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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果然便有一個媳婦子過來稟報:“太太,蔣家舅老爺送了表小姐過來,正在前院花廳上坐著。姨娘遣人來問要不要收拾客房 ,請客人先住下?”
蔣氏臉色都黑了:“這又干余姨娘什麼事兒?!她怎會知道的?!”
那媳婦子低頭恭順答道:“先前因太太不在家,家裡的事都是姨娘管著,今兒事多,想必是還未來得及交接。姨娘是怕怠慢了表小姐 。”
蔣氏死盯了這媳婦子幾眼,方才道:“去告訴劉嬤嬤,讓她接表小姐進來!”等那媳婦子領命去了,便立刻轉向古婆子:“舅老爺升了什麼官?怎會走的這麼急?又不帶女兒上任?!”
古婆子便道:“舅老爺升了錦南知州,早在月初便捎過信來,說是旨意下的急,臘月就該上任,若拖到年後,已是遲了。舅老爺這幾日天天派人過來問太太回來了沒有,想來也是著急。但舅老爺為何不願帶表小姐上任,小的就不知道了。”
蔣氏的臉色緩和了些。她這個弟弟,原是庶出。若不是嫡親的兄弟都先後沒了,只剩下這個庶弟,她也不至於在婆家這樣受氣!只是這個弟弟學問平平,又不會來事,自打中了同進士,十幾年了,還在六部做著清閒差事,如今總算放了外任,做了一地父母,偏又是錦南!那不過是個散州,又不富庶,知州雖是從五品,跟知縣有什麼區別?一點長進都沒有!
他急著在赴任前將女兒送來,還會有什麼原因?不外乎侄女兒的婚事罷了!蔣瑤年近十六,已是適婚之齡,偏弟媳早逝,弟弟又不曾續弦,家裡連個體面地良妾都沒有,只有兩個丫頭出身的婢妾,到底上不得台面,就把侄女兒的終身給耽誤了,送到她這裡來,是想借她之助,謀一門好親事呢!蔣氏想起早年間弟弟透露過的口風, 眼神便暗了暗:她家賢哥兒如此出色,怎麼可以娶個小官的女兒? !真真是痴心妄想!她頭一個就不答應!
就在蔣氏在心裡忿忿之際,文怡姐妹等人已從文慧那裡聽說了這位 “瑤表妹”的身世來歷。原來她是蔣氏庶弟的獨生女兒,芳齡十五 ,自小便常與文慧在一處玩耍,用文慧的話來說,是個極伶俐又極討人喜歡的女孩兒,模樣也清秀。文慧似乎對這位表妹的帶來非常 期盼,只是當聽到文娟說:“她這是要過來長住?難不成要住上三 年?”她便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抿嘴道:“我知道了,小舅舅是想 讓母親給瑤表妹說門好親呢。京城總比錦南州強。
那裡能有什麼好人家?”
文怡心中一動,想起前世去過的錦南州,其實離青州城只有幾百里路,靠近大山,稍稍偏僻了些,也算不得富裕,但因為緊挨著鄭王的封地,竟有兩個駐軍所 其中一個大概還要過兩車才會出現。前世鄭王除藩後,合家遷往京城,原本的王府屬官與親衛,會都歸入了錦南州。當時,那裡的知州似乎就姓蔣……
這位知州大人在錦南州待了近十年,從來沒挪過位置,一直考績平平,卻在新君登基後,上本參奏鄭王的種種不法劣跡,是新君削藩大計里的功臣之一,沒兩年,便升了正四品的通政使司副使。文怕隨師傅師姐經錦南州北上京城,正遇上他離任,親眼目睹過他的排場!記得當時圍規的百姓曾言,這位知州大人雖算不上什麼青天大老爺,也沒什麼過人的功績,但治下還算寬和,還有個綽號叫“蔣木頭“。
莫非這位蔣知州,就是文慧的舅舅?文怡對即將進門的這位蔣小姐,生出了幾分興趣。
不一會兒,劉嬤嬤便領著一個少女進來了。
那少女十五六歲年紀,身量中等,略有幾分豐滿。她穿著水紅色的襖兒,湖水綠色百褶裙子,外頭披著青呢斗篷,頭上簡單地挽著髻兒,戴了一頂小小的珠冠,兩邊耳墜子都是小小的珍珠兒,與那珠冠倒是極相配的,又不顯富貴氣。她本就長了一張蘋果般的圓臉,兩隻大眼晴,左邊臉頰一笑便露出一個小小的酒窩,明明五官只是清秀,卻讓人一見便覺得討喜。她進了門,一眼便看到了文慧,邊脫斗篷邊沖後者眨了眨左眼,接著上首向蔣氏請安問好,還道:“父親一直盼著您回來呢!姑媽,您這一路可頗順利?聽說表哥表姐都病了一場,真叫人擔心,如會看到表姐氣色這樣好,侄女兒總算能放心了。”
蔣氏原本是板著臉的,聽了她的話,倒緩和了幾分,淡淡地道:“我們都好,你父親有心了……他升了官兒,原是好事,只是不該連夜將你送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出什麼事了呢!”
