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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景深察覺到他表情的變化,心中暢快,忙加緊將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原來呀.....那個周家的渾人,本來只是仗著宮裡皇后娘娘與周才人的體面,才得了一張帖子前去路王府赴宴的,他只想著在狐朋狗友面前炫耀一番,卻沒存什麼偷香竊玉的念頭,對杜小姐也不過是見了兩回,心裡驚艷罷了,哪裡敢肖想別的?是在宴席前遇到的一個朋友,跟他透了口風,盜網無恥說杜小姐不為鄭貴妃所喜,太子妃的位置萬萬輪不到她,日後說不定連一樁好親事都輪不上,要發回家去自行嫁妻呢!那人說了許多荒唐話,又慫恿他去把杜小姐娶到手,說只要能為九皇子謀到東陽侯的助力,必能得到皇后娘娘的讚賞。那姓周的本就愚鈍,結果就被他套住了,三言兩語的,居然就跟著他往內院跑。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打通關節,進了花園的......”朱景深瞄了一眼朱景坤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笑嘻嘻地道,“這話我是從周家那小廝處打聽來的,初時也嚇了一跳呢!不是因為那人說的話荒唐,而是因為那人居然也是個熟人!你道是誰?就是許家的那個三子許亭歡!我記得.....許家的少爺們好象跟鄭家的幾位少爺都交情不錯,上回鄭大人過壽時,許家老爺還親自帶著兒女上門賀壽......”
“夠了!”朱景坤打斷了他的話,臉色陰沉得嚇人。
他知道許亭歡是什麼人。許家是官商,做的是米糧生意,京城一帶的衛所,幾乎所有的軍糧都是許家米行供應的,為了保住這樁好處,他家素來巴結鄭家巴結得緊。這許亭歡只是庶出,不象長兄那樣,可以正經讀書求前程,也不象次兄那樣,有打理家族生意的才幹,因此平日裡便到處閒逛,無所事事。鄭麗君看中他手腕圓滑,又擅長與人攀談結交,便一力說服父兄,將此人收服,以作差遣。朱景坤記起去年為了打壓幾位兄弟,便曾想過讓這個許亭歡幫忙在京城中放謠言,但最終還是因為許亭歡與鄭家的關係過於公開而作罷。此時朱景深把這個人翻出來,是在警告他別意圖混過去麼?!可若他把許亭歡拋出去,就等於承認了鄭家是背後主使!
不過...麗君行事確實太魯莽了!眼下冊封太子的旨意還未正式下達,還不是能放心的時候,她明明答應了他,會安安份份做個良娣,對杜家小姐以禮相待的!結果不到半天,便鬧了這麼一出!她怎能這般糊塗?!若是得罪了杜家,便等於他同時失去了東陽侯府與滬國公府的支持,甚至連軍方也會對他有所保留的!難道要他只靠著舅舅那點兵力去坐穩太子寶座麼?!萬一杜阮兩家心中生怨,轉而支持別的皇子,那他又該怎麼辦?!
鄭家是他母族,他絕不會為上位者忘了這一點,她又何必為了一個正妃的名頭,行此損人不利己的溝當,叫他陷入眼下這等為難的處境?!她莫非忘了,東陽侯府與滬國公府互為姻親,若是阮家在軍中對舅舅發難,甚至只需人泄露一句半句的不滿,舅舅的威望便要大打折扣了!
