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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氏原想說不要緊,但轉念一想,又改了口:“我又不是大夫,哪裡知道?等王老太醫來了看過,才知道具體如何,但瞧老太太的臉色,怕是得養些時日。你帶著小七和十丫頭回去吧,晚上再來侍疾。”又對文慧道:“六丫頭,不是二嬸不疼你,這事實在是你的錯,你少不得要跪上一兩個時辰,老太太一向疼你,回頭消了氣,自然會饒恕你的。”
文慧冷笑道:“用不著二太太吩咐,我本就打算跪在這裡等到祖母開口讓我起身為止!我便是再不懂事,也不會不懂這個禮!二太太有空閒,還是回屋養胎去吧!”
段氏一陣氣惱,勉強掩住怒色,讓文嫻他們三個走了。文嫻再三求她,一有消息就叫人傳信給自己,她點了頭,又安撫幾句,得了繼女一番感激。文安要留來下陪姐姐,她就勸道:“要緊的是老太太的身子,你若真有心替你六姐說情,不如到前頭等王老太醫,人一到就請過來,寫方子磨墨,抓藥跑腿,什麼事辦不得?你祖母知道你孝順,心裡一高興,就會放過你六姐了。”
文安一聽覺得有理,忙調頭去了前院。段氏走到門外,回頭看一眼文慧,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沒過多久,王老太醫來了,見文慧跪在正堂,雖然心中疑惑,但文安催得緊,他就沒說什麼,直接進裡間看了診,說是一時氣急攻心,沒什麼大礙,但要臥床靜養,又開了方子,囑咐了一通飲食禁忌,並嚴令不能再讓病人動氣,方才告辭。文安一路送他出門,立馬就帶了小廝去藥鋪抓藥了。
於老夫人睡了一覺,傍晚醒來,已經好過許多。見段氏在跟前服侍,便有些責怪:“你不去歇著,在這裡做什麼?當心累壞了我的孫子!”段氏笑道:“媳婦不累,活都叫老太太屋裡的姑娘們幹了,媳婦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罷了。”
五福從外間進來,送上一碗藥:“老太太,藥已經好了,還有些燙,您回頭喝?”於老夫人點點頭,她將藥放下,又道:“老太太,六小姐在外頭已經跪了半日,眼看著就要天黑,晚上風涼,您看……”
於老夫人身體頓了頓,才在如意的攙扶下坐起身,神情有些猶豫,又有些心疼。段氏掃了五福一眼,笑道:“論理,六丫頭正該好好受個教訓才好呢!不然將來還是這樣的脾氣,到了婆家,哪有不吃虧的?只是老太太向來疼她,她若生了病,老太太便先捨不得了。如今她跪了幾個時辰,想必也知道錯了,還是讓孩子回去吧,免得弄壞了身體。”
於老夫人沉下臉:“她那脾氣,怎會知錯?!正該叫她吃點苦頭才好!”話雖這麼說,到底是疼愛了十幾年的孫女,又怕孩子跪出點毛病,耽誤一輩子,於老夫人終究還是叫丫頭出去傳話,命文慧回去了,只是她余怒未消,不肯見孫女兒。
段氏坐在床邊輕輕吹著藥,不一會兒,便侍候婆婆將藥吃了,然後勸道:“文慧這孩子,別的都好,就是脾氣太倔了。方才媳婦勸她時,她雖沒說什麼,但看神情,還是不大服氣。她這樣的性子,若沒人用心管教,將來是要吃苦的。如今老太太這樣,媳婦……又不方便,五丫頭又小,還有誰能管著她呢?”
於老夫人嘆了口氣:“只能我老婆子掙命了。她父母將孩子交給我教養,不過一個月,兩個孩子相繼闖禍,若不是老天垂憐,未曾釀成大禍,我都沒臉見他們父母了!”
