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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怡正要想法子跟去呢,聞言心下暗喜,只是有些不好意思:“這……不好吧?七哥興許不想見我。”
“瞎說什麼?!”文慧不容分說,拉起她就走,“有你在,他才不好趕我走呢!”
文怡只好擺出一副勉為其難的表情,心下暗喜,又帶著幾分不安,隨她一同出去了。
此時此刻的東暖閣內,於老夫人剛剛擦乾淨面上的淚水,心情平復下來,看著盧老夫人,有些愧色:“叫弟妹笑話了。”
盧老夫人正側耳聽外頭的動靜,聞言只是顧左右而言他:“孩子們相處得倒不錯,六丫頭好象帶九丫頭去瞧她七哥了。”
於老夫人淡淡一笑,心下倒生出幾分暖意,低聲道:“這幾個孩子彼此親近,倒是好事。我瞧你家九丫頭是個穩重的,人也聰慧,若是六丫頭能學得她幾分,我也就放心了。”
盧老夫人再次轉移話題:“二侄媳婦做的那些事,二侄兒就沒說什麼?”
於老夫人神色一黯:“他如今還在記恨我這個做母親的,三言兩語便棄了長房的族長之位,丟了他的臉面,哪裡肯聽我一句半句?再說,老二家的慣會做表面功夫,我往日竟沒瞧出她的本性來,老二那樣的老實人,又怎能看出來?!”
盧老夫人嘆道:“別說你沒看出來,我也沒看出來,族裡怕是沒幾個能看出來的!這幾個月,雖聽到些風聲,但她向來有賢名,在族裡也頗得好評,便是有些閒言碎語,我們也當是別人故意中傷的。我倒還好,年紀大些,經的事也當些,略察覺到幾分,可族裡那些孩子,有幾個是心思明白的?只怕聽了她的話,還當她是奉了你的命會去做的,偏這幾個月里,你又少見族眷,別人越發將她的話當真了!”
於老夫人也嘆了口氣:“是我一時不察,叫她得了家中大權想起大兒媳蔣氏,又是一嘆:“老大家的倒還罷了,跟她暗地裡鬥了幾回,可我看也不是她的對手,不過是仗著老大是官,手頭又有銀子罷了。況我覺得老大夫妻心思都不在族中,一心瞧著外頭……”
盧老夫人伸出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漫不經心地道:“他們到底見過世面,看不上這顧莊的一畝三分地,也是有的。照我說,你不如隨你大兒媳婦進京享福好了,省得留在這裡瞧小兒媳婦臉色。”
於老夫人似乎被唬住了:“這……這怎麼行?!”
盧老夫人曬道:“不過是讓你進京享幾年福罷了,趁如今身依還能動,當往外頭走走,過幾年乏了,再回來就是了。你不在,二侄媳婦就沒法仗你老封君的勢了,她要在莊上做什麼,人家也不會當是你讓做的。更何況……”她垂下眼帘,“如今莊上有些閒言,我也不記得是聽誰說的了,好象春天時,大侄兒曾寫過信回來,要將族長之位暫時交給四侄兒代管,似乎是因為京里有什麼不太平……當時是三姑太太攔下了,不讓二侄媳婦把信中內容告訴你吧?”
於老夫人微微皺了眉頭:“怎麼連這事兒也傳出去了?”長子有信回來,這不是秘密,問題是連女兒阻止二媳婦將事情告知自己的事都叫外人知道了,這怎麼得了?!難道長房的規矩如今竟疏忽到這個地步了嗎?!
盧老夫人只裝作沒察覺到她的憂慮亡處,繼續道:“如今想來,若當時你及時得知此事,吩咐侄兒們照辦了,如今又怎會丟了族長之位?”
