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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王眼圈微微一紅:“將軍們還在青州抵禦敵軍,我卻丟下他們跑了,是我對不住他們,辜負了他們的期望啊!”接著神情變得猙獰:“這都是程國公府的逆賊所害!我一向奉他們為長輩,幾時虧待了他們?他們居然背叛我,還向朝廷告密?!還有王妃和世子!我一向待他們不薄,而他們居然幫著程國公府瞞我!”
申屠剛低聲勸他:“程國公一家固然可惡,但程娘娘對此事應該毫不知情,她已有月余不曾回過娘家了,世子更是年幼。程國公不顧骨肉親情,拋孫棄女,是他們的不是,但王爺可別因此就疏遠了妻兒家人啊!”
鄭王冷笑一聲:“你這話說得可笑!我命人誅殺程家人時,那**可是帶著兒子對我哭哭啼啼的,還罵我冷酷無情,連那臭小子也給我臉色瞧,哪有半點將我這個父親放在眼裡?!早在他們為了程家而責怪我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不是我的妻兒了!只要**後東山再起,還怕沒有名門淑女為妻,還怕生不出兒子麼?!你不必再為他們求情!”
申屠剛效忠的是鄭王,既然鄭王都這麼說了,他自然不會再說什麼,只是轉了話題:“現下已是半夜,月色不明,此地地勢又不平整,深夜趕路,只怕會有意外。王爺看……是不是在此歇息一晚,天亮後再走?”
鄭王有些猶豫:“追兵……會不會趕上來?”
申屠剛頗有信心:“附近的山民已經叫屬下料理乾淨了,王府里到過這裡的人也都跟著同行,整個青州城再無第二個人知情,就連幾位將軍,都以為王爺是借道榮安南下去了。即使鄭太尉事後攻下青州,發現王爺已經離開,也無從追起。王爺盡可放心!”
鄭王神色一松:“那就休息一晚上吧。休息好了,明兒也有力氣趕路。”
侍從領命,開始搭起帳篷。這裡是河谷,挨著冰冷的河水,幾乎找不到一塊六尺見方以上的平地,滿地都是石頭,附近的樹林子裡又雜糙叢生,蛇蟲當道。在這樣的環境下,就算勉強搭起了帳篷,也不可能住得舒服的。夜裡山林起霧,寒風裡都帶著濕氣,想要生火,干糙枯枝只冒煙,半日才生出點小火星來,燒水都不夠,更別說煮熱食了。
鄭王一邊拿眼瞪侍從,一邊惡狠狠地啃著乾糧,咒罵不止:“只要讓我順利逃出生天,將來東山再起,必要將朱景坤千刀萬剮,叫他也嘗嘗我吃過的苦頭!”
他話音剛落,便聽得“撲通”一聲,在最外圍負責警備的士兵忽然倒了一個,申屠剛立刻轉身喝問:“怎麼回事?!”
河谷里的霧氣很濃,隔了幾十尺遠,誰也看不清是怎麼回事,便有士兵跑過去查看:“大人,他好象睡著了。”趕了一天路,這時候又是半夜了,大家都很累,站著睡著也不奇怪。
申屠剛眉頭一皺:“叫醒他!誰敢在當值時疏忽職守的,爺爺的刀可是不認人的!”
