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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文怡很快就把話題轉到家裡用的人上來:“我如今進了門,內院添了女眷,又多是些年輕丫頭,舒平從前管著兵器房,眼下看來,卻不大合適了。我已經跟大爺商量過,這兵器房裡的兵器,通通都收拾起來,裝好箱,除了每日派人進去打掃之外,就不另外選人照管了。舒平年輕,又能幹,索性就到外院去,幫著舒伯跑腿管事,我若有事要派人出門,也有個可靠的人可以使喚。舒伯覺得如何?”
舒從安自然不會有異議,當即便應下了,還替兒子謝恩。舒嬤嬤張張嘴,沒吭聲。文怡的話原是正理,哪有年青男僕每日進出內院的道理呢?況且在外院當副管事,給老子跑腿,也不丟臉。但她還是忍不住問:“外院原先就有人跑腿的,添了平哥兒,會不會……”
文怡笑道:“媽媽指的是馬有財吧?我已經想好了。馬有財原在尚書府當差,對京城裡的道路想必極熟,我出門時要坐車,總要有過熟知道路的人跟車才好。原本是谷旺領這個差事,只是他還年輕,能懂得什麼?待人接物,也不如馬有財穩重。從今往後就讓馬有財負責跟車吧,谷旺轉為外院聽差,給舒平打下手,若是出門跟車的人手不夠,他再過去接應也行。”
舒嬤嬤聽了,心中倒是歡喜:“這樣也好,谷旺那小子成天四處亂轉,一臉不安份的樣子,正該有人好生管束他才行呢”
文怡點點頭,又問:“我聽說外書房是蓮心照看的?”
舒嬤嬤應了,接著便面露遲疑之色:“蓮心這丫頭素來老實本份,差事也做得極好,從不往大爺跟前湊……”
文怡笑了笑,道:“嬤嬤想到哪裡去了?我是想著,既然家裡分了內外,規矩就該立起來了,蓮心是丫頭,在外院走動,多有不便,不如就調進內院來。我這裡也要設一個小書房,平日閒了,看書寫字,正要人侍候呢。內院的活兒也比外頭輕省些。至於外書房,就讓馬家的大寶過去,負責每日打掃屋子。”
舒嬤嬤素來喜歡蓮心,正為她得了好差事而歡喜,聽到文怡最後那句話,卻大吃了一驚。不等她說話,舒從安已經先開口了:“大奶奶,馬大寶不識字,如何能在書房侍候?”
文怡微微一笑:“如今又沒人用外書房,要識字的人做什麼?他只要把屋子收拾好了,別讓裡頭的書本叫蟲子咬了,也別撕壞了書頁,就足夠了。”
舒嬤嬤還想說話,舒從安卻已醒過神來,忙拉住妻子,笑著應了一聲:“小的明白了。”頓了頓,“那其他的地方……大奶奶覺得,還有什麼需要改的麼?”
這位舒伯倒是個聰明人。文怡笑道:“暫時就這些,其他的,等我想到了再說吧。我還年輕,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還請舒伯與媽媽多加提點。”
第二百五十四章 老人言
文怡扶著盧老夫人走進正屋,笑問:“祖母覺得這裡怎麼樣?孫女兒收拾得可還整齊?”
盧老夫人環視四周一眼,神色略顯幾分愉悅:“倒還罷了,只是略嫌素淨了些,你們年輕夫妻,又是新婚,何妨多用些顏色鮮亮的物件?”
文怡看著屋裡淺水紅色的帳幔,棗紅的桌圍,堂屋正中掛的五彩繽紛的鴛鴦戲蓮圖,還有屋內各色新鮮折技花卉,不由得有些委屈:“這樣還不夠鮮亮麼?”
