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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怡心裡想,若說婚事有波折,又有誰能跟自己相比?也不知道是誰更不吉利一些。
她在這裡默想,那邊廂盧老夫人已經發話了:“論婚事上頭的波折,咱們九丫頭也不輸她,況且東西又不是用過的,只要東西好,便是別人訂的也無所謂,就怕他家又要討了去。”
羅明敏笑道:“東西都是上好的,咱們家的商行頭一回替官家辦喜事,掌柜格外用心呢!只可惜他家挑別咱們給庶女辦的東西太貴重了,不但不肯付尾款,連定銀都要討回去呢。既如此,咱們索性就應了他,正好把東西給顧九妹子使!”又向文怡眨了眨眼晴:“說來倒巧
了,因他家庶女要嫁的人,正好也是個官身,雖然只是七品,不過商行備的一應物什倒是正好應景了,只可惜品階不對……對了,還缺了一套鳳冠霞帔。”他神色間有幾分懊惱,“這是陸家自己備的,那東西可不是幾天功夫能趕出來的。”
眾人聽了這話,都有些發愁。婚嫁禮儀,別的東西都可以將就,或借或買都行,但婚服卻是最要緊的,必得合身才好,否則就要鬧了笑話。加上柳東行如今是個官,做衣裳時,少不得還要考慮到品階問題。這下連文良都忍不住道:“這幾日功夫,上哪兒找鳳冠霞帔去要和 …跟長房說一聲,五妹妹必然已經備下了一套,離她出嫁還有些
日子,再做一套也來得及的,請她把衣裳先借九妹妹使,行麼?”
文怡卻是苦笑著說:“五姐姐斷不會答應的……而且這種事……不管她拒不拒絕,只要我們六房開了口,她能記恨我一輩子,何苦去招她?”想了想”,大紅的通袖袍子,我還是有的,往上頭繡些吉樣花樣兒就行,幾日功夫,也足夠了。”
聶珩卻忽然開口問:“柳兄如今是正經從五品的武官,不知可向朝廷請封了誥命?”
羅明敏一拍大腿:“是了!當日他得了官職,便已遞了摺子請封,只是當時他走得急,便囑咐我一旦得了信就通知他。只是如今禮部忙得那樣,他人又不在,自然是丟在一邊沒人管的,我正想著是不是要托人疏通一下呢。當日他請封時,便明說了是有末婚妻那一份的,若是官服霞帔都下來了,他穿著官服娶親,豈不比喜服更光鮮幾分?”
羅四太太笑道:“既有大紅通袖袍子,配上霞微,也不錯了,至於鳳冠,京里多的是念珠鋪子,一年到頭也不少給人做這些東西,尋一家手藝好的,買下來就是了。”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竟將婚禮要用的東西都商議妥當了,雖然有些倉促,東西也許略粗糙幾分,但應該有的,一件都不缺。只是擔心一樣:朝廷不知幾時才會賜下屬於柳東行的那一份官服與霞微來。
文怡見狀,心下一動,想起了一個人來。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事如人意
文怡坐在侍郎府正院上房裡,手裡端著茶,眼角看著正位上坐著的蔣氏,心裡不知為何,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就在幾日之前,她還是侍郎府上寄居的族人之女,雖然自家有僕役使喚,手上有銀錢供花費,仍舊是事事不得自主,不管做什麼,都要提防這府里的主主僕仆會說閒話。但如今,她迎來了親祖母,一起搬了出去,再不必受長房制約之餘,重新上門來,說話也有了底氣。她心中暗想,看來以後過日子,還是不要太過依賴長房的好,免得做什麼事都束手束腳的。
不過,她今日前來,卻是有事相求。
蔣氏放下手中的書信,嘆了口氣,面帶愁容地對文怡道:“你祖母怎麼忽然下了這個決定?大軍都快要開拔了,這時候辦喜事……來不來得及另說,萬一他這一去便……你將來可如何是好?”