士兵連忙去推那倒下的同伴,但無論怎麼推,人都不醒,去推人的反而也跟著倒下了。申屠剛開始覺得不對,大聲喝令眾人立刻起身警戒。士兵們迷迷糊糊的,有人猛地站起來,卻又踉踉蹌蹌地跌倒回原地;有的人索性就沒醒,只是翻了個身,又繼續睡起來;有的人雖然勉強拿著兵器起身張望四周了,卻還在不停地甩頭,顯然神智不清。
申屠剛心知有異,顧不得許多,轉身將鄭王攔腰挾起,便往林子的方向跑了。他前腳剛走,便有無數火光涌了過來,將那一小片河谷圍得水泄不通。
火光碟機走了迷霧,原本神智不清的叛軍士兵剛剛醒過神來,便已經落入康南駐軍手中,全被捆了個結結實實。最後一清點,才發現跑了最重要的兩個人。
程錦夏心中暗罵,一邊命人去追,一邊憋著氣去向柳東行復命。柳東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半晌沒說話。程錦夏心知自己理虧,也只能板著臉不吭聲,準備迎接他的嘲諷斥責了。
柳東行沒空去罵他,接連派人到四周搜索鄭王與申屠剛的蹤跡,可惜搜索了整整兩日,都沒能發現他們的蹤影。他心裡十分不滿,更讓他惱怒的是,胡金全從康城傳來了鄭太尉下達的軍令。
青州守將早在鄭王離開的第二天便向鄭太尉投降了,得知鄭王逃走的鄭太尉從兩名王府侍妾處知道了鄭王逃亡的路線,又收到消息,知道康南駐軍設伏拿住了鄭王的大隊親兵,便急忙下令,命康南駐軍不得擅自行動,靜待他前來主持大局。
第三百八十九章 搶來的功勞
柳東行板著一張臉,默然不語。旁邊是剛剛聽說了鄭太尉軍令的一干武官,個個義憤填膺。
雖然沒有什麼人員傷亡,好象非常輕鬆容易就拿下了數百名鄭王叛軍,但他們在大正月里躲在這山溝溝中守了這麼多天,也是十分辛苦的。眼看著就差鄭王跟申屠剛兩人沒搜到了,卻忽然有人來搶功勞,誰會高興啊?眼見著主將都拉下了臉,索性大聲咒罵起來。
在這一片咒罵聲中,除了柳東行便只有程錦夏一人是沉默著的。這兩天他已經看夠了同伴們異樣的眼神。明明都設好圈套了,本該萬無一失的,他卻粗心大意地將主犯給放走了,現在還面臨被搶功的危險,這都是他的緣故。多年來他早已習慣了屬下用尊敬愛戴的目光看著他,此時感受到眾人態度的改變,他心裡著實不是滋味,但他自知理虧,唯有默默承受了。
聽著眾人的咒罵,柳東行總算抬起手來,懶洋洋地做了個制止的動作:“好了,不用再說了。軍令如山,鄭太尉既然有令,那我們留幾隊人在出口守著,以防萬一,其他人就收兵回營吧!”
聽到他這麼說,眾人都吃了一驚,有名百戶便道:“將軍大人,雖說軍令如山,但不是還有‘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的說法麼?咱們都搜了兩天了,又堵住了出口,鄭王等人一定是藏在了什麼隱蔽的地方,用不了多久就能搜出來。若我們在這時候收兵,會不會反而給了他走脫的機會?擒拿鄭王要緊,只要咱們拿住了人,就算鄭太尉心裡不高興,也拿我們沒辦法吧?”
另一名百戶也跟著附和:“是啊,咱們又不是他手下的兵,原也沒打算跟他爭功去,不過是在自家轄地上巡視警戒罷了,無意中撞上了逃亡的鄭王,也沒什麼奇怪的,總不能放著人不抓,非要等到他來吧?若鄭太尉怪我們違逆他的軍令,我們大可以告御狀去!這回咱們可不是單打獨鬥的,京中來的密使不是跟咱們合作得很好麼?”