於老夫人立時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當時族長之位落到了二房頭上,那在匪劫之後,要負起責任的,就是二房了,長房今日也不會又失臉面又失大權。偏偏當日女兒糊徐,攔下了段氏,而段氏又有私心,拖了好些時日,方才告訴自己,又是避重就輕地,讓自己誤以為問題不大,還打算要讓次子暫代族長之職呢,只不過當時事當,匪劫又來得太快,打得她措手不及罷了。
一想到這點,她便沉下臉來,也不說話。
盧老夫人暗忖火候不可太過,便道:“其實,三姑太太也是擔心嫂子看了大侄兒的信,會擔心罷了。若嫂子在京里,憑你大半輩子的閱歷,再加上跟各家貴眷的交情,大侄兒又能有什麼兇險?”
於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嘆了口氣:“奈何故土難離……我離開京城也有將近二十年了……”
盧老夫人輕聲勸她:“就當是為了兒孫們吧。咱們這樣的年紀,什麼事沒經過?心下牽掛的,就只有幾個孩子了。你難道沒聽見大侄媳婦說的話麼?大侄兒家裡也不太平,三姑太太在婆家也不大如意,若你去了,還能彈壓一下。再說……哪怕是為了孫子、孫女們的親事,你也不能放任大侄兒胡來呀?!”
於老夫人心下一顫,想起了文慧的親事,便不由得鼻子發酸,連連拍老妯娌的手:“還是你捉醒我了!我只想著小兒子,卻忘了……大兒子那邊,也不能輕忽了!”想起小兒子的所作為所,她也有些心灰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就讓老二自在幾年吧。”
盧老夫人暗暗鬆了口氣,面上卻露出了淡談的微笑。
只要這位老封君不在顧莊坐鎮,顧家長房便勢力大減,從此再無人能對六房家事指手劃腳了。
第一百零三章:祖孫探病(四)
文怡跟在文慧身後到了文安所住的葵院,還未進門,便心下一動,稍稍落後了兩步,讓文慧打了先。文慧還渾然未覺,一進門見了廊下坐著的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頭,便嚷:“芍藥,七少爺今兒可好?”
那大丫頭穿著白綾子襖兒,銀紅繡花比甲,系了條水紅百褶裙,頭上戴了幾樣金珠釵壞,倒也華麗,一看便是大丫頭一等的人物。她聽到文慧的話,抬頭看來,先是一怔,繼而端起個淡淡的笑臉,起身答道:“六小姐,七少爺今日還好。”這便住了口。
文慧卻只是繼續嚷著:“他如今在哪兒呢?九小姐過來探病,特地來瞧他的,快讓他出來!”
那芍藥丫頭眼珠子一轉,盯在落在後頭的文怡身上,有些遲疑。
文怡只覺得她十分眼生,想起曾有流言說大伯母蔣氏將小兒子身邊的丫頭全都換了,便猜這丫頭大概是從京里跟過來的。她微微朝對方一笑,道:“來得突然,恕我冒昧了。”那芍藥微微低了頭,卻不象長房其他丫頭那般恭敬,只是不咸不淡地說了句:“九小姐客氣了,奴婢不敢當口。”
門帘乎一掀,從正屋裡走出另一個丫頭來,卻是個穿豆青比甲,繫著湖色百褶裙的,打扮比芍藥要稍樸素些,年紀瞧著也大一兩歲,模樣倒是次了一等。她未開口便先笑了:“原來是六小姐與九小姐到了。
七少爺就在屋裡,正悶得慌,兩位小姐快請進屋坐!”
文慧立時便就著她掀的帘子進了屋,文怡落在後頭,向她笑著點點頭,方才走進去,忽地聞見一股濃郁的百合香,卻又有些怪異之處,似乎夾雜了幾種別的香氣,倒叫人聞了心頭悶悶的。文怡略皺了皺眉,便露出了微笑,朝著文慧說話的聲音走去。
文安正躺在西邊小書房窗下的黃花梨躺椅上看書,翹起一隻二郎腿,悠悠閒閒的模樣,文慧站在他身邊跟他說話,他有些愛理不理的,只是隨意“晤晤”幾聲,眼晴只是盯著那書瞧。
文慧說了幾句,見他這樣,倒有些惱了,一把奪下那書,掃了一眼,便跺腳道:“我正與你說話呢,你只顧著瞧這些前人雜記做什麼?!不過是些讀了幾年書的窮酸,胡編亂造些聳人聽聞的所謂秘聞,騙幾個吃飯錢罷了!你一瞧就知逍有多荒唐,偏還把它當寶似的!有這個閒情,還不如出門逛去呢!”
