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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怡笑著應下,想起黑衣少年那邊,轉頭望去,看到他和朋友說話,回頭向自己看了一眼,微笑著點點頭,便又轉過頭去。文怡心中有種悵然若失之感,繼而警醒,心中念了幾句佛,便由阿櫻攙扶著,上了馬車。

    羅明敏看著文怡上了馬車,回過頭對朋友笑道:“小柳,方才去報信時,看到那壞掉的馬車,我才發現,原來這小姑娘是平陽顧氏的女兒。該不會……是你家那位長輩的侄女兒吧?”

    “小柳”笑了笑,淡淡地道:“她是顧氏旁枝,應該是六房的女兒,就是前些日子在康城時,二姑姑提到的那一家。”

    羅明敏吃了一驚:“不會吧?就是……那一位?!”他眨眨眼,“瞧這小小的個頭,又是瘦弱人兒,一點都看不出是你姑姑口中端莊大氣又聰慧知禮的姑娘。你沒弄錯吧?”

    “小柳”搖搖頭:“已經問過了,是她自己說,出身顧氏宣和堂,還有哪一家?只是……”他頓了頓,“方才……她問起我們的姓氏名諱,說是日後致謝,我並沒有報上真名,只說是姓柳名觀海,用的是你們幾個玩笑時給我取的號。你可別露餡了。”

    羅明敏面露古怪之色,苦笑道:“你怎的不早說?!這聶家兒子就是聶珩那個病潘安,跟咱們在康城書院同窗過兩年的,方才見面,我早就把你也同行的事告訴他了,他是顧家小姑娘的表兄吧?!哪裡瞞得住?!東行兄,你又不是見不得人,瞞她做什麼?!”

    柳東行撫額苦笑:“這可……麻煩了,要是消息傳回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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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下榻農莊

    更新時間2010-12-4 19:02:00 字數:4049

    文怡由舅舅護送著來到山邊的莊子,下榻在一戶殷實人家的後院。

    說是殷實人家,其實也不過是莊上稍稍富裕些的農戶罷了,前後兩進院子,都是土牆瓦屋,六七房,倒住了十四五口人,分別是一對老夫婦帶了兩個兒子,還有媳婦、孫子孫女等人,再加上一個小女兒。因聶家臨時賃了他家房子,是許了大價錢的,老夫婦兩人忙吩咐媳婦們收拾屋子,便帶了全家到同村親戚好友家借住去了。

    聶家此行,帶了八九個青壯,還有一個丫環阿櫻。這阿櫻卻是個機靈能幹的,很快就將後院的正房廂房都重新收拾了一遍,迎了文怡進屋歇息,打水侍候著淨面,便立即跑去廚房燒水泡茶,趁著等水沸的空隙,又到外頭尋了兩個莊戶農婦,給了一串錢,請她們幫著準備晚飯酒水。

    文怡冷眼瞧著,暗暗點頭,想到自己家中,一個能幹的幫手都沒有,趙嬤嬤年紀這麼大了,還總要辛苦她去做洗衣掃地的粗活,便有些黯然。她心下盤算著,等回家後,是不是問問家裡是否有餘錢,若沒有,就省下做秋季新衣的花費,或是自己做點針線活偷偷叫趙嬤嬤拿出去賣,但凡能勻出三四兩銀子,買個年紀大些又有點力氣的粗使丫頭,嬤嬤也能輕省些,自己也不必事事倚仗張嬸。

    正想著,阿櫻便進來了,說是老爺請表小姐到正房敘話。文怡忙整理了一番儀表,隨阿櫻過去了。

    甥舅倆敘了一番離情,又哭了一場。說起這幾年的遭遇,文怡也記不全了,又不想舅舅擔心,便只撿些無關痛癢之事說了說。但聶家昌活了四十來歲,又隨父親在任上見識過世面,文怡即便是兩世為人,也只是個年輕女孩兒家,哪裡瞞得過,不到半個時辰,就叫舅舅試探出來,氣得他怒髮衝冠:“顧家百年望族,在外頭端得是好名聲,沒想到也是如此不堪!孀婦弱女,便是沒了男人倚仗,難道就不是他顧家的人?!護著些又能費得了多少心思?!可憐我外甥女兒也是顧氏血脈,卻被人欺凌至此!他們以為我這個舅舅是死的不成?!”說到這裡,看著文怡,只覺得滿心憐惜:“都是舅舅不好,就算有再大的氣,也不該丟下你不管,你這些年受了這麼多苦,都是因為沒人替你撐腰的緣故。”

