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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怡帶著舒嬤嬤與秋果、荷香等人親自拿起包袱,將柳東行送到大門外的胡同口,將行李交給那小兵。
文怡見那小兵不過十六七歲年紀,倒是矮矮壯壯的,頗為機靈,便打聽了他的身世,得知他是京郊農家子弟,家裡還有老父老母與年幼的弟弟妹妹,便問清楚了他家地址,許諾會派人去照應他家裡。那小兵喜出望外,連聲向文怡道了謝,又再三保證,會把柳東行侍候好的。
柳東行看著文怡為自己操持,微微一笑,又囑咐一句:“若遇到什麼為難之事,可以去找羅大哥。”文怡應 了,猶豫著,多囉嗦一回:“一定要保重自己。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話。”
柳東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鄭重點了點頭,方才轉身再去看了舒從安、舒嬤嬤等人一眼,然後翻身上馬,招呼那小兵一聲,縱馬絕塵而去。
一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口,文怡便再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淚。她知道,他這一去,不知幾時才能回來。明明是剛剛才分別,但她已經開始想念他了。
文怡不知自己在門前站了多久,當聽到秋果提醒:“小姐,姑爺已經走了,清早風涼露重,您還是回屋裡去 吧?”她方才醒過神來。
招呼舒家人一聲,她轉身便往胡同里走,卻無意中掃過對面街口,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正騎著馬佇立在陰影中,不知看了多久了。
文怡立時便冷下了臉,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狠狠地咬住牙關,方才忍住怒氣。她深呼吸一口氣,一甩袖子跨進門中,沉聲下令:“關門”
大門重重關上,隔絕了門內與門外的世界。
五十尺外的街口處,朱景深臉色一白,雙手不由得緊緊拽住了馬韁,卻又無力地垂了下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初理家務
送走了柳東行,文怡在家沉寂了兩日,才重新打起精神來。因柳東行有話在先,她本打算立即將盧老夫人接過來住的,但猶豫之後,又將這個念頭暫且壓下了。
如今家中諸事尚未理清,這時候把祖母接過來,遇到難事時,固然可以向祖母請教,但她在家一向是慣於理家的,學了這麼多年,還要向祖母求助,祖母她老人家是會歡喜,還是生氣?倒不如她先把事情理順了,在夫家站穩了腳跟,再把祖母接過來,讓她老人家瞧瞧自己教導多年的孫女的本事,豈不更好?
這麼想著,文怡便只打發貼身丫頭送了些時鮮果蔬糕點回顧家小院給祖母嘗鮮,給她老人家請安,卻沒讓人套車去接,同時,請了舒從安與舒嬤嬤夫妻過來,討要家中各項收支帳薄與男女僕婦花名冊子查看。
舒從安腦子裡就認定了家務事理應由當家主母主理,因此回頭就把東西送過來了。而舒嬤嬤雖同樣把花名冊送來了,又給文怡講解了家中各人的職司,但回到自己屋裡,卻忍不住對丈夫說:“大奶奶這是要開始管家了?瞧她小小年紀,能管得過來麼?”
舒從安道:“聽說大奶奶從前在家時,也是管過家的,顧家可是大戶呢,如今這宅子也不大,人又不多,如何管不過來?”
舒嬤嬤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才道:“我就是擔心,大奶奶從前在家管家,雖是大戶,家裡人口卻簡單,上頭還有顧六老太太看著,她用不著拿什麼大主意,就是管些小事,又是在老家,各處人頭都極熟的,自然不會出差錯。如今咱們大爺在京城安了家,京中風俗,大奶奶哪裡知道?家裡又沒個長輩看著,大爺不在家,大奶奶還年輕,咱們就這麼把全部家務都交到她手上,萬一出點亂子,可怎麼是好?”
舒從安不以為然:“能出什麼亂子?若是大奶奶不知道京中風俗,有了些許疏忽之處,咱們看見了,提點一句就是了。大爺既然讓大奶奶管家,又是名正言順的,你操這麼多心作甚?”
