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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起來了。”藍衣人伸手阻止了他,“你是為了王爺的大業才會傷重若此,我心裡只會敬重,這些俗禮就不必在守了。”

    那人喘了好一會兒氣,方才嘶啞著聲音道:“多謝……大人……”

    藍衣人點了點頭,拿了張圓凳在他床邊坐了,問了幾句他的傷勢,便問:“王大,你那日親眼看到康王府的人血洗千香樓,詳情究竟是怎樣的?能給我再講講麼?”見王大露出驚愕之色,他忙解釋:“王爺有心為你出口氣,只是沒有證據,不好向康王府質問。我是想問問細節,說不定能找到什麼有用的佐證。”

    王大眼裡的驚愕之色這才消去了:“是,小的明白了。”

    藍衣人見狀稍稍放下了心,正色道:“你從進入康城之前開始說起,事無巨細,全都給我說一遍。”

    王大便眯眼回想了當日情形,將自己的經歷緩緩道來:“小的在平南渡口本想暗中潛入船行的人手之中,登上柳東行一行雇的船,然後在船上與他家的下人和護送的士兵混熟了,等日後到了康城,便可以尋機與他們結交,進一步刺探康南軍情。不料柳東行之妻拒絕僱傭船行以外的人手,那船行的老闆膽小怕事,只恐得罪了平陽的望族顧氏——柳東行之妻就是顧氏之女——小的費盡心思,才逼得他答應將兄弟們送上船去,只是小的已經在柳東行面前露過臉,擔心會打糙驚蛇,便與兄弟們分頭行事。他們潛入柳東行雇的船,一同過江,小的則落後一步,另行坐船前往康城。

    那幾天,因天氣不好,江上風大,一般的小船不敢出行,大船又沒有了,小的便比兄弟們遲了一天才到康城………”

    藍衣人忙問:“柳東行沒發現你們上了船?那船老闆果真可靠麼?”

    王大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當然沒有,若是叫他發現了,他怎會容我們上船?他妻子雖是平陽人,但他又不是在那一帶久住的人物,哪裡認得清船行每一個船工的模樣?只要船行的人不出聲,他就不會發現。至於那船行老闆,事先收了小的銀子,又被小的恐嚇過,諒他也沒那膽子去告密!”

    藍衣人不再糾纏這個問題,王大便繼續道:“小的進康城後,特地繞了一圈,方才去的千香樓。與劉掌柜他們會合後,先一步抵達的兄弟告訴我,柳東行雇了幾個碼頭上討生活的苦力做跑腿,幫他打聽城裡的消息,還許諾只要他們做得好,便幫他們在康南尋營生。其中有個苦力的名字叫王大力,與小的名字差不多,小的便留了心。要是這王大力被柳東行帶去了康南,那就一定能得到通行文書,他的名字與小的如此相像,只要小的把他的文書弄到手,再添上兩筆,加上自個兒的戶籍文書,就能光明正大地進出康南了!這樣的好機會可一而不可再,因此小的便問明那王大力的住址………”

    藍衣人又打斷了他的話:“這王大力的來歷可靠麼?世上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他只不過是一個碼頭上討生活的苦力,居然被柳東行雇了,還要帶他去康南,偏他的名字跟你的只有一字之差?!該不會是柳東行設下的套吧?”

    王大有些惱火,只是顧忌藍衣人的身份,死忍著不敢發出來:“被柳東行雇去跑腿的苦力又不是只有王大力一個,我查訪了他半日,都沒發現有什麼異狀,況且柳東行如何知道我名字就是王大?只是巧合罷了。若不是兄弟們細心,特地問了王大力的名字住址,我也不可能知道這些!柳東行設套之說如何說起?大人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疑心我在說謊?!”

    藍衣人已聽出他話里的怨懟,也不再追問,只是談談的吩咐:“繼續說下去。”

    王大忍了忍氣,繼續道:“我跟蹤了那王大力半日,確認如何下手後,便返回千香樓了。當時已是晚上,我剛剛來到千香樓對面的街道,就正好撞上了康王府的人行兇,為首的便是王永泰!”他眼圈一紅:“我從前見過他,一眼便認了出來,見他一行人都帶著兵器,王爺又吩咐過不能讓康王府的人知道我們的來歷,便躲到一邊。誰知他們在我面前走過時,我清清楚楚看到他們抬了十來個大麻袋,瞧那形狀,裡頭分明是人!只是軟綿無力,不知是死了還是暈過去了。我心中覺得不詳,等他們走了,便忙跑回樓中查看,結果千香樓已經空了!我生怕兄弟們遇到了不測,便趕緊轉身追了上去,才拐到街角,就叫人敲了一棍,昏死過去。”

    說到這裡,王大便忍不住低頭抹起淚來:“我是被痛醒的,當時我也被裝進麻袋裡去了,康王府的人打了我個半死,才對我說,這只是警告,叫我回來給鄭王傳個信,別把手伸得太長了,康城還輪不到外人來做主。康王府答應他的事,自然會做到,若是再敢派人來,死的可不就是那幾個人了………”

    藍衣人眉頭一皺:“這話可是王永泰說的?你親耳聽見了嗎?!”

    王大只是見過王永泰,卻不曾聽過他的聲音,但他心中已經認定了仇人,又怎會生出別的想法,此時聽到藍衣人的疑問,只覺得滿腔怒火:“大人究竟想問什麼?不是王永泰,難道還會是別人?!我親眼看見他命人行兇,自己也丟了半條性命,結果在大人眼裡,就只是做戲嗎?!”

