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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東寧激動地說:“行哥,不是這樣的!我不是……”張張嘴,卻覺得百口莫辯,眼圈不由得一紅,哽咽道:“我覺得心裡頭悶得慌……除了這間書房,哪兒都待不下去……父親那裡容不下我,母親一見了我就嘮叨,回自個兒屋裡又是那樣,出了門又總有人暗地裡嘲諷……那麼多的煩心事壓在我心裡,我難受啊!”他重重抹了一把臉,壓低了聲音,“只有喝酒的時候,能輕鬆一點,暫時忘掉這些煩惱……”
“沒出息!”柳東行唾棄,“喝酒就能好受了?一醉醒來,你煩惱的事就能減少一件半件?!與其這般糟蹋了自己的身體,倒不如打起精神來,認認真真重拾書本,正經考個功名回來,也省得在家虛度了光陰!你父親沒了官職,你難道自己不能考?!你父親喜歡庶弟,那如果你讀書比你兄弟們都要強,他難道還會討厭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樣,誰會喜歡?!”
柳東寧訥訥地低下了頭,羞愧得滿面通紅,他這些天只想著自己有多痛苦,恨不得醉死了事,被兄長這麼一罵,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傻事,簡直就沒臉見人了。
柳東行見他知道羞愧,便緩和了語氣:“說來也是我疏忽了,因為不日就要出發南下赴任,我這幾日都忙著見舊友,一時沒顧得上你,居然到了今天才從別人嘴裡知道你過得如此頹廢!若我早些知道,便早些提醒你了。你原是個聰明人,不過是性子溫和些,不欲與人相爭,也不好那些世俗權勢,但你父親在朝中遇到難處時,你願意放下種種顧慮,一心想幫他排憂解難,甚至為了保他平安,提出以退為進的法子。怎的如今你父親真的退下來了,你反而無法適從了呢?給我打起精神來!你不想熱衷於權勢,沒人逼你,但那不代表你就能自暴自棄!”
柳東寧痛哭失聲:“行哥……好哥哥,是弟弟錯了……”他號啕大哭,象個孩子似的,仿佛要把這一年多來受到的痛苦與傷心都全部哭出來一般。
官家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回頭看看門外同樣手足無措的住兒,不知該說些什麼,也不知是不是該把事情報進內院。侍琴呆呆地跪在角落,心頭同樣一片茫然:她呢?他們好歹要理一理她呀?是不是願意抬舉她做姨娘了?行大爺剛才不是發了話麼?大爺好歹給個準話呀!她還在這裡跪著呢!
沒人理她。
最終,柳東行走到堂弟身邊,輕輕拍著他的背,將他安撫下來,又說了許多勸誡的話,柳東寧連連點頭,面露感激,眼睛裡滿是對兄長的敬愛。接著,總算接到消息的內院把柳東寧傳進去了,柳東行陪他走了一趟,輕描淡寫地把事情抹了過去,便回到了客院中,將發生的事全都告訴了文怡。
文怡聽得直皺眉頭:“我以前就覺得弟妹身邊的侍琴不是個老實的,卻當她只是私心重些,見識又有限,沒什麼大毛病,弟妹性子軟,從前在娘家時連下人都能欺負到她頭上,有這麼個厲害丫頭在,也可以護她一護,因此從來沒勸過她家的長輩給她換個侍候的人。沒想到侍琴這丫頭居然會生出這樣的念頭!若不是今兒你正巧過去撞見,只怕就叫她得逞了!”頓了頓,又覺得不對,“如今她也一樣是得逞了,弟妹陣陣可憐。”
柳東寧冷笑著搖頭:“方才在二嬸屋裡,二弟妹幾乎要昏過去了,連聲否認是自己指使的,卻還是叫二嬸給罵了一頓。寧弟倒是信得過她,幫她說了兩句好話,她便哭成個淚人兒。其實這樣也好,雖說那個丫頭心想事成了,但無論是寧弟還是弟妹,都心裡有數,自會提防她,也省得她一計不成,再生事端,攪得家裡不得安寧了。”
文怡想想也是,又笑問:“如何?你勸過二弟了?他既然信服,想必不會再犯糊塗了吧?酒這東西,小酌可以助興,多喝卻會傷身。他真想讓二叔對自己刮目相看的話,就該正正經經做出點成績來才是。”
柳東行笑道:“我也是這麼說的,他答應我,會好好讀書,明年爭取下場一試,若能考中個秀才,就不怕會被俊哥兒給比下去了。其實他要是真的無心於官場,做個空頭進士也沒什麼,哪怕是個舉人呢,也比白身要強。”說到這裡,他有些愧疚:“我要向娘子賠個不是,因為寧弟一再懇求,我答應他會多留幾日,咱們的行程怕是要推遲了。”
文怡怔了怔,心頭迅速閃過一絲失落,面上卻笑道:“督促兄弟上進,也是正事,你又有什麼不是了?多留幾日也不打緊,橫豎咱們只要趕在年底前到達康南就行了。”頓了頓,“既然要多留幾日,我方才想到一件事,咱們柳氏族裡也有幾位小兄弟年紀不小了,品性也不錯,在家讀了幾年書,日後該奔什麼前程,要做什麼打算,咱們是不是幫一把?若是有心於功名之路的,不如薦到康城書院去?若是有心從軍,咱們也可以引介引介。都是柳氏族人,若當中有一二能成材的,日後你也能多個幫手。”
柳東行道:“你倒提醒我了。這種事原是咱們長房該做的,只是從前二叔於此事不大熱絡,咱們既然出了頭,又受了族人的恩典,原該回報才是。既如此,咱們便去各房問問,看哪家長輩有此意願。”
文怡與東行夫妻倆便忙碌起來,消息傳開,族中無人不讚嘆敬服。東行很快就挑中了兩個十四五歲的堂弟,要帶著一起去康城,又給另一位堂兄寫了薦書,讓他到附近的駐軍所去試試身手。
就在東行夫妻在族中的聲望越來越高之際,柳東寧悄悄地添了一個通房,接著柳顧氏又賞了一個美婢給他,當即便抬了姨娘。柳東寧接連納了兩房美妾的消息在族中傳開,族人們對他的觀感再次大跌,紛紛笑話他好色風流、不堪大用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夫與妻
柳顧氏狠狠地摔了茶碗,怒斥兒媳文嫻:“都是你不中用,才惹出這樣的事來!你聽聽,你聽聽!如今族裡都是怎麼說寧哥兒的?!我當初怎麼就瞎了眼,把你娶進家門做了媳婦?!早知道你是這麼個不堪大用的人,我寧可娶的是六丫頭,至少當別人欺負到咱家頭上時,她有膽量把人罵回去!”又罵:“哭哭哭,你除了哭還會啥?!好好的家,都叫你哭得晦氣了!”
