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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轉頭向妻子,“你曾與我說嫋嫋是‘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如今看來對了一半。她並非不知道自己所做不妥,但不妥她也要做。因為她自恃聰明了得,什麼都不怕,什麼都能糊弄過去!這的確是要闖大禍的!”

    聽了這話,桑氏也不語了。

    程始繼續道:“闖禍怕什麼,我像少商那麼大時,也不見得溫良恭儉。可我是迫不得已才行險招,她倒好,純是為了出氣。我今日就要折折她這偏激的性情!”

    “——你想怎樣?”蕭夫人終於開口了。

    程始不答,高聲呼呵程順,然後侍立在堂外的程順就領了個花白頭髮卻衣著整潔的疤面老卒進來,那老卒手裡還擎了根長長的刑杖。

    程止與桑氏不認識這人,蕭夫人卻認識,驚異道:“黔繒?”

    “阿姊,這是何人?”程止問。

    蕭夫人緩緩道:“這是你兄長帳下的執掌刑杖的。”她已經知道丈夫要做什麼了。  

    程止大驚失色,叫道:“兄長,不用吧!嫋嫋才幾根骨頭,您一巴掌下去就能扇暈了她,還要用,用……用這刑杖……”他指著那老卒手中那根等人高碗口粗的木棒,堅實沉重,暗黑如漆,見之叫人心生寒意。

    桑氏微張著嘴,驚的說不出話來。

    程始不去理他們,對著那老卒,正色道:“今日本侯要用一用你的看家本事。這些年你少在軍中行刑,只偶爾叫你拷問一二細作,這刑杖的本事可丟了?”

    那叫黔繒的老卒咧嘴一笑:“將軍放心。將軍叫我怎麼打,我就怎麼打。要疼幾日,留幾日的傷,見多少血痕,奴婢保管一絲不差。”

    老卒的聲音尖利細長,再觀其形容,桑氏立知這人應是前朝某藩王宮流落民間的老宦官。

    “說到底,我只是要嚇唬嚇唬女公子,你可不能出錯!”程始沉聲威嚇,“不然我活扒了你的皮!”

    黔繒低頭道:“將軍從屍首堆里將我撿出來,還尋到了我失散的老母和侄兒,妥善安置奴婢全家。奴婢若打壞了女公子,不必將軍動手,奴婢自行了斷去。”  

    程始點點頭,揮手叫程順將人帶下去。

    程止終於聽懂了,結巴道:“兄長,你你,你這是……”

    “嫋嫋膽大心細,尋常陣仗嚇唬不了她!”程始道,“非得下重手不可。我預備叫她狠狠吃番苦頭,見點血,讓她長長記性,但不能真打傷了。”

    程止看看妻子,桑氏苦笑。

    蕭夫人哼哼道:“你終於捨得了?也不怕嫋嫋就此恨上了你。”

    誰知程始點點頭,道:“夫人說的沒錯。是以,不能由我來打,該由夫人來打。”

    ——此話一出,九騅堂內剩餘三人都瞠目望向他。

    “這話你也說得出口!”蕭夫人終於怒了,不是怒於女兒的膽大包天,而是怒於丈夫的厚顏無恥。他自己在女兒跟前做好人,把壞人留給她來做!簡直無恥之尤!

    程始趕緊去撫妻子的背,柔聲道:“我這不是為了嫋嫋嘛。你想啊,收服她這樣桀驁的孩兒,非得軟硬兼施不可。打完還得哄呢。我們夫妻二人總得一個軟一個硬吧?”  

    蕭夫人一下掙脫丈夫的手掌,怒道:“那我來行仁你來施威好啦!憑什麼我做惡人!”

    “若是之前……”程始笑道,“自是夫人做好人,母女倆可以說說貼心話嘛。可眼下嫋嫋不是對夫人有成見麼?若連一向疼愛她的父親也對她棍棒相向,沒準她傷心悲憤之下,反而梗著脖子不肯服軟了!”

    “你……!?”這話還是很有說服力的,蕭夫人被噎住了,氣的渾身發抖。

    “我計如下。待會兒我先避出府去,免得心軟,或又被詠兒幾個拉來做保。等嫋嫋從尹家回來後,夫人你就大發雷霆……不不,不是朝我發雷霆,是朝嫋嫋!”

    程始左挪右擋,努力避開蕭夫人捶來的拳頭,賠笑道,“然後夫人大聲斥責嫋嫋的諸多過錯,把那什麼聖人言夫子云的都搬出來,訓的她無地自容,要多駭人就多駭人,先在氣勢上先鎮住她。然後就叫黔繒出來行刑——不要扒衣裳啊,小女娘要面子的,然後就狠狠的打——也不是真狠打,我會預先吩咐好黔繒的……”  

    蕭夫人抽不開被丈夫捏住的手,怒極了連禮儀也顧不得,抬腿去踹丈夫。

    “然後三弟和弟婦就假作匆匆趕來——記得要從正門進來啊,你們倆別貪圖省力就躲在側廂看戲,嫋嫋眼尖,莫露餡了——然後你們就聲淚俱下的給嫋嫋求情,然後元漪一番為難才勉強應下,仿佛這樣才保下她一條小命,兩日後你們就帶著嫋嫋啟程赴任了……”

    蕭夫人用盡全身力氣終於將丈夫一把推下枰去,自己也累癱在原地。

    “然後……”程始麵皮老厚的站起,拍拍衣裳的皺褶,“哦,沒有然後了。”

    蕭夫人又氣又累,只能呼呼喘氣。桑氏自小到大從未受這樣大的驚嚇,始終處於目瞪狗帶的狀態。只有程止將臉埋入手掌,不想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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