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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宮無端嘆息:“長兄叫我去他縣裡學著當差,次兄叫我去徐郡幫他堪輿河川,阿父叫我跟他去軍營,阿母叫我學習管理庶務……可是,我自己卻想先遊歷天下。”
少商驚異:“哇,當差,堪輿,領兵,庶務,這些三兄都會嗎?”
少宮大是得意:“自然都會,不信你去問阿母。”雖然蕭夫人老嫌棄他會而不精,但他其實是眾兄妹中最博雜多學的一個。
少商頓時刮目相看:“既然三兄想遊歷天下,為何這些年不走呢,是阿父阿母不答應麼。”
“倒不是,我想先看著你嫁人,才好出門。”
少商心中湧入一股暖意,不好意思的笑著去挨蹭他,待灶火燃氣,她又端了碗熱騰騰的湯餅給少宮,一臉殷勤:“三兄快嘗嘗,趁熱吃,味道是我調的,湯頭是之前在驛站熬好的。”
少宮接過湯餅,笑罵道:“前倨後恭,小人爾!”——不過這小人手藝倒不錯,哼,便宜了那姓霍的!
“前程先按下不說,三兄將來想娶怎樣的妻子啊。”少商繼續問。
少宮吹著骨湯思忖了片刻,道:“不要太精靈古怪,像你似的,為兄消受不起。”
少商又想打人了,強忍道:“那就像阿母似的,沉穩有度。”
“太過聰明厲害,我也消受不起。”
“那就像姁娥阿姊,溫婉柔順。”
“我不喜愛太賢良淑德的女子,顯得我不像話。”他的性情距離正常士大夫的板正端方有十萬八千里,喜歡吐槽嬉鬧,偶爾神神叨叨,婦人太賢惠了他壓力會很大。
“三兄也知道自己不像話啊。嗯,那就像萋萋阿姊,爽朗自在,天然純真。”
這回少宮差點跳起來:“你想害死我啊!小時候我挨了她幾頓打你知道麼知道麼!”
少商不耐煩道:“那你究竟想要怎樣的,桑叔母,青姨母……你別說喜歡大母那麼‘力拔山兮氣蓋世’的!”
少宮也很鬱悶:“我根本沒想好你逼問我作甚——所以我想出去遊歷嘛,沒準會在外面遇上可心之人!”
“隨便你。”少商莫可奈何,“當心袁慎父親的前車之鑑就行,咱家可經不起那折騰。”其實她想給程少宮置辦些產業,免得他一輩子吊兒郎當,老了後無妻無子無家無業。
看胞妹不想說話,少宮倒起了談興,他湊過去扯八卦:“嫋嫋,臨行前陛下宣你進宮,跟你說了什麼?”
少商悶悶的:“沒說什麼。”
“陛下是不是說了‘他這一生很是不易’云云。”
少商猛然轉頭,直起半個身子:“你又給我算卦?!”
少宮連忙擺手:“沒有沒有,為兄答應你了,這些年我再沒給你卜過!”頓了頓,他苦笑,“就算我能掐會算,也算不到陛下會說什麼話啊。”
少商緩緩坐了回去,繃著臉:“那就好……可你怎麼知道的。”
“就是猜的,猜的!宣太后剛過世,陛下仁厚念情,聽阿父說這兩個月一直鬱郁不快,看見你這樣長年服侍宣娘娘的,怎能不生出感慨惆悵。我們算卦卜運的,首要就是善度人心,要會察言觀色,若是隨性亂說,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就是說你們都是靠騙人的。”
“話不能這麼說。文帝之母薄太后尚在魏王宮中時,許負就說她當生天子,後來不是言中了麼。”少宮極力為本行工作正名。
“這有何奇怪。當時群雄並起,魏豹也是其中之一。許負說不定對所有豪傑的女眷都說過這話,總有一個豪傑能一統天下,那他的姬妾不就生天子了麼。”
“胡說八道!相士姚翁也對臧媼說,汝之長女貴不可言,將來定生天子,後來也成真了,王氏長女果然生了武皇帝。”
“當時後宮正在擇選美人,臧媼一臉雄心勃勃,姚翁當然要順著她說了,難道說‘你家女兒就個宮婢的命,進宮也只能端洗腳水’,那他還有老命麼!”反正少商是不信光看臉就能斷定命數的。
“可是臧媼原本要送待字閨中的次女入宮,是姚翁非說她的長女才有皇后命格,可見奇准。”
“這更好說了。自然是姚翁看王皇后雖已嫁人生女,卻比其妹更為美貌靈巧,能說會道。進宮去博寵的女子,當然是越美貌聰慧越好嘛!”
少宮氣的半死,但又懟不回去,憋的臉如曬乾的黃花菜,半天低吼出一句:“你你你……女子與小人不足與謀!”
少商捧腹大笑,笑夠了平靜下來,輕輕道:“那日陛下真沒說什麼,只是……只是仿佛在我看來世事紛繁如絮,人心渺茫難測,陛下輕描淡寫就下了定論……”
少宮發揮神棍的觀察力,試探道:“陛下與你說的是否關乎霍不疑。”
少商鬱郁的點頭:“我以為,芸豆難熟,是因為它性情倔強,韭蔥辛辣,是因為地氣旱躁;可是陛下,陛下說我……說我只是……”
“只是膽小。”少宮平靜的說出後面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