    文怡含淚搖搖頭:“怪不得舅舅,原是祖母性子執拗些,又向來是在外頭強硬慣了的,便是知道自己理虧,也不肯先低了頭。舅舅這些年都有派人來看外甥女兒,外甥女兒心知肚明,早有心來給舅舅請安。只是先前守著孝,族中規矩又嚴,女孩兒家輕易不能出門,才會拖到今日,還是託了舅舅大壽之福,外甥女兒才能出來。”

    聶家昌冷哼一聲:“規矩嚴又如何?顧家人以為規矩嚴些,便是望族體面了?!心不正,再多的禮都是虛的!”望向文怡,目光又放柔了些:“你這孩子倒是沒沾上那些酸腐氣,是真正知禮的。”

    文怡臉一紅,卻是低了頭不敢吭聲。她若不是重生了一回,也沒想過要來看舅舅,哪裡是個知禮的人?方才所言,也有大半不實,舅舅這麼稱讚她,倒叫她羞愧難當:“外甥女兒……當不得舅舅的誇獎……”

    聶家昌擺擺手,看著文怡,只覺得是看到了妹妹小時候溫順可愛又害羞的模樣,心裡有些發酸,又有些欣慰:“幾年不見,你長高了,也長開了些,倒是越發象你母親了。那年舅舅去康城求學,你母親就差不多是這個年紀,低著頭,流著眼淚,拉著舅舅的衣袖叫舅舅別走,舅舅勸了半天,才把她哄順了,到了年下回家,她便天天巴著我不放,明明那麼大了,還象個孩子似的……”

    文怡鼻子一酸,陪著他又哭了一場。

    過了一會兒,阿櫻在門外問酒菜幾時上,聶家昌忙擦去淚水,命她上菜,又囑咐說不必上酒了,連底下人們,也不許多喝,免得半夜裡誤事,或是明早耽擱行程。阿櫻一一應了去,不過片刻,她就帶著兩個小女孩,將備下的飯菜送了上來。

    送上來的是四菜一湯,鮮蘑溜雞片、葫蘆條兒炒肉絲兒、小魚乾燜茄子、熗炒小白菜,外加一個雞蛋湯,並不算豐盛,但都是莊上能找到的材料,因為新鮮,聞著倒是香噴噴的,讓人食慾大開。

    兩個小女孩都是八九歲年紀,頭髮衣裳收拾得乾淨整齊,看打扮言行,應該是莊上的孩子,還帶著天真純樸的笑容,外加幾分好奇,兩雙眼睛滴溜溜地朝文怡看,其中一個有些艷羨地看著她頭上的珠花,另一個則盯著她的繡花裙腳。

    阿櫻瞪了她們一眼,悄悄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們出去。兩個女孩子捨不得,巴巴地用眼神求她,她有些頭痛,抿著嘴親自扯著兩個孩子的袖子拉了出去。不久,外頭傳來小女孩歡快的笑聲,腳步聲往門外去了,聽話頭似乎是得了好看的頭花,然後就是阿櫻在二門上招呼家丁們,傳達主人指示的聲音。

    文怡笑道:“舅舅家的丫頭真能幹,只一個人,便能頂別人家三四個呢。”聶家昌一挑眉:“那是,這是你舅母特地給你姐姐挑的,可惜年紀有些大了,過幾年就要配人,要不然……”忽然驚覺自己失言,忙住了口。

    文怡卻在想,怪不得這丫頭能幹,原來是舅母給表姐挑的,實在是一片慈母之心,若是自己母親在世,會不會也對自己這般疼愛?這麼一想,卻是心頭酸楚難當。

    聶家昌卻忽然有了個念頭,想了想,又覺得還是要跟妻子商量過才好,便先招呼外甥女兒用飯。

    文怡已是累了一日,又見了舅舅,心中大事放下一半,因此這頓飯吃得格外香。待吃過飯,阿櫻上來撤了碗筷,又送上熱茶,甥舅倆便又開始閒話。

    文怡記起那個少年劫匪的事,便跟舅舅說了,問:“舅舅可曾見過他?真的是大表哥的小廝麼?”