想到這裡,他心下忽地一驚,抬眼看了看朱景深,眼神更深了幾分。
康王世子,自幼喪父,扶靈入京後。便一直養育在宮中,原本是住在皇后宮裡,兩年前才轉到了西四所的皇子院中。皇帝因為存了削藩的心恩,便以年幼為由,遲遲未曾下旨讓朱景深承襲王爵。朱景坤知道這個堂弟,表面上好象平庸無能,又愛玩鬧,時不時闖點小禍叫人罰一罰,似乎是個胸無大志之人,實際上如何,他卻是心中有數的。遠的不說,光看朱景深所住的院子裡有多“乾淨”,除了太后、父皇與皇后派來的人外,每個眼線都以各種各樣的罪名打殺殆盡了,便知道他的手段不凡。
此番麗君行事莽撞,開罪杜家不說,還把皇后一方給卷進去了,倘若事情瞞得住倒還罷了,偏又叫朱景深撞破。若是自己的處置太過偏向鄭家。只怕就會連續樹下兩方大故!以杜阮兩家的行事......是不會反對自己的,他們只會聽從父皇命令行事,便是將來自己登基大寶。他們也仍舊會向自己孝忠,但忠心便要大打折扣了。可他又不能只靠著鄭家的軍權坐穩江山,至少,各地藩王與北疆的蠻族,都還要靠滬國公府一系壓制呢!另一方面,皇后若真的將九皇子正式養在名下,他也同樣需要東陽侯為自己確保士林的支持。
朱景坤抿了抿唇,覺得許家在那個位置上太久了,辦起差事也有些懈怠,是時候換人了,他也可以順道扶持自己的勢力,插手軍需。進一步在軍中建立人脈,總不能長年依靠鄭家......“三殿下難道是捨不得?”朱景深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他一時沒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許亭歡呀!”朱景深笑道,“我知道他素來會討鄭小姐的歡心,三殿下為了鄭小姐,心裡捨不得也是常理。只是嘛..周家兒子再渾,若不是被他挑撥,也不會險些犯下大錯!等皇后娘娘知道了,絕對會訓斥周家教子不嚴的!三殿下這邊....是不是也該表一表心意?”他眼珠子一轉,又笑了,“不過我也明白三殿下的難處,那可是親娘舅!
親表妹!與別人不一般!鄭小姐又是三殿下的心上人,三殿下從小便視她如珠如寶的,自然不願意讓她生氣難過了。再怎麼樣,也要看貴妃娘娘的臉面不是?況且鄭家又有權有勢,是三殿下的一大靠山呀!您心裡就算再委屈,也不能叫鄭家吃虧不是?”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朱景坤的聲音有些發冷。這是在挑撥離間麼?可笑!他與鄭家的關係,豈是一個黃口小兒三言兩語便能挑撥得了的!
朱景深呵呵笑著,他當然知道這幾句話用處有限,但世上最有用的挑撥,就是對方明知道是挑撥,也仍舊禁不住起疑心。所謂的信任,從來都不是外人能動搖的。
他故意大大地嘆了口氣,道:“三殿下別多心,我就是這麼一說。
前些日子,皇后娘娘總跟我說要給我尋門好親事,我好不容易從她身邊的宮女那裡打聽到些口風,想著趁去路王府的機會,偷看幾眼,結果找不到人..其實娶媳婦什麼的,我要求不高,只盼著是個模樣兒順眼,人又聰明的就好了,家世出身倒在其次。若是出身太好,我固然能靠著岳家得些好處,盜網更無恥卻也要擔心媳婦會爬到我頭上來!所以呀,娶媳婦最要緊的是脾氣要好!要柔順!懂禮數!否則,我叫她往東,她偏往西,我叫她做事,她嘴上答應了。背地裡卻跟我作對,我光是生氣都來不及了,哪裡還能過日子?。”
什麼亂七八糟的!朱景坤差點就要罵人了。只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深吸一口氣,重新掛上親切的微笑:“你這小子,還是個孩子呢,就想討媳如了?好吧,你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千金,只管告訴我,我替你說去!”
朱景深似乎很是歡喜:“那就多謝三殿下了!”
朱景坤彎了彎嘴角:“你平日閒了,便多過來坐坐吧,都是兄弟,你總一個人待著,也不跟我們親近,豈不是太孤僻了些?”
