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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小侯如夢初醒,連聲延請眾人入帳休憩用膳。
走進寬闊的圓帳中,梁邱起原本要過去替凌不疑卸甲,凌不疑微微側身避開,眼睛去看少商,梁邱起立刻明白其意,安靜的侍立一旁。少商正想拉萬萋萋找地方更衣,觸及凌不疑的目光,立刻機靈的上前為他鬆開甲冑。鐵鋥沉重的腰帶,鑄造成猛虎嘶叫之勢的護肩,鑲有精緻黑曜石的胸甲,再是腹革,護膊,護膝……梁邱起站在一旁,一一接過這些。
萬萋萋看這一幕,莫名心中不快,頗有一種自家乖崽被學堂惡霸欺凌了的感覺,程頌濃厚的眉頭擰出了一個結,程少商打了個哈欠,捶捶自己可憐的腰背,全當做沒看見。
鬆開凌不疑的護腕時,少商發現他左手腕上用幾圈細細的硬線束住袖口,她一摸之下竟分辨不出材質來,心想莫非是暗器。她正想再摸摸究竟是什麼線時,凌不疑有些突兀的抽回了自己的手,低頭對女孩溫柔道:“我適才叫人擔來一車山泉,此刻想來已燒煮溫熱,你去洗濯一番,不著急,慢慢來。”
程少宮內牛,他也想洗一洗,他也又累又乏啊。程頌沒空計較這許多,而是很順手的將萬萋萋推到少商身旁,讓她跟著去蹭個澡。
泡過熱水澡,兩個女孩神清氣爽,仿若轉世投胎,萬萋萋甚至覺得自己誤解了那學堂惡霸來著。兩女再度踏進大圓帳時,凌不疑和程家兄弟也已換過衣袍,淨手潔面,班小侯正殷倩的招呼眾人入座。
程頌舉杯:“凌大人,吾等先謝您此番救命之恩。”說罷,酒卮一翻,一飲而盡。
程少宮和萬萋萋也照樣,輪到少商也想一口乾完時,凌不疑順手就拎走她手中的酒卮,喝的只剩一口才還她。少商頂著眾人各異的目光,乾笑兩聲,仰脖喝掉酒水,再似模似樣的說了一句‘謝過凌大人’。
眾人紛紛心中暗切一聲,以示鄙視。
眾人邊吃邊說起來,凌不疑笑道:“說起來,你們還要謝謝班小侯。若非他們遇襲,我也無法這麼快抵達。”
班小侯木箸一抖,炙魚掉落在食案上,眼眶一紅,差點又要哭。
皇帝常嘆息凌不疑可憐,是霍氏家族僅存的血脈,其實都城中能在這件事上和凌不疑一爭高下的還有這位班嘉班小侯。要說班老侯爺也是一位老而彌堅的英雄人物,被前朝戾帝害的家破人亡,兒女盡夭,不過留下五個孫子各個驍勇善戰,悍烈無畏。
可人走起背運來真是擋也擋不住,幾年戰事下來,班氏五虎四死一殘,什麼冷箭,風寒,傷口癰裂……總之一般人遇不上的倒霉事他家全能遇上。最要命的是,除了班小侯的父親,其餘早逝的孫子都未留下子嗣,而活下來的那位貌似還傷在要害處,至今無妻無子。
因此,班家上下都對班小侯這位僅剩獨苗苗視若珍寶,據說班嘉十歲前連家門都沒出過,今年十五歲了,連都城裡的路都不大認得。
崔祐是個厚道人,憐憫班家老的老小的小殘的殘,便一直將班嘉待在身邊,雖不能讓他上陣迎敵,但可以留在大帳中做些文書工作,什麼清點傷殘,張羅後勤,調配糧草……班小侯居然做的很利落。
誰知前些日子班老侯爺做了場噩夢,疑心曾孫子出了事,便攆著班叔父來看望班嘉,一見之下,自然毫無變故。軍營重地,不好留閒人,於是前日班嘉親自送叔父回去。就在相送途中,遇到一夥奇怪的劫匪。
他們先是二話不說,上來就打殺,不過班家親衛也不是當擺設的,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打起來毫不遜色。正打的熱火朝天之際,班叔父見侄兒嚇的魂不附體,氣憤之餘便拄著拐杖下車殺敵,誰知那伙劫匪中為首的兩個看見了班叔父,不一刻便風捲殘雲般退了個乾淨,留下滿地狼藉的屍首傷者,外加傷重昏迷的班叔父和坐地抽噎的班小侯。
哭完一頓,班小侯趕緊叫人去找相距最近的軍隊,班府親衛快馬而去,最先遇到的就是領兵巡視四野的凌不疑。才剛安頓好傷亡,凌不疑護送班氏一行慢慢往回走時,就又撞上了來求救的自家侍衛。
——這也是少商等人的運氣了。若是從林中夾道飛騎趕到凌不疑駐地,至少要一天,再回來時又不知需要多久。
“班家也遇到了劫匪?”萬萋萋一臉疑惑,“究竟有幾股劫匪啊。”
程家兄妹三人卻不說話,彼此面面相覷,神情凝重。
凌不疑淡淡道:“班小侯此行之路,正是你們原先要走的那條官道。”
程氏兄妹俱是輕啊了一聲,若有明了。
席間一片安靜,過了會兒,少商輕聲問道:“……你不用在崔侯軍中效力麼?”
凌不疑笑道:“數日前反賊主力已被擊潰,彭逆附庸陸續來降,崔叔父如今天天要見幾個痛哭流涕來負荊請罪的。除了一面壽春城牆,彭逆不剩什麼了。”
“那崔叔父為何還不快快攻破壽春,班師回朝呢。”少商問道。
程少宮搖頭道:“聽阿父說過,壽春城牆堅固,強攻怕是不妥。”
程頌讚同道:“如今彭逆風雨飄搖,如枝頭熟透的果子,眼看落地,何必以我之短去攻敵之長呢,徒然生出許多傷亡來。”
班小侯撫掌道:“兩位程兄好見解,崔侯也是這麼說的,如今正籌劃著名‘不戰而屈人之兵’呢,就是按捺住幾位熱血待戰的世兄有些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