蔣瑤帶著一抹羞紅,低頭小聲道:“父親說,他再不出發,就來不及了。上頭催得緊呢 …他嫌我是女兒家,會拖他後腿,不讓我跟去……還說若我也走了,家裡的田地莊子就沒人照管了,他不放心。”
蔣氏一聽忙道:“荒唐!你才多大年紀?知道什麼?他居然把家裡的田地莊子交給你管了?!也不怕你把蔣家的基業都折騰光?!”蔣瑤扭捏地道:“侄女兒在家時……也曾幫著管是…收收租子看看帳什麼的,還是知道的……”
“你知道什麼?!”蔣氏瞪她一眼,“你當管家是這麼容易的事麼?!到底是沒娘的孩子,不知道輕重!你把那些產業都交給我,我替你收著,等你父親回來,再交還給他,省得你把蔣家家業敗了!”
蔣瑤小小聲“哦”了一句,答應明日開了箱子,就把帳本送過來。接著,她就將目光投向了文慧,抿嘴笑了笑。文慧笑著走上來拉起她的手:“我都有大半年沒見你了,瞧著你又長高啦!只是你怎麼穿成這模樣?這珠冠也未免太小家子氣了,你戴這勞什子做甚?!”
文怡瞥了蔣瑤頭上的珠冠一眼,覺得跟自己在青州時得的那一頂有幾分象,只是珠子要少得多,款式也比較簡單。她緊了緊手帕,決定不把文慧的話放在心上。
蔣瑤卻笑道:“表姐覺得不好看麼?現如會京里就數這珠冠最時興呢!只是咱們家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我爹也不肯給我置辦十分貴重的首飾,我只好拿這個應付了。可不敢跟萬貴人在重陽節宮宴上戴的那一頂相比,聽說那一頂珠冠,用了九百九十九顆上等米珠呢!我這個雖不算好,但在那些千金小姐們面前,還算能見人。”
文慧閉了嘴,她離京大半年,對京中的時尚並不清楚,卻又不希望在表妹面前露怯。她將眼光投向蔣瑤穿的衣裳,發現那裙子是冬天很少人穿的湖水綠,再看那水紅的襖兒,遠看沒發覺,走得近了,才看到上頭帶了萬字不到頭的隱紋,閃著珠光,絕不是尋常料子。莫非京中現在流行珠冠、萬宇紋與湖水綠的料子?!她用眼角瞥向文怡,想起在青州時羅家二爺送來的那些禮物,心裡有幾分後悔,當時不該這麼慡快地會都送給了堂妹。
文怡發現了她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但見文嫻招呼自己與文娟上前與蔣瑤見禮,便也跟著去了。
蔣瑤很快就與幾個“表姐妹”熟絡起來。她禮數周全,言行舉止略帶了幾分拘謹,但並不顯得小家子氣,又時不時露出幾分羞澀來,倒讓文嫻文娟都生出了親近之心。只有文怡覺得好笑,那位有“木頭”之名的蔣知州,倒是生了個有趣的女兒呢。
蔣氏原本累極,不知何故又振作了精神,連聲吩咐丫頭婆子去把蔣瑤的行事送到正院裡來,也不讓人收拾客房了,給文怡姐妹幾個備下的院子,後頭那一進倒還空了一個廂房,只要略添幾樣東西,就能住人。於是蔣瑤就被打發去與文怡姐妹同住。
不過文慧似乎久不見表妹,十分想念,立時便要帶她回自己的院子,聲稱要與她“秉燭夜談“。蔣氏勸了好久,文慧才勉強作罷,但晚上臨睡前還是到蔣瑤房間裡聊了許久方才離開。
等到文怡第二天早上醒過來,正仕著梳洗時,便聽到丫頭們說,文慧一大早就來了,去了蔣瑤的屋子。
文怡有些吃驚。以文慧的性子,居然會如此想念蔣瑤,叫人不敢置信!那位來來的皇后鄭小姐倒還罷了,在途中也時不時聽文慧提起,但這位蔣表妹,她分明就沒怎麼掛念過,怎的忽然這般難分難捨了?
