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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母緣淺,程校尉雖疼愛你,可終究分別十年,你並不能對他說什麼心裡話;你從小被禁錮內宅,除了萬將軍的么女,你並無旁的朋友,可即便是萬氏你也無法全然交心。人家父母慈愛,青梅竹馬合心合意,你算什麼,是不是?”
“和你定親後,我在心裡想,我願意做你的知己,做你的靠山,你無論害怕還是苦惱,都可以與我說。我不是想攔著你做什麼,只是希望你以誠待我。像我過世的舅父舅母那樣,親密無間的過一生。然而,你可有把我放在心上過?”
少商怔怔的落下淚水,淚珠兒噼啪打在襟口:“不是的,我這次真不是有意瞞你的。我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啊……”
“被她們推落水後,你生氣麼?”凌不疑問。
少商呆呆的:“……生氣的。不但生氣,還想報仇。”
“那你為何不告訴我。”凌不疑神情隱隱帶著幾分悽然,“難道我不能叫你信任,不能讓你依靠麼。”
少商無法辯駁,很多事情並不是她有意為之,而是她潛意識的行為。
他緩緩鬆開了女孩,垂頭側身而站:“她們推你落水時,並不知道你會游水,你怎麼知道她們只是玩鬧還是存心致你於死地……就算事後我能給你報仇,可你還活的過來嗎?你不讓我派人跟著你,事後也不告訴我,在你心中,我究竟算什麼。”
少商心中難過,明明和凌不疑站的這樣近,可他身上冷冷的悽愴之意卻好似將她推出很遠很遠,可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來補救。
“你適才說,你害怕這世上所有能傷到你的人。我也是其中之一吧。”
凌不疑重重在廊柱上捶了一下,恨聲道,“你並不是有多喜歡樓垚,而是他傷不到你,你和他在一處才覺得舒暢。而我不是。你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一個食不要緊,一人行也不會寂寞,我是硬生生擠到你身旁的。”
說完這些,凌不疑收起所有情緒,再度變回那個冷漠寡言的年輕權臣,看著女孩淡淡道:“你這樣厭惡這座宮廷,我這就去解了你的束縛,還你自在。”
隨後他堅定的轉身而去,再未回頭。
少商呆呆的站在原地,滿臉淚水,卻語噎不能言,心中卻在瘋狂大喊——並不是這樣的。
她其實並不全然討厭這座宮廷。
雖然起初很討厭,但她喜歡溫柔的皇后,喜歡嘮叨的翟媼,喜歡漫步在優美的皇家園林中,喜歡輝煌壯闊的古代宮廷建築,圍繞著一根雕欄,仰視著一架畫棟,她可以痴迷的看上一整天。
他給了她可能是這個時代最好的教育,眾位學識淵博領域不同的老夫子翻著花樣輪著教導;他領她登上常人也許終身未能及的高峰,欣賞帝國之巔的風景。他開闊了她狹隘的眼界,豐富了她貧瘠的生命,她怎麼會討厭他呢?
可這些,她都說不出口。
——她緩緩蹲下身體,雙手捂臉無聲的哭泣。她現在真的特別特別討厭自己。
哭了一會兒後,她抹乾眼淚,挺直胸膛的站起來。
有時候,怯懦不是憂懼未知的前方,而是拒絕正視不願意承認的心意。說錯話,做錯事,就該改正認錯,結果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凌不疑值得被好好的對待。
作者有話要說:
1、窩巢古代從來不是法治社會,文中這個時代也沒有‘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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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雖然我曾多次內涵辮子朝,但我要說,從漫長的歷史來看,人道主義還是越到後來越完善。漢唐時代死個把宮女不是事,可到清朝,即使是宮妃也不能亂殺宮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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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本章所提了兩個例子,分別是漢景帝和霍去病。
第100章
少商自幼就性情敏利,她想定舉措後,就趕緊往長秋宮外跑去,沿路逮著幾位宮婢和宦者問凌不疑和五皇子往哪個方向去了,然後一氣跑至上西門,誰知凌不疑和五皇子早已出宮門而去了。守門的校尉倒是認識少商,還很和善的笑笑,不過依舊很盡職的表示,沒有上諭或者出行宮令,他是不能隨意放人出宮的。
皇后雖答應她回家了,但還沒下懿旨就被五公主氣倒了。少商一陣眩暈。所以,自己目前仍然沒有解禁?!
她有心想請宮衛小哥哥們通融通融,平日裡他們很崇敬凌不疑的,誰知周圍偷偷看她的侍衛們發出陣陣善意的調笑——這個說‘程小娘子和凌大人又鬧氣了嗎’,那個說‘什麼又啊,明明是上回的氣還沒鬧完呢,乖乖,凌大人清風明月似的一個冷人,居然會把氣生到臉上’,再有一個說‘廢話,在新婦跟前冷什麼冷,熱乎還來不及了’……
——見鬼的六鎮良家子,甄選標準是看哪個嘴巴大嗎!少商臉上紅里透黑,低著頭一跺腳,扭身就往長秋宮回跑,打算拿了皇后的敕令再來跟這群大嘴巴算帳。
從長秋宮到上西門,哪怕抄近路也得小半個時辰,饒少商鬥志昂揚,這麼一來一回的小跑下來也偃旗息鼓了。她只能第N次痛罵這具嬌滴滴的身體中看不中用,這要換了上輩子的身體……算了,好漢不提前世勇。
好容易跑回長秋宮,卻看見翟媼正站在門口不住張望,她一見到少商立刻拉著往裡走去:“娘娘被氣的不輕,這都該午膳了,可她什麼都用不下。素日娘娘見了你就高興,你快去勸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