文安冷笑一聲,翻身而起:“我倒想出門逛呢,只可惜頂了這麼一張臉,生怕別人以為是大白天的見了鬼呢!”
他一起身,文抬才與他對了個正臉。原來他面上右頰靠下的一片肌膚,就仿佛一片光滑的土地被犁出幾道深坑似的,明顯地凹凸不平,而且凸起的傷痕一直蔓延到右耳下方,遠遠望去,倒象是被什麼東西糊住了小半邊臉,有些發白。文怡暗暗大吃一驚,她只聽說文安臉上受著了,留了疤痕,卻不知道有這麼嚴重。
不過文安一向看重自己的容貌,連家門都不肯出,肯定討厭別人對他臉上的傷大驚小怪吧?文怡在袖下握了握拳,面上卻半分異色也沒有,只是微笑著行禮:“見過七哥哥,先前聽說七哥哥在養病,妹妹也不敢來打攪,如今可算大安了,因此特地來看塑,還請七哥哥莫怪妹妹唐突。”
文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面上卻是淡淡的:“九妹妹有心了,今兒怎麼有空特地過來?”
不等文怡回答,文慧便飛快地插嘴道:“九妹妹聽說你從那柳東行處得的藥沒了,又沒處找藥去,便提議讓你隨我們回京,請柳東行再給你配藥呢!”
文安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冷笑道:“我可不幫你跟柳家人通消息!”然後又躺回躺椅上,拿起書繼續看著1嘴裡漫不經心地說:“我病後懶怠,禮數上不周全,九妹妹別見怪!”
文慧頓時紅了眼圈,深吸兩口氣,木木地喊他:“給我起來!”
文安只是翻了個身。
文慧的眼眶都濕了,一甩袖就跑出了門。站在角落裡的青衣丫頭飛快地喊:“芍藥,快送送六小姐!”又回頭朝文怡笑笑:“七少爺心情不好,怠慢九小姐了,真不好意思。”
若是平日,文怡這會兒就會走人了,只是她是打著探聽消息的主意來的,哪能輕易放弄?想了想,便微笑著走到躺椅邊上,柔聲道:“七哥哥,你別生氣。六姐姐早就跟柳家表哥翻臉了,若不是為了你的藥,她也不會想到找柳家人。方才我跟她無意說起時,她還說不想跟姓柳的打交道呢,還罵了柳家表哥一大通話。若不是我勸她,七哥哥的傷要緊,她是萬萬不會跟你提這件事的。”
文安眉角動了動,眼珠子轉了過來,似笑非笑:“這話當真?可好好的,你又怎會提起行哥兒的藥?是她先告訴你的吧?”
文怡笑道:“七哥哥忘了?那回去江對岸遊玩,你和柳大公子是與我坐一條船的,他當時就提起一個極好的去疤的方子。因此我聽到六姐姐為你的傷煩心,便想起了這件事,提了一提。沒想到柳文公子已經送過藥來了,只是用完了,卻沒處找他配去。”
文安的神色緩和了許多,有些黯然地道:“其實他是給過我方子的,但照那方子配出來的藥,初時還管用,卻只能治到現如今這個地步。再配又有什麼用呢?橫豎我不出門嚇人就行了!”
“話不能這麼說。”文怡仍舊笑著:“他知道這個方子,興許還知道更好的方子呢?我聽說他有個極好的朋友,是歸海的大商家子弟,最是見多識廣的。便是他不知道,興許他那朋友知道呢?便是什麼法子都沒有,問一聲也是好的。柳大公子與七哥哥不是好友麼?他要是知道你如今這個境況,一定會出手相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