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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頭立時就收了笑容:“顧小姐不必擔心,世子爺方才不是說要吃烙餅麼?餓不著的。奴婢去問廚房一聲就好了。
“說罷轉身就走,但她去的方向,分明不是廚房。
文怡皺了皺眉,只覺得查玥怠慢那位康王世子,還算有些倚仗,但查家的丫頭怎麼也如此大膽?就不怕貴人怪罪下來麼?況且那位世子爺雖是任性又愛胡鬧,有些惹人厭煩,但該有的禮數還是要守的,好歹也是位客人!
想了想,她將視線轉到桌上剩下的點心上來,見有一碟子精緻的包子,因是玫瑰餡兒的,李冬瑞嫌太香甜了,就沒動過,此時還是熱的。先前那位康王世子還說想吃玫瑰膏子開胃呢,不知是不是特別喜歡這個口味?她猶豫了一下,便把那碟包子放進食盒裡,再添上一碟李冬瑞沒動過的點心,蓋嚴實了,提著往主院的方向來。
主院門口守著幾個查家的家人,還有幾個婆子等候差遣。文怡也沒多事,只是將那食盒遞給她們,讓她們傳進去,便轉身打算離開,只是掃過院子裡的一個人影時,腳下不由得頓了一頓,心中生疑:那中年男子不是在大門外等候的麼?怎的也進來了?
她看著那男子進了屋內,他老婆與另一個婦人反倒守在了門口,心下更是孤疑。
細想之下,這位康王世子會特地跑到查家的莊上來玩,又忽然墮馬,總讓人覺得有些古怪,而他不要查家莊子的僕從侍候,卻要從莊戶里挑人,偏偏挑中的又不是查家莊子的人,只是前兩天剛來借住的……她想到那個中年男人的手指,心中緊了一緊。
罷了,若這位康王世子是有意為之,她不過一個尋常女子,又何須尋根問底,與他過不去?這些金枝玉葉,有幾個是老實不惹事的?橫豎不與她相干,還是當作沒察覺的好……
朱景深翻著手裡的帳簿,有些煩躁:“今年一年功夫,就只有這些收益?!你們該不會是哄我的吧?!”
那中年男子慌忙跪下道:“屬下不敢!屬下巳經遵照世子的吩咐,在京郊購置上等良田農莊,只是這兩年年景不好,因此地里收成不佳。且京城周邊的田地,但凡是好的,都有人盯上了,其中不乏高官權貴,世子爺吩咐過,不許讓人知道我們是康王府的人,因此屬下不敢與那些買主相爭,近兩年來,只入手三處田產,其中一處最好的,因鄭家看中了,屬下只好……”
朱景深冷笑:“你一個管事,也能代我賣產業了,果然出息得很!”
那男子打了個冷戰,伏下身去,過了一會兒,才聽到朱景深漫不經心地說:“日後再遇上這種事,你只說主人家在外地,你是家僕做不得主,把人打發了就是。他尋不到正主兒,便是找你晦氣,又有什麼用?!”
那男人忙不迭應下了,接著小聲試探地問道:“還有一件事。。。,今年以來,京城周邊的田地越發難買了,倒是城裡的房屋還有些賺頭,若世子爺點頭,屬下可以在京中多買幾處鋪乎,不論是自己出本錢做生意,還是租與別人,都。。。。”
“不可!”不等他說完,朱景深就打斷了他的話…京城裡頭人事複雜,隨便就能遇上王公權貴,若是叫人看出了行跡,報上御前,王府好不容易保下來的幾份產業,又要叫上頭收了去。我如今年紀大了,在宮中不比以往,花銷大了許多,若是再叫人收去這些產業,我就真真什麼事都做不了了!萬事以穩妥為上,田產最好!莊子也能用來收容王府的人。絕不能在京城裡頭置產,若是京郊沒了合適的上等田產,那二三等的田地也可,或是再遠一些,往東平府一帶找去!淮江對岸,也有不少合適的地,便是荒地也不妨事,尋些老實能幹的佃戶開墾也就是了。只是有一點,你要給我記清楚,。。。。”他盯著那男子,目光如冰。“這些產業是我的,你只是暫時照看,若不是宮裡不方便,我也不會把契約交給你收著,但若你生了異心,或是妄自尊大,不得我點、頭,便擅自處置我的產業,即便你是王府的老人,又世世輩輩都對我們一家忠心耿耿,我也是不能容的,你可記清楚了?!”
