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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東行曾經私下勸柳四太爺等人:“二叔已經分過我田產了,若是我要再討回這麼多族田,未免太過了些,只怕會惹惱二叔反而不美。他為官日久,即便勢力大不如前人脈仍在。咱們柳家日後還有要仰仗他的地方,若將他得罪得狠了,日後各房的弟弟、侄兒們豈不是要吃虧?我知道諸位爺爺、叔伯們都是為了我著想,但為了大局,還是略退一步吧。”
族人冉聞言都感嘆說:“行哥兒真是個懂事的孩子,為了我們,連這麼大的事都願意做出讓步。”態度已經軟化了許多。
柳東行又私下去見柳復:“長輩們只是為了族學心急罷了,侄兒原本也沒料到局勢會變成這樣,原想著我是小輩,拋磚引玉,先帶個頭,各房也就願意為族學出力了。不過眼下各房爺爺叔伯們都騎虎難下,他們到底是長輩,我不好攔著,二叔就當看在往日情份上,對他們多擔待吧。至於族田,您意思意思分一些就是了。一個族學才多大?滿打滿算十來個學生,哪怕再添上親戚家的孩子,也不過二三十人,加上兩個先生的束修用度,一年也用不到一再兩!要那麼多田地又有何用?
於是柳復再次與各房族人見面商討時,便提出只分五十畝地的要求,認為五十畝足夠供給族學每年的用度了,而且族中子弟分家獨立,也不過是分到四十畝地而已,這已經是對柳東行長房嫡系身份的寬待了。族人們一算,五十畝地,只能勉強支撐學堂一年的用度,真是半點富餘都沒有了,怎肯接受?於是又吵起來了。
柳東行再次在雙方之間斡旋,不過這一回,他兩邊都只說好話,沒有幫著勸解。最終柳復強硬起來了,聲稱族人若仍舊貪心不足,這事兒他就不管了,他們愛怎樣就怎樣!
想到族學的先生還要靠柳復出面去請,將來自家孩子要是功課學好了,也還要得到柳復同意才能附館拜東原先生為師,各房族人終於讓步了。他們降低了要求,只要一百畝族田,只是要求必須是上好的良田才行。柳復不耐煩,通通答應了,待把人送走了細心一想,卻不知為何總有一種古怪的感覺,好象有什麼地方不時勁。
這一百畝地很快就轉到了柳東行的名下。
柳東行左手袖了田契,右手便將帳簿當著全族人的面遞給了柳四老爺:“侄兒要在外任官,無暇料理,這些田產就託付給四叔了。”
柳四老爺又驚又喜,沒想到柳東行居然半點都不藏私就把東西全交給了自己,連忙接了過來:“放心吧,行哥兒,四叔既然接下了這個擔子,自然會辦好的。”卻沒察覺到各房族人彼此之間都交換了一個眼色,柳四老爺還緊緊地盯住了自已一眼的警惕。
柳東行回到家,文怡問起他事情辦得如何,他便笑道:“非常順利。族田已經到了我名下,帳簿交給了四叔,全族的人都能做見證。”
文怡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你為何要把田地交給四叔?他一向喜歡中飽私囊,光是族學整修房屋、添置桌椅文房的花費,就至少要花費,二十兩去!這兩日各房的嬸娘們私下向我抱怨過好幾回了,還問我為什麼不勸你另找人去主持族學事務。”
柳東行輕笑:“田地到了我的名下就跑不了了,我要的是名份,哪裡還少了這一百畝地?我既不圖這點收益誰管都是一樣的。至於誰來主持族學,又不是我做主定的,是四叔自個兒跳出來領的差事,若是別房長輩們覺得不好也可以毛遂自薦嘛。再說四叔拿出了自己的房產,對族學也是有大貢獻的。至於他貪心的毛病,你放心,全族人的眼睛都盯著他呢,不會讓他做得太過分的。”
文怡瞟了他一眼:“為什麼我覺得…你好象在算計些什麼?”
