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頁
文怡心道原來如此,倒有幾分感動:“自打路王府茶會後,也過了這麼久了,並不見鄭家人有何動靜,想來是沒有大礙的。如今鄭家也將要嫁女,想必顧不上別的……”其實鄭麗君的陰謀一曝光,鄭家便行事收斂了許多,上回在大護國寺時,鄭麗君與她擦肩而過,連個眼神都沒給她,後來又接連出事,鄭家自顧不暇,哪裡騰得出手來報復?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坦白道:“我開春後……興許也要回鄉了。”
“呀這麼快就要走?”杜淵如面露訝色,微微有些遺憾,“可惜了,若是你在京里多待些時日,我還想請你跟其他姐妹們一齊到東宮說話呢。我記得你是訂了親的人,早已經預備好了,將來你出嫁時,我一定要給你添妝的”
文怡雙頰微微一紅,小聲回答:“多謝了。”她怎會不明白杜淵如的意思?以她這樣的出身,未婚夫柳東行又是那樣的身份,若是出嫁時,能得當朝太子妃添妝,以後不管是在婆家還是外人面前,都沒人敢輕易欺負她,而那鄭太尉一家,若有報復的念頭,更是得掂量再三。
這麼想著,她便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布包來,遞到杜淵如面前:“這個……是我自己做的,原本想著尋機送你,沒想到一直找不到跟你說話的機會。我又不好意思讓丫頭們代送……”
杜淵如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一塊一尺見方的錦帕,上頭密密地繡滿了蠅頭小字,卻是祈求福壽康寧的**,邊上又繡滿了吉祥花紋,當下感動萬分:“這是妹妹親手做的麼?這怎麼使得?倒讓妹妹費心了”
文怡有些心虛,其實這原本只是她為了打發時間繡的,後來想起沒準備送杜淵如的賀禮,便把原本繡好的帕子綴上些繡邊,又供在佛前念了一千遍**,方才收拾得乾乾淨淨地帶來,跟其他客人送的貴重物品完全不能相比,論心意又不算誠,因為沒找到面對面說話的機會,她本來都打消送禮的念頭了,反正蔣氏已經替她預備了禮物,她不另外送一份,也不算失禮。眼下見杜淵如這般高興,她便有些不好意思:“這是以前做的,上不得台面……”
“妹妹何必過謙?”杜淵如高興地說,“難道這上頭一針一線不是妹妹親手繡的?多謝你了,我很喜歡”還小心地將帕子疊好,放進袖裡貼身帶著。
文怡見狀,便道:“這帕子手藝倒在其次,我挑了它送來,本是想著,我曾把它供在佛前,念了一千次**,雖比不得那些大寺廟裡的護符,好歹也是沾過佛香的,比別的俗物略強些。你不嫌棄,便是我的造化了。”
杜淵如聽了更加高興:“如此更難得了我定會好好保存的”又關心地問了她回鄉的日子,以及家裡都有些什麼人,是否有什麼困難,等等。文怡一一答了,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困難,但杜淵如還是許諾道:“若有難處,只管來尋我,若是遞信進宮不方便,便去找阮家表妹。她們與我不同,我父親不久就要回鄉繼續編書,但滬國公卻因為北疆將有戰事的緣故,需得長長久久地留在京里。我知道孟萱與你相熟,你若有事,也無須有所顧忌,只管去向她求助。至於鄭家……”她頓了頓,“說到底,他們是自作孽,怪不得別人,只是需防有人無處撒氣,便找人泄憤。”
文怡想了想,便答應下來。