朱景深微笑道:“我倒想常來玩呢,就怕三殿下嫌我礙事。”
“怎麼會呢?”朱景坤呵呵笑著,與他說了一會兒閒話,便開始心不在焉起來。這時,太監報說吏部的人送公文過來了,他便把朱景深打發走了,自己卻坐在書房裡,沉默了半日,也不看那公文。
朱景深的話對他並不是沒有影響的。他明知道那有挑撥的嫌疑,卻又忍不住多想。鄭麗君......他的親表妹,明明答應過他,會安心做一個良娣,將來生下子嗣,他就會立為皇儲,這可以說是皇家與鄭家的協議。他只是需要杜家與阮家的勢力幫忙穩住地位而已,父皇為他選了這位正妃,完會是為了他著想。因此,母妃妥協了,鄭家舅舅也妥協了,麗君也妥協了,可到最後,卻是這麼一個結果!
麗君......到底有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還是......在她的心目中,他的儲位,鄭家的前程,朝中大局,全都不如一個正妃的名份重要?!這樣的她.....真能成為他的賢內助嗎?!
他不由得擾豫了。
朱景深走出西四所,一路往自己所住的院子走去,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世上哪有兩全齊美的好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為上位者,怎能因私情誤事呢?”。
“世子爺,您在說什麼呀?”身邊的侍女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朱景深看向她:“我是在說你!那些宮女總是欺你好說話,指使你做東做西的,你連我的事都差點誤了,還幫她們說好話!”
那侍女紅著臉道:“奴婢自知有錯。可是....畢竟是多年的情份.....”
朱景深冷笑:“那又如何?她們待你的情份,你當是真心的麼?我勸你警醒些,別一再縱容她們,不然她們只會越來越過分!”他回頭看向三皇子的居所,眼中閃過一絲陰霾,“所謂的情份,在權勢面前,也不過是空話罷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做客侯府
文怡剛一出房間,便在院中遇上了穿戴一新的文嫻,意會地抿嘴笑了笑,行了個禮:“五姐姐。”
文嫻臉上一紅,蚊子聲般回了一句:“九妹妹……”便羞得低下頭去。
文怡眨眨眼,笑問:“我聽說路王府又派人來請姐姐去吃茶了?看來路王妃與世子妃還真喜歡姐姐,這才幾天功夫?都請了你兩回了!”
文嫻臉上紅得快滴出血來了,她自然是心裡有數的。雖然路王府並未明言,但上回去時,她已經在世子妃屋裡跟那位小王孫匆匆見過一面,心裡頗為滿意,只不過人家不說,她也不好意思提罷了。知道自己終身有望,她心裡又是喜,又是憂,喜的是對方才貌皆佳,堪為良配,憂的走路王府門第尊貴,自己一介進士之女,又是外地來的,不知會不會受人輕視,因此心中總有些惴惴的,哪裡還經得住姐妹們的打趣?
文怡看著她窘迫的模樣,忍不住偷偷笑了,再打量她身上全新的襖裙,還有大紅天鵝絨的斗篷,全是內造的料子,連一朵小小的繡花,也是京城最好的繡娘的手筆。她頭上戴的珠玉首飾,也不是尋常物件,侍郎府特地搜羅了來,想必都是給文慧備下的,此時卻全都給了文嫻,把她裝點得象是九天仙女下凡一般。
只是九天仙女眼下似乎很緊張,雙手緊緊地抓著斗篷邊,白玉般的十個指節微微發白。
文怡不好意思繼續打趣她了,便笑道:“姐姐快去吧,想必大伯祖母與大伯母還有話要囑咐你。”
文姻微微點頭,又紅著臉請文怡同行,文怡便微笑著隨她去了。
到了於老夫人院中,她與蔣氏正在商量事情,抬頭見了她們姐妹,便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快過來給祖母瞧瞧,這一打扮,果然比平日精神多了。”文嫻紅著臉給她行禮,又向蔣氏問好。蔣氏的笑容有些勉強,視線在文嫻的頭飾與斗篷上轉了一圈,便默默地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