盧老夫人白了她一眼:“你是習慣了咱們家裡的擺設,才會覺得這就夠好了,卻不知道咱們家本就與別家不同,屋子也好,物件也好,都是挑素淨的選。你只拿長房的姐妹們的屋子來對比,就知道這屋子有多素淨了。”
文怡無話可說。祖母說得也有道理,六房因是寡婦當家,用的家具帳幔擺設等物本就偏素淨,更別說文怡前世還有過一段出家的經歷,收拾屋子,自當是以素淨、莊重為主的,而柳家宅子原本只有柳東行一個主人,東西又是舒嬤嬤收拾的,這兩人一個是不愛花俏的男子,一個是喜好偏保守的中年婦人,加上眼界使然,屋子自然也華麗不到哪裡去。顧家長房的人,不要說長年住在京城的文慧,就連一直留在老家的文嫻、文娟姐妹兩人,閨房也都收拾得十分精緻,即使文嫻喜好書香氣濃郁的擺設,屋裡掛的書畫、擺的玩器,也都不缺顏色鮮亮之物。
文怡有些沮喪地低下頭,扶著盧老夫人在正位上坐下,便乖乖站到一邊聽訓。
盧老夫人倒有些好笑:“你不必如此,祖母並不是在責備你什麼,你素來喜歡把屋子收拾得清清慡慡的,能記得多添幾樣喜慶的帳幔點綴,已經是難得了。只是你如今新婚,你女婿又出征去了那等兇險的地方,為了避諱,你還是給自個兒屋裡多添幾樣吉利的物件,也好討個彩頭。”
文怡乖巧地應了。荷香送了茶上來,她連忙接過,奉到祖母手上。盧老夫人接過,淺淺啜了一口,微笑道:“這是老君眉?倒是難得。”文怡原不知荷香泡了這個,忙道:“這是相公從朋友那裡得的,一直收起來,也沒怎麼吃過,誰知道她們會泡了來孝敬祖母?”回頭看了荷香一眼。
荷香不失恭謹地微笑答道:“眼下已近飯時了,人人都會覺得腹中飢餓的。奴婢想著小姐平日在家吃的都是綠茶,老夫人吃了,恐傷脾胃,倒不如吃這個好,便自作主張,換了茶葉。”
盧老夫人微笑道:“你這丫頭倒是機靈,這茶不錯。”便沒再說什麼了。
荷香屈膝一禮,便乾脆地退了下去。
趙嬤嬤扶著石楠從暖閣里出來,笑道:“姑奶奶把這宅子收拾得真清慡,我一瞧就覺得舒服可惜就是臥房裡用的是彈墨的帳子,依我說,該掛大紅薄紗的才應景兒。”文怡臉一紅,嗔道:“嬤嬤別說了,祖母已經教訓過我了。我回頭就叫人做紅帳子去。”
趙嬤嬤笑嘻嘻地在秋果送來的小杌子上坐了,又瞧了瞧周圍的丫頭,道:“方才粗略瞧了瞧,這家裡的下人似乎都還算老實。姑奶奶可覺得使喚起來還算順手?咱們家陪嫁過來的幾個,沒什麼毛病吧?秋果是老人了,自是信得過的,荷香那丫頭也還機靈,就是初月和春實兩個,不知道脾性如何。若是不好了,姑奶奶儘管開口。老夫人可以回去討她們的家人過來,省得淘氣。”
文怡微笑道:“她們都很好,性子也老實。嬤嬤不必擔心。”
盧老夫人對趙嬤嬤道:“咱們不是帶了些裝有銀錁子的荷包過來麼?原是為了打賞底下人的,你替我走一趟吧,帶上水葒和秋果給你打下手。多說幾句好話,讓柳家的人多記著九丫頭的好。”
趙嬤嬤忙應了,帶了秋果與水葒出去分拆行李。盧老夫人又打發石楠去門外守著,便拉過文怡的手:“我有話問你。”
文怡知道祖母定是要面授機宜,忙低聲道:“祖母請講。”
“你過門也有十日了,又已經開始接管家中事務,都是如何料理的?給祖母細細講一講。”
“是。”文怡應了,把這幾日自己所做的事通通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從奴僕、產業到房屋內部陳設的改動,以及內外院新添排水溝等小工程,都無一遺漏。
盧老夫人聽完後,想了想,嘆道:“倒還罷了。如今眼看就要入夏,今年瞧著是不會再旱下去了,你及時做好防備,也省得雨季來臨後院子裡浸水。其他也沒什麼,雖瞧著動靜大了些,但都是急需的。至於家裡的產業,你處置得也不壞。”頓了頓,“只是你對家中奴僕的安排……是怎麼想的?既然那姓馬的家人有問題,為何還要把他父子安排在要緊位置上?”