他所說的京中來的密使,其實指的就是通政司胡金全那幫人。柳東行雖沒有明說,但來往得多了,駐軍所的人都心裡有數,還有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士在康城負責平息藩王叛亂,而且這群人極有可能是奉了京里的密令來的。他們久在偏遠之地,頭一回跟這種來歷神秘又手段通天的人打交道,都有些小興奮,覺得只要自己沒犯什麼大錯,就不會有人昧下了自己的功勞。而這名後發言的百戶,甚至已經提出一個可以拿去搪塞鄭太尉的理由了。
然而,柳東行卻心知事情沒那麼簡單。通政司固然可以直達天聽,但他們終究只是一個辦事的衙門,無力干涉皇帝與太子對政事的處置手法,更不湊巧的是,眼下皇帝病了,大部分的政事都是由太子做主的,而鄭太尉恰恰是一個有能力干涉到太子決定的人。柳東行拿不準,在這種關係到功勞歸屬的事務上,太子殿下是會偏向他們這些在底層辦事的小武官,還是偏向他的親舅舅。
柳東行抬眼看向一眾下屬,語氣已經恢復了平靜:“青州距離康城不過兩天的路程,若是日夜趕路,只怕用不著一天半就能到了。鄭太尉的軍令從下達到轉至我手中,已經過去了兩日,你們以為現在鄭太尉會在哪裡?”
眾人的臉色都有些灰敗。他們熟知本地道路,明白柳東行的意思。若鄭太尉在下達命令不久之後便起程前來,只怕再過不到半天時間就能到達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手腳,能順利瞞過去的可能恐怕不大。只是眾人明白歸明白,心裡卻仍舊有不甘。
柳東行嘆了口氣:“大家也不必太沮喪了。我們已經搜了兩天,每個角落都搜了三四次,仍然一無所獲,就算再讓我們多搜一兩天,也未必有結果,反而平白得罪了鄭太尉。雖說我們並非他手下的兵,但如今他奉命平定藩王叛亂,便是主將,我們都只能從旁輔助,若惹惱了他,他只需一句軍令如山,便能處置我們,那即便事後朝廷責備了他,我們也吃過大虧了,豈不冤枉?放心吧,我們捉拿了鄭王的大批親兵,這份功勞已經跑不掉了,送往京城的奏報前日就已經出發,為防路上遇險,信使沒走青州,是走平西北上的。就算將拿住鄭王的首功讓給鄭太尉又能如何?”
眾人聽了這話,臉色才略好看了些,心裡暗道那京城來的密使果然有眼色,早早就將大家的功勞報上去,也不怕中途會被鄭太尉截住做手腳了。
柳東行再次下令眾人收兵,只留了兩名小軍官各帶一個小隊,一隊守住入江口,一隊前往蘇東縣內的出口監視,以防萬一,其他人都整隊回營了。
眾人四散忙碌起來,程錦夏卻默默地走到柳東行身後,低聲道:“這一次是末將疏忽了,末將願受將軍責罰!”頓了頓,“只是本該屬於康南駐軍所的功勞,豈能白白便宜了別人?!拿住了普通的護衛,跟拿住了叛亂的藩王,份量如何能比?若將軍是顧慮到鄭太尉位高權重,不敢輕違其令,末將願出這個頭!”
柳東行頭都沒回:“別犯傻了,你以為你是誰?不過平白送了性命,一點用處都沒有!你與我不同,我好歹還是在御前留名的人物,你卻是一點根基也無。得罪了當朝太尉,還想要在軍中出頭?當心他故意將你貶到更不堪的地方去!你一人倒霉事小,別連累了其他兄弟們!大家熬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個機會,難道就生生叫你毀了?!”
程錦夏胸口一堵,不服氣地道:“那難道我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搶了大功去?!那這些天兄弟們的辛苦又算什麼?!”
柳東行回過頭,淡淡地瞥他一眼:“說白了,你就是不甘心叫上鋒占了功勞吧?所以我說你這個人氣量小,做不了大事。不管是做官還是在軍中為將,都是一個道理,光有本事是不夠的,還要認清楚自己的身份。朝廷此番平叛,鄭太尉是主將,我們都是輔佐,只能聽令行事,若為了自己的功勞大小,便耍性子跟主將對著幹,不遵軍令,那還不亂了套?不要為了私利便忘卻大局!你以為我說的私利,僅僅是指個人榮辱麼?鄭太尉的做法是對是錯,朝廷自有分寸,我們只需要遵令行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