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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氏沒有多想,只是猶豫:“大護園寺?倒是離家裡不遠.但你從前不是喜歡去大相國寺麼?那裡的梅林和素齋都是極好的.不象大護國寺,雖有高僧坐陣,卻太無趣了些。”
文慧搖搖頭:“那裡太遠了,況且大報國寺雖好,房舍靜室卻太少了,每年冬天去那裡賞梅吃齋的官宦內眷又多,很容易就會遇上隊識的人,豈不尷尬?倒不如去大護國寺,地方大些,去的人也少。”
見女兒堅持,蔣氏想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便答應下來,還允諾會在於老夫人跟前替她說項。於老夫人也不知是怎麼想的,一口便應下了,只是吩咐蔣氏,把文嫻、文怡、文娟與文雅姐妹四個也帶上,多安排幾個丫頭婆子跟車,到了寺里,務必要清場。
文怡接到信時,心裡便有些異樣。大護國寺......正是她前世身死.埋骨之所。她自打進京,便一直有意避開此地,沒想到文慧的一番無心之言,卻促成了她重遊故地之行。
其實,她自重生以來,命運已經完全改變了。她如今上有祖母在堂,身體康健,下有幼弟,可承嗣六房家業,家中財產漸豐,不必再依靠族人過活,又剛剛與心許之人定下親事,那出家離鄉的事不會再發生在她身上了,她又有什麼可懼怕的呢?
趁著長房的人偶然起意,她就往大護國寺走一遭吧,就當作是......向前世的種種作別。
第二日臘月初八,難得是個睛天。 文怡早起梳洗好,與姐妹們一同到於老夫人院裡吃過早飯,便齊齊登上馬車,在蔣氏的帶領下前住五里外的大護園寺。
大護國寺乃是古剎,句來以佛法莊嚴聞名,寺中有多位高僧,還不時有外地僧人前來掛單。京中高官權貴人家,若是喜好佛法的,也愛到這裡沾一沾佛香。但因為這裡沒什丵麼花糙,不如東城的大報國寺吸引人,靠來遊玩的官眷並不多。文怡等一行來到寺門前時,斜對面也停了幾輛馬豐,似乎是哪家的女眷出行。
早已得了信的方丈忙忙出門相迎,並且保證寺里已經清過場了,不會讓尋常香客再進寺門的。蔣氏便問:“那幾輛馬豐不知是哪家的?”那方丈微笑道:“是一位常來進香的女施主,因她不願驚動旁人,特地囑咐過寺中上下,不得透露她的身份,請恕貧僧不便告知。但夫人還請放心,那位女施主只是在靜室中禮佛,不會驚擾夫人與眾位小姐的。”
蔣氏聞言,也不好多說什麼。顧家在京中還沒到呼風喚雨的地步,能指示大護園寺的方丈隱瞞身份,說不定是哪位貴人呢,她沒必要得罪人家。於是她便吩咐下人,侍候眾位小姐下車,入寺禮佛。 文怡前世在這寺里住了好些日子,雖是待在寺後的尼姑庵中,但對前頭的寺院房舍,例不是陌生。她一路隨著眾人前行,默默看著與舊日記憶不大相同的景象,心中感嘆不巳。
大護國寺似乎在接下來的幾年內曾經修繕過,有好幾處殿堂都與記憶中的模樣大相逕庭,似乎暗示著她的命運。文恬微微苦笑,覺得自己實在太過糾纏於前世的一切了。既然事情已經完全改變了,她便不該再記掛那些。
往幾處殿堂拜過佛後,眾人都有些累了。這時文慧指著牆頭問:“牆那邊是什麼地方?”
方丈笑答:“是一處林子,林後原是本寺為尼僧所建的庵堂。林外才圍牆相隔,閒人是進不來的,寺中僧人也不許前去。林中有一株菩捉老樹,乃是建寺這初便種下的,足有三百年了,太祖皇帝在時,還曾與皇后一同在樹下納涼,並題宇為證呢。”
文慧產生了興趣:“娘.我能不能去瞧一瞧?”
蔣氏有些猶豫:“方才你不是喊累了麼?且歇一歇,再與姐妹們同去吧?”文嫻略一躊躇,便表示願陪妹妹同去。
文慧卻笑道:“我只是去瞧一眼,若是有意恩,再來請姐妹們同去賞玩。五姐姐方才不是喊累麼?還是先歇一歇再說吧。”文嫻又猶豫了一下,便不再說什麼了。
文怡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只是心中疑惑,文慧會對那菩提樹與太祖遺蹟感興趣?
文慧帶著踏雪尋梅一起去了。蔣氏原本不大放心,但想到方丈說過林子裡沒有閒人,又有丫頭跟著,便沒再阻攔,自行帶著文怡姐妹幾個往靜室用茶。
到了寺里準備好的小院,她們正要進門,卻聽得對面院子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一個丫環打粉的少女來,抬頭見到蔣氏等人,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蔣氏卻是瞬間臉色大變:“你......你不是鄭家小姐身邊的竹韻麼?你怎會在這裡?!”繼而恍然大悟,“來的女香客.....是你家小姐?!”