文怡忙道:“不管是跟車,還是外書房,瞧著象是要緊位置,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相公不在家,孫女兒事先又問過舒平了,確認外書房裡並沒有什麼機密的文書,不過是些尋常典籍,也有幾本兵書,都是再尋常不過的。而與人來往的書信,但凡是要緊的,都收到內院來了。那馬大寶本不識字,人又老實,打發他去那裡,外頭看著體面,其實並無大礙。便是他父親藉機進了外書房翻找,也翻不出什麼東西。至於跟車的差使——”她笑了笑,“如今家裡就只剩下孫女兒一個主人,孫女兒要出門,還能去哪裡?不外乎那幾個地方,他便是跟著去了,又有什麼可擔心的?況且,他到底是二叔二嬸賜下來的家人,即便明知道他有問題,一日沒抓到證據,都不好處置他。倒不如讓他做這跟車的差使,一有什麼動靜,孫女兒就假作要出門,要尋他辦事,只要他不在,這瀆職的罪名就下來了。到時候再攆他走,二叔二嬸也無話可說。”
盧老夫人放緩了神色:“原來如此,我還道你真糊塗了,明知道他有問題,也把他往要緊位置上放。不過他老婆是在廚房當差?廚房的差使要緊,這是入口的東西,若有個萬一,可是要人性命的。”
文怡點頭:“孫女兒也覺得是這樣,因此便給廚房的兩個人做了分工,馬家的負責做家裡其他人的飯菜,內院的伙食,還有舒家人的三餐,則由鳳喜丫頭一個人包了,春實給她打下手。這鳳喜性子雖衝動些,有時候也會犯些小錯,但大是大非上從不含糊。”
盧老夫人嘆道:“看來你心裡是有數的,祖母也就不多提點你什麼了,只是要提醒你一句,你是才過門的新媳婦,這個家裡的人,也多是新來的,只要你用心,手段做足了,要收服他們,不成問題,只是別做得太過張揚了,以免鬧得人心惶惶。”
文怡笑道:“祖母多慮了,孫女兒也想到了這一點,因此開頭只是略調動幾個位置,而且都有明面上的理由,其他的,要過些日子,再徐徐圖之。相公原本不耐煩管家裡的事務,因此從前都是舒嬤嬤掌著,她老人家雖體面,到底不是主人,因此有許多事都不方便辦。如今孫女兒既來了,自然不能看著局面再亂下去。”她低下頭,嘴角露出一個甜蜜的微笑,“等到相公回來了,我要讓他看到一個整整齊齊、有條有理的家才行。”
盧老夫人見她這樣,心裡也有幾分歡喜:“你們夫妻和睦,自然是好事,東行願意將家中重任交給你,也是信得過你的意思。”想了想,猶豫了一下,“不過祖母還是要再提醒你一點。東行雖信得過你,這家裡的下人也沒什麼可憂心的,但是……這舒家人,卻是東行的心腹,更兼那舒嬤嬤又是他的辱母。東行自幼父母雙亡,獨自在柳家二房長大,想必吃了不少苦頭,這舒嬤嬤待他用心,他自然會對舒家看重三分。你管家時,別人都還罷了,卻需提防這舒家人與你不是一條心,那就大受制肘了。他們一家資格最老,若是不服你,或是陽奉陰違,你在這家裡便很難握住大權,但若你壓制住他們,又要提防將來東行回來後,他們會告你一狀。東行與他們家原本情誼深重,即便是顧全了你的體面,心裡也難免會有根刺,天長日久,終究是禍患,你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