文怡收回思緒,低頭淡淡笑道:“侄女兒既已定了親,他是榮是辱,是生是死,都是侄女兒的夫婿。早早辦喜事,也是為了能讓他安心去北疆,不必擔心家裡。”
蔣氏又嘆了口氣:“規矩禮數確實如此,你祖母會有這樣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若換了我,我必不會讓自家骨肉在這時候出嫁的。”雖說她這麼說了,但親事是早就定下的,文怡的親祖母都發了話,兩家又不是一個房頭,她自然不會攔著,便叫了杜鵑過來,掏出一串鑰匙,吩咐道:“去西暖閣找那個黑漆頂箱櫃,打開從上往下數第三層的小抽屜,把那個朱紅嵌螺鈿的匣子拿過來。”
杜鵑頓了一頓,看了她一眼:“太太,那柜子里的東西……您不是說都要給六小姐留著麼?”
蔣氏神情有些沮喪:“眼下她一時半會兒的用不上,日後慢慢再收羅就是了。快去吧。”
杜鵑便不再說話,屈膝一禮去了。文怡猜想蔣氏大概是要給自己添妝,忙道:“大伯母不必太過破費了,侄女兒此來,只是為了祖母在信里說的那件事,並沒有其他意思。”
蔣氏無精打采地道:“我知道,但你既要出嫁了,我做伯母的,總要盡一份心意。至於誥命的事,你儘管放心,我在你大伯父跟前,說句話的份量還是有的,況且又是親戚。”她冷冷地笑了笑,“不過是個五品武官請封父母妻室的摺子,侍郎發句話,自有人去辦,這點小事,就不必鬧到尚書大人跟前了”說完便叫了古嬤嬤來,細細交待了幾句話,讓她立時便去二門上,讓外書房侍候的人請了大老爺進來。
古嬤嬤笑道:“太太何必這樣費事?老爺每天日理萬機,有時候連飯都不及回家吃,哪裡有空理會這些?小的有個主意,前些日子大少爺中了二甲進士,因還要考庶吉士,大少爺不讓擺酒,便只有幾家熟人前來送禮道賀,其中那位黃郎中,便是老爺手下的能幹人,辦事極老道的,又會做人,時不時替老爺辦些瑣事。他家就在左近,派個人過去送信,不過一刻鐘就能迴轉。太太這頭送信過去,明兒事情就能辦成了,豈不便宜?”
蔣氏扯了扯嘴角:“我記起來了,黃太太前兒還請我去看戲呢,我身上懶懶的,也沒理她,她倒小心上門給我賠不是來了。這點小事,對黃郎中來說想必是輕而易舉的。”便派了古嬤嬤去親自送信,交待必定要在明後兩日之內辦成。
文怡見她這樣直截了當交待人辦事,心裡也有幾分顧慮,但轉念一想,這個請求並未礙著朝廷法度,新科武進士得封官職,都是要冊封誥命的,只不過禮部壓著東行那一份,一時半會兒沒辦下來罷了,托人加快手腳,原也不難,便放下了心,鄭重向蔣氏道謝。
蔣氏放緩了神色,微笑著擺擺手,道:“這有什麼?舉手之勞罷了,你很不必放在心上,也不用特地送禮謝他。趕明兒我們家裡有宴席時,請他夫妻來吃一回酒,到時候你說一聲謝,也就完事了。只是這官服霞帔雖有了,到底不能當喜服用。你六姐姐倒是做好了一套,她如今是出不了門子了,你們姐妹身量差不多,你不如就拿了去吧?那身衣裳你不知見過沒有?做工絕對差不了”
侍郎千金出嫁用的喜服,做工自然差不了,但是文怡心裡有幾分硌應,無論如何也不想身披文慧的喜服出嫁,卻又不好明著回絕,只得委婉地回答說:“家裡已經備下了大紅通袖袍與新裙子,加上鳳冠霞帔,也就盡夠了。六姐姐的喜服自然是精心備就的,我卻不好奪人所愛。六姐姐雖然失了一門親事,但焉知日後沒有大福氣呢?大伯母不必太灰心了,興許是六姐姐的好姻緣還未到呢。”