那男子幾乎伏到了地上,只覺得小主人的目光she在他背上,仿佛刀刺一般。他心驚膽戰地——應下,才把小主人丟回來的帳簿重新待回身上,整理好衣裳,確定外人看不出來了,方才小心地退了出去。經過那兩個婦人時,低低交待一聲:“好生侍候,世子爺若有吩咐,立時報回去!”兩名婦人恭敬地應了,竟是絲毫讓人看不出,其中一人是他的“妻子”。
朱景深仰躺在炕上,四肢大張,有些頭疼地抬手揉了揉額角。若不是遲遲未能得到王爵,王府的產業又落到皇帝的人手中,他又何須容忍這麼一個貪婪愚蠢的屬下.
侍女小心地提著食盒走了進來,勸道:“世子爺,您別生氣了,王永泰其實還算忠心,不敢胡來的,只不過笨了一點。”又道:“您別亂蹭,臉上才上了藥!”
朱景深沒當一回事,雙手往後一撐,坐起身來,有些疑惑地看向她手中的食盒:“這是哪兒來的?我都鬧成這樣了,難不成查家丫頭還會想到給我送吃食?!她沒對王永泰起疑心吧?!”
第一百七十章 患得患失
那侍女表情有些茫然:“這是查家派來守在門外的婆子傳進來的,應該是查小姐準備的吧?送東西的婆子說,是外頭聽說世子爺想吃烙餅,生怕只有一樣點心太簡陋了,特地添兩樣給世子爺開胃的。”
朱景深聽了她的話,表情有些怪異:“查家那個丫頭......會做這種事?!我以為她那個性子,聽說我想吃烙餅,只會嫌我給人添麻煩呢!說不定還會暗地裡咒我吃餅被噎著!”
侍女聞言,倒是有話說了:“世子爺,不是奴婢多事,您也太胡鬧了些。明明查夫人待您那麼好,您心裡也願意跟她一家子親近的,為何偏偏要做出這副惹人厭的模樣來,把人逼得疏遠了呢?!您又是撒潑又是討要些別人沒有的東西,要不然就是調戲丫頭媳婦,如今外頭的人不知怎麼說您呢!您明明不是那樣的人,何苦把自己的名聲給糟蹋了?!”
朱景深不以為然:“我若不是如此行事,宮裡那幾位能這麼放心?指不定什麼時候我就一病不起了呢!”他隨手掀開食盒蓋子,捏起一個包子一掰,發現裡頭居然是玫瑰餡兒的,而且包子還帶著微微的熱氣,心下不由得一動。
他確實說過想要吃新鮮的玫瑰膏子開胃,但那是認準了查玥拿不出來又會冒火三丈才那樣說的,沒想到查家人居然送了相似的替代品來,而且還是熱的,實在不像是查玥那個粗心大意的丫頭會做的事......難道說他胡鬧的程度還是太小了?可他能想到的法子都試過了,總不能真調戲到查玥身上去吧?查夫人會恨死他的......
他在這裡胡思亂想著,侍女卻一邊倒了熱茶來,一邊埋怨說:“就算是要裝胡鬧自污名聲,也沒必要得罪查家......王妃娘家早就敗落了,除了查家,您又還有幾個可以來往的親戚?!”