舒嬤嬤有些委屈地道:“我難道是那沒事愛生事的人?只是擔心,大爺自小吃了無數的苦頭,如今好不容易出息了,又獨門立戶出來,有了這份家業,眼看著還有大好日子要過呢。若是這時候,大奶奶有什麼不懂的地方,鬧出了亂子,大爺回來了,叫我如何向他交待?大爺臨走的時候,可是再三囑咐過我,要好好照看大奶奶的”
舒從安哂道:“那你好生照看著就是,大奶奶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你提醒一聲,底下人有不安份的,你幫著壓下去,再來,便是時時留心大奶奶的身子,別讓她累壞了自己。這也就齊全了。別的事你就少操心吧。要知道,是大爺明說了要讓大奶奶管家的,先前讓咱們夫妻看著,不過是權宜之計,難不成你還能替大爺管家管一輩子?咱們是下人,要認清本份。大爺雖是你奶大的,畢竟是主人呢,不是你兒子咱們兒子還在隔壁屋裡呢”
舒嬤嬤有些惱羞成怒,雙手叉腰:“你把我當成是什麼人了?我幾時認不清自己的本份?”
舒從安乾咳一聲,低下了頭:“是是,娘子自然是清楚的。啊,差點忘了,我有件事要跟平哥兒說。”同時快步向門外走去,留下舒嬤嬤一個人在屋裡生氣。
舒家夫婦這番口角,文怡自然是不知情的。她先是看完了帳薄,又翻了花名冊,再結合舒從安與舒嬤嬤做的介紹,對這個家裡的情況已經有了大概的了解。
柳家外頭的產業,明面上只有兩個莊子和兩個鋪子。
兩個莊子都是尚書府分過來的,一個位於京南淮江對岸,面積不大,約有三四百畝,因為是河床沖積地帶,頗為肥沃,一年也有二百多兩銀子的入息,只是需要提防水澇;另一個莊子,位於京城東北面的山腳底下,面積要大一些,有六七百畝了,但大半都是下等田地,其餘的稍好一點,也不過是中等,每年的出產,大約只有京南那處莊子的一半。這兩個莊子的管事與監工,原是從尚書府一併分過來的,柳東行接手時,並未把人攆走,只是把原來的一名監工提拔上來做了管事,原本的管事則以“不敢討了二叔二嬸得用之人”的名義送回去了,另一處的壓根兒就沒動過,說來也巧,正是與王德旺家同出一族的。如今這兩處莊子的管事,都還算安份,便是有中飽私囊之舉,也不敢做得太過。
至於那兩個鋪子,其實只能算是一個半,一個位于歸海城,是間小鋪子,眼下正由冰藍的哥哥王青舟夫妻倆照看著,另外那半個,則是柳東行與羅明敏合股在京城開的一家小店,專賣南北雜貨,生意還過得去。這半家鋪子,掌柜是外頭聘的,從進貨到售賣,都由掌柜與羅家人包了,柳東行只管按季收利錢,沒派人去插過手,但從帳面上看,這間鋪子給他帶來的收入,就占了他全年入息的八成以上。
文怡心中猜到了幾分。柳東行另外至少還有一處田產與一間鋪子,就是山南鎮那裡的,除此之外,是否還有別的產業,就難說了,但因為家裡還有尚書府的人,他一日未能脫離二房的影響,一日都不敢大意,因此從其他產業得來的入息,便通通算在那家南北雜貨店上頭,橫豎他不管店中事務,尚書府便是有心拿捏,也無處下手。
想到這裡,她便將丫頭們遣了出去,獨自去開了臥房裡的頂箱櫃,打開裡頭裝有各式契約文書的小抽屜來看了,果然發現,柳東行另外還有一處十頃地的中等田產與兩間位於京中較為繁華路段的鋪子的契約,田地是佃了給別人種的,只需每年年底派個人去收租子,而鋪子也租給了別人開店,是長約,一簽簽了十年,每年交一次租錢。而山南鎮上的田產與藥鋪,則另外用信封裝了契約分開擺放,想來是因為將來要孝敬給蕭老大夫的緣故。
