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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夫人一陣氣惱,也懶得理睬丈夫心中那點小九九,索性啟程來滑縣當面詢問程止夫婦,順便接女兒回都城。
“但凡碰上嫋嫋的事,你們兄長就拿我當賊防備呢。”蕭夫人不無自嘲。
桑氏笑道:“當初我說什麼來著,別對少商太過了,當心反噬的厲害。”笑過後,她又問家裡一切可好?
蕭夫人道:“胡媼陪著君姑將後園的花草都拔了,這會兒正商量播什麼糧種呢!我看精神倒比以前好了,姎姎還在學打理庶務,性子老成不少,也敢給人翻冷臉了。”
“那現下你看少商如何?”桑氏笑盈盈道
蕭夫人沉吟,閉眼嘆道:“你將她養的很好,……比我好。”
分別數月,女兒不但身量裊娜勻稱,皓齒明眸,原先凝在眉宇間的那股戾氣已消散不見了,看人的目光也不復往日陰鬱孤僻,反倒透著善意和調皮。大約是見識經歷了許多,如今女孩周身的氣度豁達自然,舉止文雅中透著一股朝氣蓬勃的天真明媚,叫人望之生喜。
桑氏左右顧盼,顯擺道:“你看看,我這裡還是少商畫了圖紙改建的!”
跟著桑氏的目光,蕭夫人四下一看,這間內室也不知怎麼弄的,屋內溫暖卻不憋悶,更兼光線明亮,氣息通透。
“前陣子,少商還給我挖了座沐浴用的灶,連上她找人新箍的大木桶,多冷的天都能在裡頭泡著。從砌磚到引水都是她的主意,簡單又省錢,那些匠人沒有不服的。”
蕭夫人輕嘆口氣。
她過世的生母哪怕生下七子一女了,還是腰若折柳,形如少女,面龐荏弱明淨,外面多少兵荒馬亂家破人亡都打擾不到她安享富貴。現在少商長開許多,容貌幾乎和生母一個模子裡出來,可反倒愈發不像了。
縣衙後宅不算大,從外面隱隱出來程始渾厚的呵斥以及女孩氣惱的聲音,間雜著程止幸災樂禍的笑聲。妯娌倆聽了,俱覺好笑。
蕭夫人不無擔憂道:“阿垚也是樓家嬌養出來的麼兒,你們兄長下手可別沒個輕重!”
桑氏笑道 :“阿垚雖年少,可弓馬刀劍都還來得,不是繡花架子,你放心!何況,有少商在呢!兄長也就是嚇唬嚇唬罷了……對了,說起來,這婚事姒婦怎麼看?”
蕭夫人無奈道:“都互換信物了,還能如何!”
桑氏聽出她語氣中的不快,緩和道:“說實話,這婚事若非兄長一口應下,而是交由姒婦來料理,您會如何?”
蕭夫人沉默片刻,乾脆道:“我不瞞你。那日樓家托人來問親事,我真是做夢也想不到。唉,少商桀驁不馴,在都城裡的名聲又不見得好,哪怕阿垚再喜歡,我想樓二夫人也要遲疑的,誰知……”她搖搖頭,“這麼快!”
桑氏笑道:“如今何昭君嫁去了并州,阿垚的母親正面上無光呢,再耽擱下去,怕是何昭君孩兒都要生下了,他們能不快嗎!”
蕭夫人點點頭,又遲疑道:“你說,少商嫁的這麼好,將來姎姎的夫家要是沒樓家的門第高,葛家會不會心生埋怨……?”
“你又來了!”桑氏用力放下碗卮,道,“我早跟你說過了,雄鷹和家雀不能一樣養!嫋嫋這樣的相貌秉性,是遮蓋不起來的!”
她心想,蕭夫人還不知道凌不疑呢,不然更有的鬧了,“姎姎自有她的好處,將來也會姻緣美滿的。你當初也說過,門第高不高與日子好不好過有甚干係!怎麼,嫋嫋可以低嫁然後安心度日,姎姎就不可以了?”
蕭夫人倒也沒生氣,嘆了口氣後,語氣緩慢道:“其實我現在也想開了,許多事不是我想怎樣就能怎樣的。樓大人在信中說,起初他也是猶豫的,便遣人去打聽。巧了,正看見你們一行傷的傷,病的病,蹣跚車行往滑縣而去。途中人困馬乏,不堪者甚眾,偌大的車隊竟由她一個小小女娘主事……”
桑氏想起彼時自己腿傷,丈夫又哭又悔的,窩在車中死活不肯出去。
她不由得臉上一紅。
“樓大人言道,不論都城裡風傳如何,他手底下的人,看到的打聽到的,都是少商的好處——有擔當,有膽識,孝順叔母,體貼老程大人家的遺族,聰慧練達,還有一副憐弱憫孤的熱忱心腸。樓大人還說,脾氣好壞只是末節,少商年歲還小,將來慢慢教就是了。”蕭夫人繼續道。
桑氏失笑:“喲,看不出阿垚的父親這麼寬厚和氣,少商將來有福了。”
蕭夫人苦笑一聲,不無慘澹道:“我自己的女兒,都不知道有這麼多好處,樓大人一個外人卻能看出來。舜華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桑氏看素日剛硬自負的姒婦如今竟一臉失落,自我懷疑,她不由得心頭一軟,寬慰道:“少商要學的還多著呢,單一個‘自作主張,自負本事’就能把我和她叔父嚇出身冷汗來!你不知道,之前少商還想自己開窯燒磚呢!可嚇死我了,水火無情,稍有不當,窯炸了,磚爆了,燙到燒到臉上身上可怎辦?!”她拍著胸口,至今想來還心有餘悸。
蕭夫人失笑:“你勸了,她還是聽的。可如今我說話,也得她肯聽才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