文怡帶著幾分好奇心,梳洗完畢,進了後院。她聽到蔣瑤房裡嘰嘰喳喳地,十分熱鬧,連忙走過去,見文嫻坐在離門口不遠的椅子上,正看著妹妹們笑。她打了聲招呼,然後扭頭去瞧正圍著茶桌說得興起的幾個女孩兒。
文嫻起身迎她:“九妹妹來了?你也來聽聽吧,瑤妹妹說得怪有趣的,原來京里有這麼多講究,咱們也長長見識。”
文怡沖她笑笑,便跟著聽了起來。
原來蔣瑤正在說京中這幾個月里發生的一些“典故“。上到宮妃的穿著打扮、最新愛好,下到官宦千金圈子裡流行的脂粉首飾、衣裳料子,還有幾位公主郡主開了幾次詩會、賞花會,以及幾家公侯府第何人過生日時擺了幾桌酒,席上有什麼新鮮菜式,還有京中幾大戲班子新排的戲碼,或是為了九月萬壽節時來京為皇帝賀壽的外邦使者帶來的寶石香料……林林總總,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文嫻在文怡耳邊抿嘴笑道:“從昨兒晚上,她們就在聊這些了。我還道六妹妹怎麼就愛纏著蔣妹妹不放呢 …”
文怡看向蔣瑤的目光中帶了幾分驚異。這個蔣瑤,平日裡看著總是帶著幾分羞澀,讓人萬萬想不到,居然是個說故事的好手!
她是從哪裡知道這些的?蔣家舅老爺才升上知州,不過是從五品,在地方上也許有些體面,但在京中似乎還未入流!他的女兒,怎會對宮妃與極貴之家的事如此了解?
蔣瑤好不容易歇了口氣,灌了半杯清茶下肚,見文慧還要再問,便笑著求饒:“好姐姐,且讓我歇一歇吧!我已連續說了半個時辰了!一大早的,也該去向姑父、姑媽請個安,不然豈不是顯得我太失禮了?”
文慧有些不甘心地道:“那好吧,咱們先去給母親請安,然後接著說。”
蔣瑤暗暗鬆了口氣,便起身笑著拉過文娟,一同出門。文娟雖與文慧不和,但跟蔣瑤卻是一見如故,因為有後者在,今天早上居然還未跟文慧拌過嘴!她拉著蔣瑤的手,一邊走一邊道:“你說的真有意思,可惜 …我們只能聽著好玩,卻不能親身經歷呢!要是我有一天也能到那些什麼王府啊公主府之類的地方瞧一瞧就好了。”
蔣瑤笑道:“這有什麼難的?你當我真能有那個臉面麼?還不是託了鄭家姐姐的福?她與表姐最要好,連帶的我也沾了光。她有閒心時,便會捎上我,讓我也見見世面,認識幾位大戶人家的小姐。你若真想去,再過不久,路王府便要宴客,京中但凡是有些體面的人家都要去的。你求一求姑媽,便也能跟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