文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婆婆的話就象一把鈍刀子,往她心口上戳了又戳。她哪裡比不上文慧了?至少她的名聲和品行都比文慧強得多!當初是柳家向她求親的,她不過是順從長輩的意願行事而已,難道是她上趕著要攀附柳家的麼?她還沒那麼眼皮子淺,怎的如今婆婆倒把這件事算在她頭上了?婆婆喜歡文慧,那當初又何必改聘了她?!更何況,這回族中非議柳東寧,原是因為他接連納了兩個小的緣故,這難道是她決定的?她明明早就說了不同意,是婆婆罵她不賢惠,硬要她點頭,又再賜了一個人過來,才會惹得族人議論的。怎麼就都成了她的罪過?!
只是這些話她只能放在肚子裡,半個字都不敢說出來,除了哭,她也沒有別的法子了,若是辯解一句,婆婆只會罵得更狠。
倒是靜坐在旁的柳東寧忍不住替妻子說了句公道話:“母親,您就別罵了。這件事說來也不是她的責任。侍琴是兒子行事不慎招惹的,燕兒是母親賞的,兒子納了她們,也是無可奈何。族人們不知內情,只當兒子是個好色的,說兩句閒話,也沒什麼要緊。咱們家幾時不被人說幾句閒話?由得他們去吧。”
文嫻淚眼汪汪地看向柳東寧,滿心感動:“相公……”
但柳顧氏卻不贊同兒子的說法,:“你說得倒輕巧!連在族中的名聲都這麼難聽,外面的議論就更入不了耳了!你這樣還怎麼跟那兩個賤種比?!你父親成天說東俊書讀得好,詩文有靈氣,還總是帶他出去見人,前兒我還聽到有人誇他又乃父之風呢!我呸!他是個什麼貨色?若不是你父親的面子,誰能看得上他那三兩首歪詩?!可惜世人都瞎了眼,見你父親抬舉他,便也跟著誇了,再這樣下去,等明年他中了舉人,誰還顧得上你才是你父親正經的嫡長子呢?!”又罵文嫻:“都是你,若不是你沒用,又怎會連累了我兒?!”
柳東寧無奈地揉了揉額角:“母親,您就消消氣吧。舉人哪有這麼容易考中?俊弟才多大年紀?明年即便是去考了,憑他的文章也是不能中的。您別擔心,兒子雖說更擅長詩文,卻不喜經史,但這點眼力還是有的。俊弟的詩文在他這年紀也算難得了,但也還差得遠呢,不然,他在京城官學裡早就出了頭了。兒子如今受了大哥教導,已經知道錯了,不會再荒廢光陰,等兒子把書本學問重新溫習起來,再尋一位好先生教導些日子,明年下場,一個秀才總是能掙回來的。只要兒子有了出息,別人自然就會誇我,您何必為了一時評論,便在此躁動不安呢?”
柳顧氏聽了頗有幾分欣喜:“我的兒,你既然願意下場一試,那還有什麼可憂的?憑你的學問,別說秀才了,即便是舉人、進士,那也是手到擒來的!”只是夸完了兒子,還是不忘損兒媳一把:“你聽見了?給我好好侍候著!若是你不能照顧好我兒,害我兒科場失利,即便你是我親侄女,我也不會念情的!”
文嫻聽到了又要哭,柳東寧忙道:“母親既然這麼說了,那兒子請先生的事,還要請母親多多留心。”說罷他苦笑一聲,“父親要指導弟弟們的功課,怕是無法分心了。”
“你就放心吧!”柳顧氏對丈夫所為也十分不滿,“我這就命人送信回京城,讓你舅舅薦兩個學問好的先生來。恆安這地方能有什麼好先生?沒得把你耽誤了,還是要請京城的先生來才好。”
柳東寧皺皺眉:“要去京城請?只怕所費時日太久了,如今已近年底,等明年開春,縣試便要開考,哪裡來得及?倒不如就近請一位名儒,倒還便宜些。四書五經兒子都是讀過的,從前也曾請名師指教過,只是荒廢得久了,難免有所遺忘,只需請一位熟悉經史的先生,幫著從頭理一理,再練練文章,也就差不多了。縣試時間太緊,暫時只能做到這個地步,若是我僥倖得中,將來府試、院試之時,也可向府城有名的先生多多請教。”忽地心中一動,“我聽說行哥兒要帶兩位族裡的小兄弟南下康城書院求學,不如我也跟著一起去吧?康城書院是有名的學府,名師雲集,我若能請教一二,必有進益。而且康城書院的學子參加科考,可以不必回鄉,倒省了來回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