    聶家昌冷哼一聲:“他倒不算撒謊。他從八九歲上到你大表哥身邊當差,也有三四年功夫了,本來見他笨笨的,還算老實,我跟你舅母正打算過了年就給他提工錢,再叫他陪你大表哥往書院去,若能認得幾個字,將來你大表哥也能有個幫手。沒想到上月他推說母親重病,非要回家侍疾。我們家也沒有攔著人盡孝的道理,就放了人,連身價錢都沒要,直接賞他了。不料才幾天功夫,他就丟下生病的老娘不管,跑出來劫道!還劫到我親外甥女身上去!真是養了只白眼狼!”

    文怡見他生氣,忙上前替他倒茶,勸了幾句,才道:“我聽他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說他母親的病急需要錢抓藥,卻又沒銀子,方才被人攛唆著做下錯事,還好頭一回就被人制住了,並未造孽。他是為了他母親方才一時糊塗,又有改過的想法,舅舅……就饒了他吧……”

    聶家昌嘆道:“你這孩子,學誰不好,偏學得象你娘一般心軟!你只道那個混帳東西可憐,卻沒想過,若你不是遇上好人相救,你比他更可憐呢!”

    文怡低頭不說話,聶家昌見她這樣,只得嘆氣:“罷了罷了,到底在我跟前長了這麼大,就這樣送到官府去,只會丟了性命,到頭來他家裡也是沒了活路,我就當積德吧。”叫了一個管家來,命他去跟兩位恩人說,那幾個劫匪既是附近的山民,若不曾說謊,又真有改過之心,就任憑兩位公子處置,卻又叫這管家另行對那小廝說,自己回城後,會報知官府有山匪出沒的事,如果他們再敢出來劫道,被官府抓住,定死無疑,他就算求自己這個舊主照顧家人,自己也是不應的。又命官家給那小廝一吊錢,叫他不要再上門。

    文怡看著管家領命而去,有些惴惴地看著聶家昌:“舅舅……”聶家昌笑道:“舅舅也不光是為了你,你大表哥這些年總是多病多災的,偏又執意要出門求學,身體哪裡能好起來?我跟你舅母只願他平安康泰,每年往廟裡捐錢捐物都不少,這回只當是做了好事吧!”

    文怡這才安心了些,又想起兩位恩人,笑道:“柳公子和羅公子都是好人呢,若不是他們,外甥女兒這回就要遭罪了。那位柳公子還是恆安人士,說起來跟顧家還有親。”

    提起兩個少年,聶家昌也是滿心感激:“是麼?那我們可要好好備一份謝禮才行。說來他們跟你大表哥還曾是同窗呢,只是你大表哥今年年後便沒再回康城,就斷了聯繫,不過我記得現下離中秋節還遠,他們應該正在書院上課才是,怎會跑到這裡來?”

    聶家昌疑惑柳羅二人為何為在學中離開書院,正想著是不是第二天早上請他們回家做客,一來是向他們致謝,二來也是為了叫兒子知道些書院裡的事,給他解解悶,沒想到天亮以後,兩人都已經離開了莊子,帶著那三個劫匪,不知去向了。問起家丁和莊戶,都說不知是幾時走了,唯有住在村莊邊上的一戶農家,老爺子習慣了早起,曾在拂曉時分看到幾個人影往山那邊去了。

    聶家昌只得嘆息一番,命下人收拾東西,預備回城。

    文怡早起得知兩個少年都不告而別,心下悵然,坐在窗邊發呆。她早發現那自稱柳觀海的黑衣少年有向自己隱瞞來歷的意思,但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柳家子弟繁多,自己不過是柳家姻親之一的顧氏族中一個旁枝女兒,平素跟柳家是從無來往的,他那樣作態,又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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