兩人已聊了好一會兒了,小檗過來催促道:“阮家大小姐問小姐怎的還不回去呢,虞陽長公主家的小姐與人吵了起來,又鬧著要走,如今是疇城伯家的大小姐在主持大局。”
杜淵如微微皺了皺眉,對文怡嘆道:“以後有機會再聊吧,我得換衣裳回去了。一想到以後都要過這樣的日子,心裡便提不起勁兒來。”
文怡只能溫言安撫幾句,見杜淵如起身到山石大屏風後頭,由小檗侍候著更衣,她便低頭沉思了好一會兒,方才對著換好衣裳出來的杜淵如道:“有一件事……我不知當不當說,只怕有些失禮……”
杜淵如面露好奇:“是什麼事?你只管說吧,小檗也不是外人。”
文怡躊躇著道:“方才在府上大門口……我遇見了一件事……”便將目睹的經過都一一說了,“我早聽說康王世子是個不受重視的,性子又乖張,很不討喜,只是……好歹是宗室貴胄,他受了驚嚇摔了馬,府上那位親戚卻沒問一聲他傷得重不重……若在平時,或許算不得什麼,但若是遇到有心人尋事,一個輕慢宗室的罪名便下來了……”
她話還未說完,杜淵如已皺起了眉頭,回頭問小檗:“聽著象是疇城伯府上所為?”小檗點點頭:“門房那裡也報上來了,說是二表少爺今日一直在追問魯小姐的事,想必就是從此而來。”
杜淵如嘆了口氣,對文怡道:“這疇城伯府是我們家的老親,他家已故的老太太便是先祖父的親妹,只是姑祖母去得早,他家老太爺後來又續了弦,兩家久不走動了,直到先前母親帶我回京,方又重新往來。他家的爵位傳到如今,代代遞減,其實已經是一等將軍了,只是外頭還以伯府相稱。母親喜他家大小姐性情穩重,有心為哥哥聘來做妻子,因家裡事多忙亂,還不曾議定呢。看在親戚情面上,我們雖覺得他家行事有些不妥當,卻也不好多加規勸,如今看來,卻有些太過了。”
文怡嚇了一跳,忙道:“我方才在燈會上也見過他家的大小姐,確實是穩重大方,才貌雙全。想來京中輕慢那位康王世子的,也不是一家兩家……”
杜淵如抬手攔住了她底下的話:“不單為此一事,我只是覺得,親事明明還未說定,他家倒先傳得人盡皆知的,行事未免太過輕浮,與我們家家風不合呢。”
文怡猶豫了一下,沒再說什麼。這件事是東陽侯府的家務事,她說什麼都是失禮。她轉開了話題:“我其實只是擔心那位康王世子……上回在查家的莊子時,我就遇見過他,知道他是個性子刁鑽的,恐怕會有些記仇,若是牽連到府上,就不好了。再則……我在查家莊子上,見過他的聲音,覺得耳熟,後來才想起……他就是那次咱們在路王府花園裡遇見過的那個小廝——怕是偷穿了王府小廝的衣裳想偷溜出去玩的,因怕你認出來,方才遮住臉。他應該聽到了咱們那天說的話……”
杜淵如肅然道:“原來如此,我事後就有幾分疑心,覺得那是個熟人。聽妹妹這麼一說,應該就是他了”低頭想了想,“這事兒我心裡有數,妹妹不必擔心。”
文怡聽了,便不再多問,先走一步回花園裡去了,不一會兒,杜淵如也再度回到人群中去。
燈會持續到一更天方才結束。文怡告別的阮家姐妹與幾位新認識的閨秀,準備坐上馬車回家,方才聽到冬葵報告她在丫環們的下處聽到的小道消息:東陽侯世子為了康王世子在侯府門前受到的驚嚇親自賠禮道歉,並且拉了疇城伯府的二少爺一道,後者尷尬非常,不一會兒便找藉口逃了席,跑到外頭對著自己的小廝抽了幾鞭子,發了一頓脾氣,沒想到卻叫東陽侯撞了個正著,挨了半天訓。
文怡心知這定是杜淵如給兄長捎話了,暗暗鬆了口氣,卻不知道康王世子那頭在疑惑:“東陽侯府早就知道了,先前也不見有什麼話說,為何臨到將要宴罷,卻忽然向我賠禮了呢?”