蔣氏聽著,臉色好看了許多,也有了幾分笑意:“那就承你吉言了。”嘆息一聲,“若你姐姐能象你這般懂事,我也不必發愁……”
杜鵑捧著一個一尺見方、兩寸來高的大紅嵌螺鈿匣子回來了。蔣氏接過來,打開看了一眼,便仍舊合上了,讓杜鵑送到文怡面前:“這是我從前給你六姐姐積攢的幾件首飾,都是些珍珠、玉石、琥珀、蜜臘之類的東西,不算頂貴重,但皆是難得的上品,手工也極好,滿京城打著燈籠都沒處找去,都是我平日細細留意著,一點一點攢起來的,偏你姐姐嫌它們不夠新奇別致,從來不肯戴上身。我怕她糟蹋了東西,也沒給她,今兒索性給了你,算是大伯母的添妝。我看你平日打扮一貫不愛張揚,倒是配得上這些東西。”
文怡就著杜鵑的手看了一眼盒中之物,見裡頭約摸有十來件首飾,簪釵有,手鐲手串有,指約耳環也有,件件都是好的,雖然不比寶石金翠鮮亮,卻隱隱透著不凡,其中有一支銀簪,樣式簡簡單單,只在簪頭鑲了一枚血珀,足有鴿子蛋那麼大,紅得十分剔透,連旁邊的珍珠耳環都叫它映紅了。只看這一支簪子,她就知道這匣東西必定價值不菲,忙起身道:“這如何使得?這麼貴重的東西,大伯母……”
蔣氏笑著打斷了她的話:“行啦,長輩給你添妝的,怎麼能推拒?這不合規矩快收了吧,橫豎放在我這裡,也不過是壓箱底罷了。”
文怡猶豫了一下,還是鄭重道了謝,收下了,但很快便笑著說:“看來侄女兒要趕緊收羅些好東西才好,不然過些日子,六姐姐要出嫁了,侄女兒哪裡拿得出好東西來添妝?那可就太丟臉了。不知六姐姐平日最喜歡哪種首飾?”
蔣氏聽了心裡高興,連連擺手:“你隨便打發她就是了,哪有做妹妹的給姐姐添妝,姐姐還要嫌不足的?”她仿佛來了興致,招手讓文怡過去,打開匣子,一件一件說起了來歷,果然都不是凡物。價值倒在其次,但打首飾的人,卻個個都是有名聲的匠人。文怡在京中住了幾個月,也經歷過侍郎府幾次做新衣裳首飾的情形,自然聽過他們的名聲,知道京中官宦權貴人家,多有請這些匠人做金珠首飾的,對這匣子首飾的價值又有了新的理解,只是心裡忍不住暗暗嘆息:大伯母如此用心,為獨生女兒積攢陪嫁,卻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眼下這般。
正說話間,古嬤嬤回來了,笑著說道:“黃太太已經應下了,還打了包票,立時便打發人去衙門裡跟黃大人說。九小姐只管回家聽信就是。”
文怡聞言,總算放下心來。她今日前來,原是為了求得大伯父一句話,如今事情還未到大伯父跟前,已經辦成了,她心裡也覺得輕鬆許多,也有精神陪著蔣氏說說笑笑了。因她格外用心留意,不多時便把蔣氏哄得眉開眼笑的,面上郁色也去了許多。
沒過多久,於老夫人院裡有丫頭來道:“六老太太要告辭了,叫九小姐去呢。”蔣氏應了聲“知道了”,便把人打發走了,文怡正要起身,卻看到那丫頭在門外跟古嬤嬤說了兩句話,匆匆離去,古嬤嬤則進門對蔣氏說:“六老太太說起了九小姐的婚事,太夫人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邊說邊隱晦地看了文怡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