柳東行笑道:“我哪有算計些什麼?不過是覺得有些事防不勝防,我又不可能在此久留,不如就讓所有人幫著提防好了。”
柳東行說得輕巧但柳復卻不是這麼想的。他越來越覺得自己是被算計了。柳東行提議族學,在族中威望大漲,加上他年紀輕輕就成了朝廷官員,年輕一輩的族人已經完全以他為首。等到族學建成後學有所成的族中子弟一旦能在科舉途上有所建樹,都只會感念柳東行的恩情,而考武舉的子弟則是直接成為了柳東行的死黨。他這個族長先是被搶了先機接著又被架空,哪怕是拿出了一百兩銀子,又捐出了一百畝的良田再費盡心思請了先生回來,也討不了半點好。
尤其是在族田這外事上柳東行小施詭計,策動全族人為自己討回族產,他卻只能吃啞巴虧。如今他既失了田,又失了名,還跟族人交惡,連一向支持他的幾房人都開始疏遠他了,而向來是他死黨的柳四老爺,居然成了族學的主持之人!柳四老爺一手幫他料理族務,一手攬住了族學,在族中的權勢威望隱隱有蓋過他的趨勢。柳復開始對這個堂弟生出了警惕之心。
沒兩日,柳街上下便開始流傳起兩個謠言,一是柳四老爺中飽私囊,貪沒了族學名下的銀錢;二是柳東行借族人之力討要族田,不過是利用族人而已,並非真心要為族學出力。前一條知道的人多,不過是引起了更多的流言蜚語,倒也沒激起什麼水花,而後一條,卻有越演越烈之勢,有人甚至開始傳說是柳東行在柳復面前進讒言,後者才會這麼強硬地拒絕族人的要求,其實兩人早就在私下有了約定,柳復分了更多的田產給柳東行。
有些族人坐不住了,他們不燈意思找柳東行詢問,便把主意打到了文怡頭上。好幾位柳太太找藉口來看文怡,旁敲側擊,文怡只裝作沒聽懂,還嘆道:“前些日子族裡鬧得這麼大,相公不知在二叔那裡說了多少好話,總算把事情平息下來了,卻為了此事得罪了二叔。這些天二嬸連我的面都不願意見了,天天都在內院罵,說我們夫妻是強盜竊賊什麼的。其實相公已經是看在一家人的面上做出許多讓步了,他是長房嫡長孫,分家另立,原該從族裡得一筆產業才是,如今不過是分得長房一百畝良田,還要勸長輩們不必為他爭取更多,沒想到在二嬸看來,這一百畝仍舊是在割她的肉,實在叫人心裡難過。”
幾位柳太太相互交換了個眼色,神情都有些不大自在,柳九太太便乾笑道:“可不是麼?到底都是長房的子弟,行哥兒怎麼說也不該只分一百畝地呀!二老爺怎能這樣待他呢?這不合情理不是?”
文怡無奈地笑笑:“罷了,在京城時,二叔已經分過我們兩個J、莊子,再添上這一百畝地,也不算少了。只是出京時因家裡人手有限,無人照應,我們夫妻便把莊子都轉手了。我們這一南下,還不知要在康南待多少年呢,便是置辦再多的田產,又有什麼用?只要這筆田產足夠學堂的花費,我們夫妻便心滿意足了。若不是為了這件大事,我們也不會起這個心思。
柳九太太訕訕地笑了幾聲,與妯娌們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慚愧,沒多久就要告辭。
文怡卻攔下她們說:“侄兒媳婦忽然有了個主意。說來我們都是柳家媳婦,將來我們的子孫也都要在族學裡讀書的,族學之事,我們也當出一把力。我這裡有幾樣首飾,還值些銀子,不如就請嬸娘們陪我去一趟四叔家,把宅們捐出去吧?”
