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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以陛下現在的兵力,什麼賊匪剿不滅?!”桑氏按著女孩的肩膀壓回被褥,“是皇帝聽說那是什麼義匪,多年來於戰亂中護佑鄉里,很得民眾愛戴。陛下不忍大開殺戒,就想招安。你父親當年在曲陵也曾招安過一座大大的寨子,前後周全,里外服氣。陛下甚是滿意,這才讓他再去招安一回。不然換了吳大將軍那樣的,倒是悍勇無敵,可動輒屠城殺俘,弄的血流成河,陛下也是不喜。”
一聽不用硬打,少商鬆了口氣。
桑氏見她這樣,抿嘴一笑,伸根手指戳了戳,道:“喂,先別惦記你阿父了,我聽說招安這會兒都差不多了。倒是你自己,怎麼說呀,嫁還是不嫁?”她語氣戲謔,存心逗弄小女孩,只等著看侄女臉紅羞澀。
誰知少商半點嬌羞也無,就如決定晚膳是吃湯餅還是羹飯般,輕描淡寫道:“嫁,當然嫁。請叔父趕緊修書一封給阿父,就說我答應了。”
桑氏吃驚:“你,你就這樣定了?不再想想,想想別人……?”
少商慢慢抬起頭,看著她:“叔母想說誰?”
桑氏小心道:“袁善見如何?難道你對他一點意思也沒有。你不是告訴我,他臨行前還特意給你送藥呢?還有……”她生生縮回舌頭,沒提另一個名字。
少商掂起那幅絲帛,緩緩道:“那又如何。樓家可是前朝以來的名門,數世不衰。”
“袁家也是前朝以來的名門,也數世不衰!”
“樓公子待我至誠至情,質樸純然。”少商十指纖纖,絲毫不亂的捲動絲帛。
“阿垚雖好。可論才學本事,仕途權勢,那袁慎可百倍勝他!”
“那麼,袁善見來了麼?”少商卷好絲帛,慢條斯理的用錦繩束好。
桑氏語塞。
少商將絲卷放在枕邊,雙手拉桑氏坐下,緩緩道:“叔母,我來問你。樓家莫非名不符實?看似花團錦簇,實則空囊一具?”
桑氏搖頭:“樓氏殷實,不敢說富甲天下,富甲河東還是有的。朝堂之中,名聲也甚好。”
“那樓公子莫非有甚劣跡,不堪許嫁?”
桑氏又搖頭,苦笑道:“阿垚先前的未婚妻是何昭君,那是有名厲害潑辣的小女娘,阿垚若有什麼不妥,她當即就喊遍全城了。”
“那麼,是樓公子的父母嫌棄我名聲不好,家世不顯,是以不喜愛我?”
桑氏失笑,再度搖頭:“端看樓郡丞這般興沖沖的給你父母兩頭送信,想來對你無有成見。至於樓二夫人……我多少知道些……”她笑了笑,“她本就不甚喜愛何昭君,不止一次示意何夫人該當好好教導女兒。後來何家斷婚,鬧的她顏面無光,又疼惜兒子受辱,這會兒對你應是滿心期待。”
少商攤開白生生的一雙小手,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為何不能嫁樓公子?”
桑氏遲疑,也不知該如何措辭:“難道……你不想再等等,等等看是否有更好的人選……?”
少商笑了笑,向後靠著隱囊,道:“叔母,我閱歷不多,但我知道,這世上最難揣測的就是人心。人心隔肚皮,你如何知道人家心裡怎麼想的。既然不能猜其心,那就觀其行。樓公子的確不如袁慎人才出眾,可他是實實在在把一顆心捧到我面前的。”
桑氏默不作聲。
“可那袁慎心裡作何想頭,我不知道,也沒人知道。若他只是逗逗我呢,並無心思娶我,而我卻為他推了這樣好的親事?!”少商搖搖頭,似乎自言自語,“我才不會呢。”
桑氏不由得嘆氣起來。
少商看著桑氏,甜甜微笑:“叔母,你是自家孩兒看著最好,總覺得我這兒好那兒好。可我沒有那麼好,我只是最尋常不過的小女子。若說與眾不同,大約就是嘴巴更刻薄些,脾氣更壞些,更加詭計多端些。如今能得樓氏青睞,是我之大幸,再有貪念就成笑話了。”
桑氏沉默許久,只能道:“……你說的,也有理。”
“叔母?”少商忽然提聲,笑起來,“你適才提袁善見時,是不是還想提凌不疑?”
桑氏心頭一震,笑道:“你說什麼呢。”
“那日從獵屋出來,李太公與你說了半天悄悄話,是不是在說凌不疑對我如何關照。”少商饒有興味的看著自家叔母,“可是適才你不敢提他的名字。因為你也知道,對像他這樣位高權重之人,多一分念頭就是自作多情了。又怕引我胡思亂想,索性就不提了。”
桑氏看著女孩清澈的眸子,竟一句也說不出來。
“凌大人氣烈仁善,身負重傷還來救吾等性命,卻要無端被人肖想,想來這種事他遇到太多了,才整日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少商很愉快的自嘲著,“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這個道理我早就知道了。”
桑氏拍拍女孩的手,嘆道:“行,那我這就告訴你叔父。叫他寫信給你阿父。”
——人家養孩子,總擔心孩子拎不清看不明,自視太高,可自家養孩子,卻擔心侄女看的太清想的太明白,讓人無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