    他一時激動,整個人直挺挺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動作牽扯之下,身上好幾處傷口裂開了,骨頭髮出咯咯的響聲,鮮血頓時染紅了床鋪。

    但他卻顧不上這些,只是忍住全身劇痛,兩眼大睜,直視藍衣人。

    藍衣人被他唬得起身後退了一步,卻不甘心被個小小的秘諜嚇住,便板著臉斥道:“你方才只說了,你看見王永泰帶人從千香樓出來,並且帶走了其他人,可是你追上去時被人敲暈,醒來時又被裝進麻袋裡,根本不能證明打你的人也是王永泰的手下,甚至連那些警告的話,你也沒有親眼看見王永泰說出來!如果這都是康王府做的,那他們為何不把劉掌柜等人的屍首和你一起送回來?事實上,自從你被敲暈過去後,就再沒見過半個康王府的人了!你的話只能證明王永泰曾經帶人襲擊過千香樓,卻不能證明王永泰是有意對我們王爺不敬………”

    “那你的意思是,王永泰殺了我的人,還是尊敬我的行為了?!”門外傳來一道陰沉的聲音,藍衣人回頭見是鄭王,心中咯噔一聲,慌忙跪下,道:“屬下不敢,屬下只是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擔心是有人暗中離間康王府與王爺………”

    鄭王冷笑:“我知道你一向覺得自己智計無雙,也曾經為我的大業立下過汗馬功勞,但你若以為憑你那點本事,就能把本王當作傻子一樣糊弄,你就打錯注意了。”

    王大激動地想要下床行禮:“王爺,屬下………”

    “你不必說了。”鄭王一手止住王大的動作,稍稍緩和了語氣,“本王知道你的忠心,又怎會疑你?我手下的人,為了大業而犧牲了自己,這份功勞我是絕不會忘記的!”他猛地轉下藍衣人:“你三番四次地想要為康王府開脫,究竟有什麼企圖?莫非王永泰收買了你?!”

    藍衣人心中一涼:“王爺,屬下絕無此意!屬下只是擔心,王爺大業未成,還需要東平王府和康王府的助力,若是受了旁人挑撥,先後與兩家王府交惡………”

    鄭王臉色一黑:“住口!”對方這話戳中了他心中痛住,更讓他怒不可遏:“你以為我會因為一個小丫頭就跟東平王府交惡嗎?!至於康王府,王永泰又算什麼東西?他不過就是康王府的一條狗!”

    藍衣人慌忙低下頭去:“屬下不敢,屬下只是覺得………那柳東行性情狡詐,王大他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若說他毫不知情,實在叫人不敢相信………”

    “柳東行再狡詐,難道還能未卜先知?!”鄭王惱怒非常,“他不過是個少年得志便目空一切的蠢貨,不識抬舉,先是拒絕了東平王府的好意,過門不入,再帶走本王未過門的側妃,冒犯本王的尊嚴。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麼?他若是個聰明人,就不會一再得罪我和王叔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以為拿個蠢貨做擋箭牌,我就不知道你和王永泰有所勾結了麼?!”

    鄭王憤然叫來侍衛,指著藍衣人:“把他給我押到柴房去!不得我允許,不准任何人探視!”

    侍衛面面相覷,只得上來押那藍衣人,後者忙掙扎道:“王爺!屬下是一片忠心,不願王爺受人挑撥,壞了大業啊!”

    “住口!”鄭王冷哼,“等我如願以償,登上皇位之際,我會把你放出來的。即使沒有你,本王也能成就大業!”

    “王爺!王爺………”藍衣人一路被押走,仍在呼喊不休,但鄭王不為所動,反而好生安撫了王大幾句,方才離開。才出了小院,便有親信面帶喜色地尋了過來:“王爺,好消息!”

    “哦?有什麼好消息?”鄭王漫不經心地問,“可是京里來了信?”他記得東平王先前來信時,曾經提到他父皇雖然病重,卻還能支撐些時日,該不會是病情忽然惡化了吧?

    那親信忙到:“不是京里來人,是布政使司那姓林的老頭子,終於鬆口了!”

    鄭王眼前一亮:“你說什麼?那傢伙終於鬆口了?”

    “是,聽說他身邊新來的一個幕僚勸了他幾日,他終於醒悟了,特地命人請了大夫來,宣布他的病情有所好轉,不日就能開衙辦差。”

    鄭王得意地笑了:“我就說,無論是誰,都會被本王折服的。”想起蘇瑞廷雖然送走了女兒,卻表達了順服之意,他心中更是大悅。那蘇英華雖姿容不俗,就此走了有些可惜,但只要他大業得成,還怕她不投懷送抱麼?只不過到時候,他就不可能抬舉她做正宮皇后了。他隨意揮了揮手:“既然姓林的鬆了口,那就命他儘快開衙為我治理民生吧!還有,說服他的幕僚是誰?這等人才,合該重用才是………”

    柳東行在康南完成了公務交接,又整理了住所,便趁著沐休日趕回康城接妻子了。這是,文怡也迎來了祖母盧老夫人派來的信使。盧老夫人收留了蘇家姐弟,並且為他們安排了合適的身份,短期內不會引起他人的懷疑。平陽通政司會留兩個人在顧莊保護蘇家姐弟,等開春後,再送他們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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