,就理解成小女孩被嚇壞了發抖,想著如今眼看病癒可不好出去吹風,何況夫人也沒發話,何況況丟人的是程母,阿苧也是不痛不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