朱景深白她一眼:“你知道什麼?查將軍是掌兵的,他家裡人跟我一個藩王世子混在一起,有什麼好處?查夫人最是爛好人,不忍心見我一個人孤苦零丁住在宮裡,時不時打聽我的消息,他家就沒人長了心眼,居然也不知道勸一勸。
若不讓她自個兒疏遠了我,他家只有吃虧的份!如果查玥他們兄妹幾個不是那等粗心大意沒心計的人物,我何苦操這個心?!”說罷也不欲在這個話題上多說,只是吩咐那侍女:“奶娘呢?!方才她在外頭,可曾看見送東西來的是誰?不會真是查玥送來的吧?!”若真是她,那他就得再想想法子才行了......
侍女嘟著嘴出門去了,不一會兒便領了個穿著青緞子長比甲、醬紫色裙子的婆子進來,正是康王世子的奶娘。那奶娘顯然已經聽說了朱景深的問話,便答道:“我方才在外頭,看見一位小姐將食盒交給了守門的查家婆子,那並不是查家的小姐。我進莊子時特地留意過,應該是查小姐邀請來的小姐們中間的一位,好像是姓顧。她在門外將食盒交給婆子,只說是查小姐聽說世子爺要吃烙餅,擔心東西太簡陋了,便添了兩樣點心來給世子爺開胃。她說完就走了,並未多留意院子裡的情形。當時王永泰正預備進屋,她即便瞧見了,也不會看出什麼端倪來的。”
朱景深眉頭一皺,姓顧?若說是查玥這回邀請的女客,他倒是事先調查過的,只有一位姓顧,說起來也不是陌生人,顧侍郎的遠房堂侄女,顧九小姐,上回在路王府茶會時,無意中將東陽候府千金、未來的太子妃杜如淵救出鄭家圈套的那個少女......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原來是她?那倒沒什麼出奇的,這個似乎就是個好管閒事的濫好人!”低頭吃了一口包子,玫瑰餡十分香甜。他其實並不十分喜歡這種味道,不過餓了半日肚子,身上又受了傷,有熱食下肚,總是能讓人心情愉悅的。
他忽然頓住手中的動作,猛然抬起頭來,“那個顧九小姐真的沒留意院子裡的情形?!她有沒有說自己是誰?!她說是替查玥送東西來,外頭的婆子就信了?!她是否還問了別的話?!”
奶娘愣了一愣,細心一回想,便搖頭道:“我只在外頭看見她跟守門的婆子說了兩句話便走了,臨走前掃視過院子裡一眼,但沒多加停留。我當時......正留意王永泰,見她走了,也沒多留心。世子爺,可是有什麼不妥當之處?!”
朱景深沉吟片刻,遲疑地搖了搖頭。也許是他多心了。雖說上回在路王府花園內,他曾親耳聽見這位顧九小姐對著杜淵如抽絲剝繭,將一件不易察覺的陰謀一點一點地展露開來,既洗脫了顧家的嫌疑,又考慮到顧家的立場,沒有說死了鄭麗君就是罪魁禍首,留下了轉寰的餘地。雖說她之所以會這麼做。也有幾分私心在,但以她的年紀”能做到這一步,顯然是個沉著冷靜又行事謹慎的人。不是個可以隨意糊弄的對象。
他之所以又是摔馬又是無理取鬧,把查玥氣走,就是為了讓自己能遠離查家人的視線。得到一點喘息的空間。在保證查家人不受懷疑的前提下,接見王府僅剩的幾名親信管事。他可是早早探聽過,確定查明帶著所有客人都往后庄去了,門口那幾個查家家人,又都是木訥性子沒什麼心計的,方才放心叫王永泰進來。這一切能瞞過那位顧九小姐麼?王永泰......其實並不是沒有破綻。他此行只有三兩日預備時間,並未能安排得滴水不漏.....。
慢慢地吃完兩個包子,又喝了幾杯熱茶下去,朱景深開始覺得身上有了暖意。原本冰冷的手腳也不再發僵了。他長長地吁了口氣,開始覺得自己也許只是多心了,這回跟路王府那一次不同,那一次是鄭麗君派的人先露了餡,才叫顧九與杜淵如發現了端倪,今日顧九不過是看了幾眼”能看出什麼來?她再聰慧。也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且又長年長在鄉間,再精明也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