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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怡忙走到祖母身邊問:“張叔真能降服張嬸麼?就怕他心軟……”盧老夫人擺擺手:“他再老實,也是個養家餬口的男人。他不應這個差事,就只能繼續做車夫,偶爾幫他媳婦搬搬抬抬、砍柴燒火,不過是個雜工罷了,他又沒有兒女,等將來老了,做不得活了,和老婆一起搬到族裡給老僕們開的善堂中,不過僅能得個溫飽罷了。但應了這個差事,他便是管事,哪怕管的產業離顧莊再遠,回到顧莊也是跟別家管事平起平坐的體面人,更何況他是我們六房幾年來頭一位管事,將來老了,得的賞錢和養老錢跟尋常僕役也不可同日而語。他都快四十歲了,錯過這一回,說不定就再無向上爬的機會,他又不是傻子,怎會不應?!”
文怡不好意思地道:“還是祖母看人看得准,我見張叔一向聽張嬸的話,只道他是個懦弱性子,必不敢有違張嬸意願的,卻不知他心裡還算拎得清,知道好歹。”
盧老夫人道:“你是因為在夢裡見到他們夫妻棄主另投,所以心裡便存了偏見。其實他還是忠心的,不然當初遣散家奴時,我就不會只留他一個了。”她嘆了口氣,“如今就算是家生子,也未必都靠得住,他們沒有見識,目光短淺,為了一點好處就賣主,卻不知道賣主的奴僕在他人眼中就跟豬狗一般,想要再投身富貴人家為仆,是想都不要想了。當初你父親沒了,家裡下人都人心惶惶的,我怕他們鬧出點事來,便把其中不安份四處鑽營的都趕出去了,幾個比較老實又侍候多年的,都發給細軟,讓他們自謀生路去。唯有老張,是你祖父用過的老管家的獨子,老管家殉了你祖父,我又怎能把他兒子趕出去?何況老張性子太過老實,才幹也平平,到了別家也只能做粗活,光是看他老子面上,我也要留他下來。盼著他有多能幹,是妄想,頂多只能守成罷了,但他不會賣主。哪怕他象你夢裡一般,真投了別家,也不會害你。”
文怡低頭受教,看來她還有很多事要學習呢。因為心中總記著張叔張嬸背棄她另投了長房,她就存了一有機會便將人攆走的意思。平日裡若不是沒人使喚,也不會處處容忍他們夫妻。但仔細想來,張叔不論是在前世還是今生,除了投向長房外,就沒有做過傷害她的事了,投向長房也多半是聽了張嬸的話的緣故。若她有法子讓張叔對六房一直忠心耿耿,豈不是比將人攆走更好?畢竟是在六房侍候多年的老人,攆了另尋他人,還未必能找到比他更忠心的呢!
想到這裡,她便笑道:“果然是孫女兒想差了。張叔還是很可靠的,孫女只怕他耳根子軟,被張嬸勸上兩天,又改主意了。”可惜可惜,張叔為什麼會娶這麼一個老婆呢?這個念頭在她腦中一閃而過,她就被自己嚇了一跳,臉紅了紅,心裡念了句“阿彌陀佛”。
盧老夫人見她臉紅,以為她是為了自己的話感到羞愧,便笑道:“老張還沒這麼糊塗。張家的多半是見此地不如顧莊繁華,又離顧莊太遠,日子必然清苦,方才不願老張領差事罷了。但她以往勸老張,是為了他好,如今卻讓人覺得她在自打嘴巴。傻子才會放著管事不做,安心當個車夫兼雜工呢!老張的老子就是咱們家的管家,到了他卻連個長隨都沒掙上,你當他真的甘心?!”
想了想,文怡便會意地笑了。過後她在院子裡遇上張嬸,卻是臉上紅了一大塊,隱隱透著三個指印,腳上也有些跛,便知道對方多半是挨了打。想了想,她便回房取了一瓶備下的藥油來,遞給張嬸道:“拿去擦吧,往後別再犯糊塗了,張叔知道上進,不是好事麼?如今你也是管事的娘子了,豈不是比做個廚娘體面?”