段氏道:“您如今還病著呢,要是累壞了身子,可怎麼好?大哥大嫂心中也會不安的。老太太,媳婦給您出個主意,您別見怪。”
“是什麼?你儘管說來聽。娘兒倆有什麼可忌諱的?”
“媳婦是想著……大哥大嫂將孩子送回來,一是為了叫他們替父母盡孝,二是因為大嫂身上不好,無力管教的緣故。前兒京城來信,大嫂已經好了,倒不如將孩子送回去。媳婦想著,文慧性子再倔,到了父母跟前,總不敢胡鬧了吧?文安年紀也大了,正是讀書的時候……”
文怡在家中等了兩日,卻意外地沒聽說二房放出什麼話來,心中有些疑惑。她托趙嬤嬤在外頭打聽了,仍舊是風平浪靜,只聽說長房的於老夫人偶感風寒,有許多族中女眷上門去請安看病,別的事就沒有了。
她心中氣憤不已,原來二房那自詡“公正”的四伯母,也不過是個趨炎附勢之人,怪不得前世四伯父給自己尋了那門親事,四伯母一邊感嘆鮮花插了牛糞,卻又不肯替她說話。她早該看清楚這位長輩的真面目才是!
罷了,既然長房有意粉飾太平,她也不必揪著不放,免得兩房鬧起來了,自家反而吃虧。既然兩家不曾翻臉,將來祖母若是需要延醫……
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捶自己的頭,既然不想再叫人說閒話,她還念叨長房做什麼?!倒不如另尋法子的好!
只是……她家既然是絕戶,又哪有什麼援手?其他族人……也不過是看長房臉色行事。
文怡思慮再三,倒想起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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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出遠門
更新時間2010-12-1 19:13:51 字數:5205
文怡想到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親舅舅聶家昌。
這位舅舅,原是她母親的親兄,住在平陰城,與平陽隔著一座太平山,路途不過百來里地。聶家外祖父有舉人功名,早年間還曾做過一任縣丞,正好與文怡的祖父顧克圖在一處地方當官。顧克圖去世後,盧氏老夫人拉扯著兒子長大,到了說親的年紀,得知這位故交就在平陰城安家,遣人去探望時,聽說聶家女兒出落得好,又想起早年兩家來往的情形,便給兒子定下了這門親事。
當時,文怡之父顧宜誠剛考中了秀才,跟縣丞家的姑娘倒也相配。聶家只有一兒一女,對女兒十分疼愛,雖然家境只是小康,也陪送了不少嫁妝,加上婚後小夫妻恩愛和睦,兩家可說是十分親密的。文怡至今還記得小時候,母親帶著她回娘家時的情形,當時舅舅十分疼愛她,甚至肯扮成馬兒,讓她騎到他背上,在堂屋裡到處爬。她跟舅舅家的表兄表姐一處玩,也十分融洽。
只是自打父母過世後,兩家便斷了來往。近二十年前的事,文怡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只隱約記得母親過世後,舅舅舅母曾經來過一次,舅母還抱著她哭,只是那天,祖母很生氣,似乎還跟舅舅吵了一架,過後舅舅一家就再沒上過門。等到她大了,聽說平陰城鬧民亂的事,曾經求祖母派人去問一聲,祖母雖然答應了,臉上卻很不高興。再後來,便是舅舅上門討要奩田的事了。
文怡不知道祖母與舅舅是為了什麼緣故鬧翻的,但舅舅小時候的確很疼她,即便跟祖母不和,也不至於害她這個外甥女兒吧?母親的奩田,舅舅那麼多年都沒問過,若不是家裡遭了劫,興許是不會生起討要的念頭的。
文怡心裡有些發沉,覺得前世自己年紀小不懂事,許多事都沒留意,但這一回,她得要好生思量一番。那是自己的親舅舅,父族既然靠不住,就只能求舅舅了。若是可以,讓舅舅一家逃過那場民亂,避免了遭劫的命運,日後兩家是不是還能再來往?
