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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得是找到證據了,若是神像里空空如也,老王妃還不跟三殿下拼命啊!”少商咋舌。
皇后卻道:“世上哪有十成把握之事,大丈夫立世,無論行軍布陣還是謀測人心,若是一點都不敢冒險,豈不畏首畏尾,惹人嘲笑。”
少商聽出皇后意有所指,抬頭看著她:“娘娘,子晟大人對太子並不忠誠,您是不是早就有所察覺了。”
皇后望著虛空,淡淡道:“說不上察覺,只是我經見的多了——所謂鳳凰必棲梧桐木,子晟是鳳凰,但太子不是梧桐木。老二,就更不是了,老三才是……”
少商心中難過,便將冬柏陵園的事說出來,還道:“其實子晟大人和三皇子結識的更早,所以才對三殿下忠心耿耿……”
“原來如此。”皇后陷入回憶中,“我當時就有些疑心。若是不慎落水,子晟身上怎麼只有小衣?太子卻說可能是子晟年幼貪玩,自己下水的。可我卻知道子晟少年老成,不會無謂涉險,就算不識水性還要下水,也會叫人在旁看著,或在身上系根繩索……唉,太子就是這樣,論洞察人心,遇事果決,差老三遠了。”
少商低聲道:“您別這樣說太子,太子他仁厚和善,只是……”
“為君者,最需要的不是仁厚和善,而是賞罰分明。”皇后果斷道,“何為君臣之道。就是臣子為君王赴湯蹈火,捨生忘死;君王信之重之,庇護封賞。”
“這兩日,老三毫不避嫌的東奔西跑,走廷尉,審軍卒,闖王府,逼叔祖,更在御前不管不顧的替子晟說話,不知惹下多少閒言碎語,說老三與子晟早有勾結……可是我知道,看在有心人眼裡,這樣的君上才是好君上。換做我,我也願為老三這樣的主君豁出命去。”
“就像當年的乾安王府,舅父人馬聲望都遠勝於陛下,可在許多臣子心中,陛下才是值得投效的明君。不然,後來舅父圖謀不軌時,也不會有一半謀士將領不願跟從了。”
少商心知皇后說的都是實情,心裡更難過了。
初春寒氣未過,日頭落的早,才說了這幾句話,外面又是黑乎乎的一片了,這時岑安知忽然親自果來傳話,說是皇帝讓皇后可以過去了。
看少商面露疑惑,皇后道:“我跟陛下說過,等子晟醒了,就讓我過去。你也一道去吧。”
少商並不想去,遲疑道:“凌大人……”
“他現在姓霍了。陛下本來想叫他改回本名無傷的,可子晟卻堅稱不疑——以告慰過世的霍夫人,還有那個替他送命的可憐孩兒。”皇后道。
少商一時悵然——阿狸搶走了阿猙的名字,阿猙因此逃過一死,用阿狸的名字繼續活在這世上。她定定神,輕聲道:“太子殿下不去嗎?”
皇后道:“我讓他這幾天待在東宮別出來,什麼都別插手……唉,他也插不上手。”
少商隨皇后坐在鳳輿中,黑黝黝的宮巷中燈影重重,她覺得恍若夢中,此情此景就如臆想出來一樣光怪陸離。今夜的宮廷似乎格外肅穆安靜,宮婢和宦官無聲的穿梭往來,沒有表情,沒有聲音。
皇帝寢宮瀰漫著濃濃的藥氣,外殿還聚著一大群侍醫,等待隨時召喚。
皇后並未從正殿大門進去,而是由一名小黃門引著從偏殿繞路,走了約半刻鐘,他們來到一間精緻靜謐的內室,地面上鋪著厚厚的絨毯,是以落足無聲。
這間內室的正當面掛了一幅巨大的落地帘子,重重疊疊的厚重錦緞,刺繡著細密繁複的猛獸花紋,將里外隔開。
皇后坐到錦簾側面的一張枰具上,並向少商招招手,少商就坐了過去,順著皇后的手指指向看去,濃密垂掛的錦簾之間剛好有道縫隙,可以讓她們看見外間的情形。
少商便從那道縫隙中凝目望去,外間當中跪坐了兩個人,一個是三皇子,另一個是……她一陣眩暈,幾乎坐不住。適才皇后說她瘦了一圈,她沒照過鏡子,不知道是什麼樣才叫瘦了一圈,現在她知道了。
三皇子正在說話,霍不疑略略側身聽著。
他內穿白色的綾緞中衣,肩頭披著一襲濃厚墨黑的絨袍,襟口松松的露出堅玉般的胸膛,上面纏著透血的繃帶,一頭鴉羽般的長髮只用一支素淨無紋的羊脂白玉簪綰住,清瘦蒼白的面龐襯著鬢邊竟有幾分冷肅幽青之色。
“……紀遵找了十幾位博士比對筆跡,凌益那廝又不是讀書人出身,不會寫好幾種筆跡,比對起來容易的很——就是凌益的筆跡沒錯!”三皇子不屑之極,“那些睜眼瞎們如今還有什麼可說的。哼哼,當初拍胸脯擔保凌益的是他們,如今縮起來不見人影的還是他們了!”
“殿下少說兩句吧。”霍不疑輕聲道,嗓音中透著暗啞。
“昨夜父皇明明已經證實子晟的身份了,那些混帳還是喋喋不休,在外面議論什麼‘偌大的一座城,凌益才幾個人手,如何能破城滅家’。廢話,所謂千里之堤毀於一旦,以有心算計無心,有的是辦法!”三皇子冷笑道。
皇帝也似乎一夜之間蒼老了好幾歲,神色悽愴:“阿猙,你父親臨終前有沒有說什麼?……當即就斃命了麼。你,你仔細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