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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商疑慮道:“是以,娘娘全不責怪霍不疑了?”
“不怪啦。”宣太后嘆道,“和這億萬黎民相比,和這江山穩固相比,我們皆是螻蟻。人會死,可人們不會死。我們會成齏粉,可日月星辰長存。人生短短數十年,我不再記恨子晟了,你也一樣,放過他,也放過你自己。”
少商聽出她話中的豁達之意,可想到這是將死之言,又高興不起來,只能嘟囔道:“我也看開了,是看開了才要嫁人啊。”
宣太后微笑了下:“那就好。”
“不過娘娘……”少商忽想到一事,“這事您為何沒告訴我啊!”
“反正見面時你會客客氣氣,不怨不懟,說與不說有何分別?”
“故人回城,總該知道吧!”
“興許是我忘了說吧,哎喲我頭疼,翟媼,快端藥來……”
少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永安宮出來的,她繞著宮前的小湖稀里糊塗的走了七八圈,終於等到袁慎從尚書台過來找自己。
袁慎聽少商說完前因後果,臉色發沉。
少商忍不住埋怨道:“我是被人有意瞞著,你天天在尚書台,怎麼也不知道啊!”
“因為陛下召回霍不疑之事從未昭告眾臣。”袁慎沉聲道。
“為什麼?啊……”少商明白了。
霍不疑到底還有一年多的‘刑期’,皇帝若是早早昭告群臣,免不了有人囉嗦,等到霍不疑人已在都城時再把宣太后的意思拎出來堵朝臣的嘴,就萬無一失矣。
媽噠,果然搞政治的都不省油!她又去覷袁慎,心想這也是個‘搞政治’的,片刻間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袁慎抬起頭。
“怎辦?見面道聲別來無恙,告辭說句好走不送,邀宴時說貴客多用,罷席時問問要不要助消食的陳皮酸梅湯,可要加糖?不然還能怎樣……”
袁慎忍俊不禁,板臉道:“我還當你一聽故人回返,立刻就想退親呢。”
“你想退親嗎?”
“自然不想!”
“我也不想退啊,誰愛動不動退親啊!”少商失笑,察覺袁慎掃過來的戲謔目光,她才訕訕道,“哦,我已經退過兩回了;總之事不過三,老天不會讓我這回還成不了婚吧!”
袁慎瞪了她半天,最後吐氣道:“算了,我們平常以待吧。”
第149章
冬季殘留的最後一抹寒風從高聳的城牆上掠過,田壟間的積雪徹底化盡,農人們彎腰攥了一把濃褐發亮在手裡看著,想像健康飽滿的種實在這樣濕潤的土壤中生根發芽,預示著充滿累累碩果的豐收季,無不喜上眉梢。
一行肅整如行軍的車隊緩緩靠近都城的西側大門,騎行在隊伍最前方有一位淺褐色皮膚的俊朗青年,他神色愜意的深吸了一口氣——這是梁邱飛最喜歡的季節,既不如凜冬時節需要披裹著不方便的厚重皮毛,又不會像春深時分暖的人骨頭髮懶。
勒馬站在熟悉的城門口,梁邱飛不禁想起了西北邊關那永遠封著冰渣的粗糲城牆,能將人口牲畜一夜淹沒的塞外大雪,洶湧的冰風湧入口鼻的瞬間就能帶走腔子裡的所有熱氣,巨大的岩石壘出來的壁堡中無論砌多大的火爐都免不了從縫隙中鑽進來的寒意——西北那些世家巨族倒有營造的舒適溫暖的豪宅,可少主公既不願住過去,又不願自己建屋,只與將卒們混住一處;然而將卒們都能三年一換防,少主公卻在那寒冰地獄中自苦了五載。
現在,他們終於回來了。
梁邱飛正在暗暗感慨,一名武婢騎馬奔來,滿臉堆笑道:“阿飛兄弟,我們女公子請您過去一趟。”
“成啊,……我這就來。”梁邱飛望了眼前方的兄長梁邱起,然後策馬往車隊中前部奔去,隨那武婢停在一輛端雅大氣的輜車前。
車窗緩緩掀開,露出一張端莊秀麗的少婦面孔,梁邱飛笑著抱拳:“駱娘子有何吩咐。”
駱濟通嗔了一下,笑道:“吩咐什麼,我拿你當自家小兄弟,你倒來跟我客氣!莫非是看著都城到了,要跟我生分了!”
梁邱飛趕緊喊冤:“怎麼會!這些年來多虧駱娘子照顧我們兄弟,阿飛心中感激,絕不會忘的!”
駱濟通神色黯了下:“可惜你兄長不是這麼想的。”
“駱娘子別理我兄長,他向來那麼一副討人厭的面孔,對誰都一樣。”梁邱飛眼珠一轉,哈哈笑道,“不過話說回來,若非我兄長冷麵無情,從少主公十四歲立府起,挨過來的小女娘早將家門擠破了!”
他這話原是為了寬慰駱濟通,可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駱濟通笑容一僵,輕嘆道:“說不得,在令兄眼中,我與那些小女娘也沒什麼分別吧。”
梁邱飛一噎,訕訕道:“那哪能吶!駱娘子想多了……想多了……”他不敢去觸碰駱濟通的眼神,因為他想起了另一個女子。
依梁邱飛看來,這位出身世族的駱娘子不但對自家少主公和他們這些部曲噓寒問暖,體貼備至,還深明大義,和善可親,比‘那女子’強多了,可惜,兩女的待遇也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