不過,平陰城離顧莊這麼遠,她一個小女孩,想要跟舅舅家聯繫上,沒有幫手是不行的。而且,當初舅舅跟祖母是為什麼起的口角?她必須先弄清楚才行。
文怡沒膽子問祖母,便將主意打到了趙嬤嬤身上,尋了個藉口,說要趙嬤嬤指點她針線,將人請進房間,又關了門,才小聲將疑問說了出來。
趙嬤嬤原本笑嘻嘻的神情漸漸變得嚴肅,皺著眉問:“小小姐,你問這個做什麼?”
文怡略一躊躇,便將前些天在宣樂堂發生的事說了個大概,趙嬤嬤聽得氣憤填膺:“哪家的小姐這般沒有家教?!顧家百年的名聲,都被她敗壞了!”又抱怨長房與二房:“整天擺著公正仁慈的架子,真遇到自家子孫有事,便換了嘴臉,他們也有臉面來見你這個小輩!”
文怡聽了奇怪,長房還好說,文安文慧是嫡孫子嫡孫女,怎麼二房也算在裡頭?
她問了,趙嬤嬤才道:“怨不得你不知情,這幾日你都沒出門,老夫人又是不許在家裡講外頭是非的。二房的二少爺,正要往京城去趕考呢,因此四太太特地託了長房去打點。她平日最愛教訓人的,這回不吭聲,還不是因為有求於人的緣故?!你別怕,六小姐做了這樣的事,是長房理虧,鬧出去了,沒臉的是他們,怪不到你身上!”
文怡忙道:“嬤嬤,用不著了。我雖也有些生氣,但也沒打算跟他家計較,就怕鬧得大了,他家又使詐,咱們家反而落了不是。那到底是族長家呢。而且,事情叫人知道了,別人不說,祖母心裡必定會難受得緊。”
趙嬤嬤嘆了口氣,憐愛地望著文怡:“好小姐,嬤嬤知道你的顧慮,放心吧,嬤嬤不告訴老夫人就是,只是委屈了你。”
文怡笑了笑,轉移了話題:“正因為這件事,我看出來了,在這邊族中,就沒幾個人將祖母和我放在眼裡的,祖母和我平日裡有事要托人辦,找到族人頭上,低聲下氣求人不說,銀錢也花得多。我想著小時候舅舅最疼我,若是他能替咱們家出面,豈不是省事多了?外祖父是做過官的,舅舅在平陰城也有些臉面,有他做咱們靠山,族人也不敢欺人太甚。況且以舅舅的身份,往衙門裡辦事也便宜些。我曾聽人說,雖然咱們家是絕戶,但族產已經歸了公中,再置的產業便是私房。家裡若有了余錢,十畝八畝的,多買些地,每年也能多個進項,豈不是比只守著兩個小莊子,一年得幾十兩銀子強?”
她這幾天跟在祖母身邊,明里暗裡的打聽,對家中情形也有些了解。祖母的陪嫁莊子,幾十年來已經賣了不少地出去,剩下的二三十畝薄田,出產也不多,母親陪嫁的莊子大些,但一年也不過四五十兩的收入。兩個莊子合起來,再加上族裡發的錢糧,祖孫倆過得還算寬裕,但祖母這些年看病吃藥多了,再加上她要給孫女辦嫁妝,手頭總是緊巴巴的,連新衣服都捨不得做。文怡琢磨著給家中添些進項,首先考慮的就是置產。嫁妝什麼的,可以先放一放。
趙嬤嬤沉吟片刻,道:“小姐的話也有道理,只是這置產的事,先不要提。雖說後置的產業歸各家所有,但因小姐沒有兄弟幫襯,這私產就有些說不清,還不如將來……”想了想,又覺得文怡年紀太小,嫁妝之類的還不到說的時候,便改口道,“舅老爺的事,小姐算是問對人了。若是問了老夫人,怕是還要挨一場教訓。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原是老夫人當年一時傷心,想左了,說的話不中聽,舅老爺惱了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