眾人面面相覷,只得跟著文怡走了。於是文怡便當著眾人的面將一匣子款式略嫌老舊的金銀首飾交給了柳四太太,請她去首飾鋪子換成銀錢,歸到族學帳上。
有了文怡帶頭,柳三太太等人也紛紛捐了幾件首飾,一時間,文怡在族中賢名大漲,不忿的柳顧氏聽到消息後叫丫頭拿了兩匣子首飾去,卻只得了一聲謝,半點好名聲都沒得。
柳顧氏本來要罵人的,不過柳東行馬上拉走了柳東行,一起去拜訪小時候的同窗,將他請到族學裡充當幼童的開蒙先生。這位同窗已有秀才功名,是個學問紮實又穩重耐心的人,給幼童開蒙綽綽有餘。而且因為他的家境清貧,柳家兄弟的邀請等於是幫了他大忙,經他之口,兄弟倆迅速在恆安學子當中贏得了仁善之名。
而另一位教導四書五經的老師,原是由柳復出面丟請的,柳家吳弟卻在那位同窗的引介下,把一位在恆安久負盛名的名師請回來了。一時間,族中對柳東寧的評價也大為改善。緊接著,柳東寧表示說要入族學讀書,與堂兄弟們做同窗,不復從前的高高在上,族人們的態度更為軟化。
看在這件事的份上,柳顧氏沒有再為難柳東行與文怡,而因為東寧與東矢兄弟要入讀族學,長房在族學總算有了代表,柳復心中的怨氣也得到了緩解,但他並沒留意到,族人們談論起他的嫡長子時,已經不再把東寧和他這個父親視為一體了。
十一月的柳街漸漸平靜下來了。而身上添了無數光環的柳東行,總算消停下來,對文怡道:“大局已定,咱們可以功成身退啦!”
第三百五十二章 最後警告
柳東行所說的功成身退,是指他終於要起程南下赴任了。
在柳東行的督促與柳東寧的出力下,新建的族學很快就定下了開學的時間。由於已經時近歲晚,家家戶戶都有事要忙,因此便決定開春後正式開課。不過因為已經定下了先生,柳東寧現在就可以自行上門去向那位名師請教。柳東行已經不需要再為了他拖慢自己的行程了。
十一月已經過去了一大半,馬上就要進臘月了,水路已不可能通行,柳東行與文怡決定騎馬坐車,走陸路南下錦東、長州,再繞道青州以西進入平陽境內,直下康城。如果一路上順利,他們還能在臘月十五前到達康南,趕在年前完成職務交接,然後安安心心地去顧莊過年。
柳東行夫妻要離開的消息不久就傳遍了整條柳街,頓時引起了轟動。各方族人,無論是老太爺一輩的,叔伯嬸娘一輩的,還是堂兄姐妹一輩的,都紛紛前往長房見柳東行與文怡,訴說自己的不舍,再三挽留他們多住些日子。理智些的人,只是傷心地掉幾滴淚,再三表示自己的感激,並請他們夫妻日後多回來看望族人;那些激動的族人,索性就號啕大哭了,簡直恨不得他們夫妻帶上自己一塊兒走。
因為幾乎每一房的人都來了,而且還不只來一次,有時候某個人跟父母子女來過了,過後又會跟堂兄弟、妯娌或姐妹們再來一回,長房的門檻在兩天之內便迅速降低了一半高度。
這讓長房的現任主人們心裡十分不是滋味,因為這些上門的族人沒有一個是沖他們去的,僅有幾房願與他們交好的,會在拜訪完柳東行與文怡後順道去看看他們。
柳復深覺再讓柳東行在恆安多留些日子,會對自己在族中的地位產生很大的威脅。他是全柳街最希望柳東行儘快離開的人,為此他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積極行動,主動幫忙準備了各種路途上能用到的東西,大到馬與馬車,小到手爐乾糧茶水,應有盡有,還給護送柳東行一家的士兵們送了豐厚的程儀與暖和的棉衣,寫了好幾封書信讓柳東行帶著,以備路上遇到他從前的故交時,可以獲得方便。最後,他還在家裡給柳東行夫妻設了盛大的餞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