張嬸嘴裡不知嘟囔些什麼,沒好氣地一把接過了藥油,張叔在門外看見,便喝道:“小姐跟你說話呢?!你懂不懂規矩?!”張嬸抖了抖,乖乖向文怡行禮道了謝,便灰溜溜地回房去了。文怡看得目瞪口呆,但張叔難得夫綱大振,也是件好事,她只好乾笑著回屋去了。
張叔當天就走馬上任,找聶家的管事商量種麥的事了。文怡知道他是個外行,又是頭一回當管事,就怕他會把差事辦砸了,便三番五次地私下勸他多向聶家人請教。張叔興奮之餘,也知道自己有許多不足之處,老老實實地答應了,在聶家管事面前十分謙遜,人家也樂得教他幫他。就這樣,麥種沒過兩天就依次送到,連播種的人手,聶家也一併解決了。張叔帶著僱工們,在山下的田地忙活了整整三天,方才將秋麥種好,接下來便開始整理山邊與山上零星分散的土地,聶家管事建議他們,趁著入秋不久,趕在隆冬季節到來之前,補種一茬瓜菜,也好在年下添一份入息。
文怡自然知道這多半是大表哥的建議,心下感激,知道他就在莊上一處大院子落腳,便想辦法張羅些新鮮瓜菜,親手做了送過去,請他品嘗。
當然,盧老夫人必然是頭一份的,她吃著孫女做的菜,心下也十分訝異,忍不住問:“你是什麼時候學會廚活的?難不成也是在夢裡?!”
顧氏一族的閨學教廚只是教些皮毛罷了,只要顧家女兒能在婆家做出幾道小菜來,便足夠了,誰也不認為她們需要長年下廚。文怡的廚藝是在出家後才正經練起來的,自然不能實話實說,只好道:“就是在夢裡,再來便是看紫櫻、張嬸他們做飯菜時如何行事,心裡暗暗記住了,慢慢學起來的。其實孫女兒只會幾個小菜,也不知道好不好,祖母可別笑話。”
盧氏笑道:“這便很好了,你才多大?竟比你幾個姑姑和姐姐都強!”心下暗嘆,從前居然沒發現孫女兒如此聰明,若是早早留意,說不定還能多教些東西,如今卻是她耽誤了孩子!看來應該多讓孩子歷練歷練才好。
文怡不知道祖母心裡轉的是什麼念頭,只瞥了桌上的幾樣素菜一眼,小聲道:“孫女兒只會做素的呢,實在不敢做肉食……祖母別生氣……”
盧老夫人卻毫不在意,一邊品嘗著孫女兒的孝敬,一邊在心裡盤算,該如何教導她。
文怡見祖母和表哥都吃得開心,心裡歡喜,見張嬸忙著在莊上尋找長期駐守要住的房子,紫櫻又有家人來探望,便索性接過了祖母的三餐。她在前世習慣了行事謙和,哪怕是對著農戶也不忘以禮相待,她自己不覺得有什麼,在村民眼中,卻十分了不得。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居然待他們如此客氣,真是難得的好姑娘!不愧是名門望族的女兒!跟他們小門小戶的就是不能比!