第二百零一章 防備之心
康王世子朱景深素來是個多疑的人,但凡有一點想不明白的事,只要被他放在了心上,他必要弄個一清二楚,方能安心。
東陽侯府對他本也算不上倨傲,卻也並不看重,總的來說只是平平,跟京中其他人家沒什麼大區別,頂多是不會明著嘲笑奚落他罷了,但也沒對他尊重到哪裡去。如今侯府世子居然為了親戚的過錯,主動站出來賠禮,還要那犯錯的親戚向人道歉,這事委實太古怪了。落到別人眼中,東陽侯府如此行事只會讓人覺得他家知禮守禮,家風清正,不是那等捧高踩低的勢利小人,怪不得皇家會選中他家女兒做太子妃呢。然而朱景深是什麼人?哪裡會相信這樣的好話?才離了侯府大門,上了馬,還未走出一里地,他便把隨行的人叫過來問了。
他此行是直接從宮裡出來的,因今日是上元佳節,皇帝又下了明旨要與民同樂,因此宮門下鑰時間比平時晚許多,皇后知道他要出宮去東陽侯府赴宴,為防他夜裡行走,護衛的人少了會遇到什麼麻煩,便大方地派了好些人跟隨。只不過他在宮中多年,早就說不上有什麼體面了,除了皇后指定的人外,其他的不過是些老實呆蠢的太監,因不懂鑽營才會被同伴們推來頂上的,聽了他的問話,竟沒幾個人能反應過來。
朱景深見狀氣急,咬牙道:“我是說我進東陽侯府的時候,大門口可有什麼可疑的人在?都有哪些人看到我摔馬的事了?”照他的猜想,他在東陽侯府大門前摔馬,雖然摔得不重,但看門的侯府下人若是報上去了,東陽侯世子應該會趁著賓客還未來齊時,早早向自己賠禮道歉才是,不會等到將要宴罷的時候,那時候人最多,沒一個客人是早走的,任憑侯府行事再清正,多少也要顧慮一下親戚的顏面,更別說疇城伯府素來是好面子的,兩家是親戚,東陽侯世子又怎會不知?可他偏偏等到宴罷,而在那之前,還知道要將疇城伯次子與自己隔開,可見是知道兩人之間有隙的,若說他對在他家大門前發生的事毫不知情,自己斷不肯相信。由此可見,在宴席期間,定然有人向東陽侯世子進言,勸他向自己賠禮。
這個人會是誰?又是為了什麼這樣做呢?朱景深知道自己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親王世子,父母早逝,藩地也名存實亡,連王府產業都被收歸國庫,不過是被皇后養在膝下,身邊除了奶娘與一個丫頭,以及幾個見不得光的隨從,便一個信得過的下屬都沒有。名義上是世子,但他年將十五,皇帝也沒提過一句關於襲王爵的話。不論宮裡宮外,但凡是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個沒前程的。有誰會算計巴結他呢?
若說是因為同情憐憫,那就更沒道理了。京城權貴圈子裡的人,誰不是人精?有誰會違背皇家的意思,同情他一個無權無勢又不招人待見的小鬼?便是原本有的,也都因他的胡鬧生出了厭煩,早早疏遠了……
朱景深在那裡百思不得其解,那幾個太監卻面面相覷,隨行的侍衛在前頭等得不耐煩,騎馬回頭催道:“世子爺,時候不早了,還請快些回宮吧,若是宮門下了鑰,您進不去,驚動了聖上與皇后娘娘,豈不又是一樁罪過?”
朱景深對這幾個皇后派來的侍衛素來有些顧忌,聞言便擺出一副不情不願的表情,道:“知道了知道了,催什麼催呢?”然後揮手示意他回前頭開路,接著便磨磨蹭蹭地策馬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