柳東行手上的產業並不算多,但每年的入息加起來,與顧家六房一年中從田產上得來的銀錢收入幾乎相等,另外還有些浮財,也不知道他從何處得來。文怡細想之後,便把這些田契、房契都重新鎖好了,盤算著等家裡有了浮財,再去置辦幾處產業,以良田為佳,也不必再故意瞞著二房了。如今柳東行已經分了家,娶了妻,若是二房敢厚著臉皮前來討要家財,她便鬧回顧家去,請顧家族長與長房的長輩們來教訓三姑母。
文怡自己的陪嫁里也有一處田莊,卻是位於平陽附近,靠近康城一帶的上等良田,是去年別房在“交還”族田時,替換了來的,約有五百畝地。這處產業可說是她的根基,輕易不能動,將來還要傳給子女呢。但因為婚事辦得匆忙,祖母盧老夫人一心要補償孫女,便給了她三千兩的壓箱銀,其餘古玩珠寶不算,還有兩間從盧家陪嫁過來的店鋪,就在京城。只是她們祖孫離京時日太長了,盧家族人又回了原籍,多年來無人照看。
前些日子盧老夫人派人去尋那兩家店的掌柜過來問話,才知道早年的管事有一名卷了銀子跑了,店也倒閉了,另一人倒還在,還把店傳給了兒子。盧老夫人有誥命在身,又有店鋪的屋契,也不多囉嗦,直接派人去了官府,請官上出面,又有李太太背書,很順利地就將店鋪拿了回來,算在了文怡的陪嫁裡頭。文怡心想,那家兒子還在開店的,生意似乎做得不錯,讓他繼續開下去也無礙,只要按月給租子就行,只是另一家,卻還要尋人出手。那家店在當年盧老夫人初出嫁時,不過是尋常街道上的尋常鋪子,但如今,周圍都已是繁華之所了,想必不難賣出去。
文怡用了小半日功夫,將家中產業盤算清楚,已拿定了主意,又將目光投注到家下人等上來。這事兒倒是不麻煩,她看了幾日,早已有了成算,先前又已經跟柳東行提過,因此很快就有了腹案,便讓人請了舒從安與舒嬤嬤進來。
她笑道:“家裡幾處田產的管事,原先就做得不錯,只要等到年底,沒見出什麼差錯,就這樣繼續讓他們管著,也沒什麼。鋪子上的事也不必我插手。倒是我陪嫁的鋪子裡頭,有一家還未有人應租,地點倒是不錯的。我想請舒平替我跑一回腿,去羅家問問羅二少爺,看他家願不願意接接手,若是價錢合適,便賣給他家,或是租了去也使得。舒伯瞧著可妥當?”
舒從安見她過門後理家,頭一件事便是賣了自己的陪嫁鋪子,倒有幾分感動:“大奶奶,家裡的銀錢也夠使了,那鋪子小的也知道,是在繁華之所的,何必賣了?若是您想做點兒小生意,那就是現成的,要是嫌煩,租出去也省事,賣了卻可惜。如今京城裡差不多的人家,誰不想多買幾家這樣的鋪子?少有人會放盤的。”
文怡一聽便知道他誤會了,也不駁他:“既如此,就請舒伯替我多加留意,若是羅家願意租,自然再好不過,不然就另外尋去。租錢不必太高,只要店家老實,做正經生意的,約期也不必簽得太長,需得留個迴轉的餘地,才好應付將來一時之需。”舒從安應了。
舒嬤嬤在旁從頭聽到尾,倒是暗暗鬆了口氣。她不怕主母管家理事,就怕主母太年輕氣盛,一接手家務,便要鬧得天翻地覆,不管是安插親信也好,獨掌大權也好,都要打破柳家原有的安穩局面,如今見文怡蕭規曹隨,她也就放下心了,又想到文怡只陪嫁了四個丫頭,並無家人,便是有心要安插親信,也無人可插,心裡就更加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