結果眾人待文怡越發尊重了,說話行事卻又添了幾分親切。文怡有什麼不懂的,莊上不論男女老幼,都樂意教她,還有幾個農婦知道她愛吃小魚乾做的醬,特地跑來告訴她怎麼做。她去田間巡視時,也有老農告訴她,該如何照管田間的莊稼,什麼時候澆水,什麼時候除蟲,莊稼生了病要怎麼治,種的瓜菜要怎樣才能長得好……林林總總,不但文怡聽得用心,連張叔也得益良多。
在幾位老農的教導和提醒下,文怡向聶珩提了建議,那塊緩坡上的薄地,最好是種紅薯等物,產量高,又不怕旱,侍候起來也容易。聶珩笑哈哈地答應了,立刻便命人去買薯苗。
文怡不大放心,怕自己的建議會害得大表哥血本無歸,一連請教了幾位有經驗的農戶,都說紅薯好種,莊上有幾戶人家都種了,她才略放下心來。
秋分前後,正是秋季農忙時節。莊上、山上忙得熱火朝天,連清冷的山風也無法讓人身上涼快些。文怡翻出一身舊衣裳穿上,向祖母稟報過,便到山上看著張叔指揮僱工翻整菜地,偶爾提醒幾句,免得張叔一時忘了老人家叮囑的話,犯了錯。
她站在山坡上,放眼望向山下整齊的農田,再望望山上已經整理好預備種樹的空地,心裡由衷地升起濃濃的喜悅,仿佛已經看到了田地豐收時的情形。
數十丈外的高坡上,柳東行手扶著粗大的樹幹,翹首向文怡望來,默默無語。
羅明敏懶懶地靠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山石上怪笑道:“同病相憐呀!這麼有緣份,你又這麼上心,怎的不過去跟人說幾句話?年紀雖小了點兒,也不過是多等幾年,難得說話行事脾氣都與你相投不是?”
柳東行沒好氣地回頭瞥了他一眼,便再望回去,沉聲道:“我只是驚訝,她不但不埋怨,還歡歡喜喜地忙活著,想要振興家業。我想知道……她以後會做些什麼……我會一直看著她的,看著她……會活成什麼樣子……”
(差點忘了跟大家說,平安夜快樂,剩蛋快樂~~~)
第三十六章 僱工風波
更新時間2010-12-25 19:08:00 字數:4792
秋耕的工作進行得十分順利,連菜籽和瓜籽都送到了,立刻就可以下種。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了一點小麻煩。
文怡站在祖母身邊,聽著張叔的回報,便覺得有些頭痛。
這時已經過了秋分,眼看著沒兩天就是中秋節了。中秋佳節,正是家人團圓的時候。因本地農戶都有自家田地要看顧,農忙時節找不到人手,因此顧聶兩家的地都是僱傭太平山周邊其他村莊的閒散人員來耕作的,最遠的甚至是從太平山東面過來。如今要過節了,他們都紛紛要求回家過節去,一來一回,至少要兩三天功夫,萬一他們回家後有事耽擱了,或是跑去忙活自家村子的農活,遲上十來天也不是不可能。可是瓜菜種子都已送到,如果不及早種下,就怕會誤了農時。
當初在此地買田時,文怡想著可以僱傭本村人手,就算遇上年節,也不過是歇上一天半天的,問題不大,因此沒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偏偏又沒有攔著不讓人回家團圓的道理。
她為難地望向祖母,有些慚愧:“孫女兒想得不夠周到,以致出了這種紕漏……”
盧老夫人擺擺手,問張叔:“聶家的人怎麼說?人手都是他家雇來的,當初也沒想到麼?”其實她也沒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畢竟她原先管的兩個陪嫁莊子都有足夠的佃農,用不著從外頭僱人。只是孫女兒不只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聶珩聰明,幾乎算無遺策,如今出了這種事,她便忍不住質疑一聲。
張叔小聲道:“小的問過聶家的葉管事了,他說這些人因為家無田產,一向是慣了替人幫工的,每年中秋前後,因是農忙,也不是沒試過在外頭過節。早在僱人的時候,聶家少爺就提醒過他,因此他早就讓負責引介的中人跟那些僱工說好了,中秋那天多發三成工錢,讓他們儘早將活趕完。沒成想事到臨頭,那些人又變卦了。葉管家正尋中人說話,聽他的口風,大概再加點工錢……就沒事了……”
盧老夫人一聽,臉色便沉了下來。文怡知道祖母最恨這種不講信用的事,忙道:“大表哥想必也沒料到那些人會這麼做。如今我們家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又沒時間再去找人,因此那些僱工才會有恃無恐了。我去跟大表哥商量一下吧?他一定會有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