第一百八十三章 敗下陣來
鄭麗君跪在靜室中,抬頭望向前方的觀音像,以及觀音像前的祖母靈牌,默然無語。
丫環jú韻跪在後方,見小姐神色黯然,不由得一陣心酸,輕聲勸道:“小姐,別難過了,若是老夫人泉下有知,也會為您心疼的……”
鄭麗君木然道:“祖母再心疼又如何?如今她老人家已經不在了,留下我一個,雖有父兄疼愛,姑母青眼,但一遇上利益攸關的事,他們就把我拋開了……”
jú韻不由得傷心垂淚:“小姐真是太委屈了,老爺與少爺怎能怪您呢……”
鄭麗君再嘆了口氣,再望了上頭的牌位一眼,淡淡地道:“扶我起來吧,我們該回去了……”
jú韻擦著淚,起身前行攙扶起鄭麗君,正要離開,卻看到門外人影一晃,一個出乎她們意料的人跑了進來。
文慧滿臉堆笑,拍手道:“哈!我就知道今兒到這裡來,多半能遇上你的。好麗君,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有多辛苦,好幾回想要派人捎信給你,都叫家裡人截下,真真愁死我了!”
鄭麗君瞳孔一縮,很快就反應過來,面上不露絲毫異狀:“原來是你?你找我有什麼事?”
“這個且不忙說,我先給老夫人上個香。”文慧笑著走到觀音像前,撲通一聲跪倒在蒲墊上,正正經經地磕了三個頭,嘴裡還說,“鄭老夫人,文慧又來瞧您啦,這麼久沒來給您上香,您可別生文慧的氣。我跟您說,麗君這些日子可受了不少委屈呢,外頭人人都在說她的壞話,真是太可惡了!您在天之靈,可千萬要保佑她順利渡過此劫才好!”說罷又磕了個頭,然後便起身到案前去捻香。
鄭麗君有些反應不過來。按理說,顧文慧應該知道她做的事了,怎會不但不生氣,反倒宣稱她是無辜的?若文慧是那等性子單純的女子,興許她還會相信這位友人至今還被她蒙在鼓裡,但文慧明明最是沉不住氣的,行事又錙銖必較,除了自己,無論誰叫她吃了虧,她都要討回場子來,沒少仗著自己的勢去為難別人。她又不是沒心計的,真的會如此信任自己麼?
鄭麗君垂下眼帘,眼角瞥向門外。踏雪尋梅兩個丫頭都在檻外站著,臉色一片蒼白,滿面戰戰兢兢之色。踏雪死死盯著文慧,似乎在提防她會做出什麼事來,察覺到鄭麗君的目光,卻是立時避開了。尋梅則是連連往外頭看,仿佛在提防有人靠近,回過頭來見鄭麗君打量自己,也飛快地低下了頭。
鄭麗君見狀,心中已有了幾分思量。
文慧拜完佛,便親親熱熱地挽過鄭麗君的手臂,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糊裡糊塗的,只知道祖母與母親都說你要陷害杜淵如,還將罪名安到我身上了。我要再問仔細些,卻誰也不肯告訴我。我千方百計想要聯繫上你問個究竟,家裡人卻只知道攔。真真急死我了!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被人暗算了?是莊家的,還是凌家的?或是別的哪家人?她們是盯上了太子妃的寶座,想要一箭雙鵰吧?既除了杜淵如,又抹黑了你,她就能坐收漁翁之利了?真真惡毒心腸!”
鄭麗君盯著她的雙眼看,見她雖然沒有跟自己對視,神色間卻不見偽意,便半信半疑地道:“你真是這麼想的?人人都說是我乾的,而你家那個丫頭,也確實是我借用的,你就半點疑心也無?”
文慧哂道:“你當我是傻子麼?你跟我是什麼交情?從小兒就好得跟親姐妹似的,你便是看那杜淵如不順眼,也沒理由要害我。至於那個翠羽,說是我母親的丫頭,其實是我二嬸的人。你不知道,我二嬸最是可惡了,常常在祖母面前中傷我,我在老家小住的時候,沒少吃她的虧!誰知道她使了什麼詭計?哼,等這陣子風聲過去,看我怎麼整治她們!”
鄭麗君心下一想,自己那樁心事確實是無人知曉的,雖然文慧從小跟自己一起長大,自己卻從不敢大意,透露半分,她既然不知,又怎會猜到自己的用意?可見她說的話倒還有幾分真,只是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就心無芥蒂?
於是鄭麗君試探地問:“雖然你信得過我,但眾口鑠金,人人都認定是我害人,你又能如何?我看你在家裡也是做不得主的,連給我送封信都不能,更何況是其他?罷了,你還是與我遠著些吧,橫豎我如今已經做不成太子正妃了。”
文慧心中一凜:做不成太子正妃,也許就要做側妃了,但若她心中那個猜想是真的,那麼鄭麗君也許還會有另一個前程。
於是她有些緊張地問:“聖上還未下明旨呢,真不能改變了麼?”眼珠子一轉,“那個背後出手的人,不會就此罷休吧?興許在聖旨下達前,杜淵如會出什麼變故,到時候登上太子正妃寶座的,就還是你!”
鄭麗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成的,若這時候杜家女再出變故,我就真成了眾矢之的了。”心下卻微微一動:文慧似乎是真心在為她著急?
文慧重重地嘆了口氣,狠狠地道:“到底是誰呀?!居然使出這樣的jian計來,連害你我二人。老天保佑她得一個吃喝嫖賭無所不沾的糟爛夫君,還有刻薄無比的公婆,再攤上七八個刁鑽的得寵小妾,最後還要生孩子沒屁丵眼!才能泄你我心頭大恨!”還對著觀音祈禱:“菩薩呀,您可千萬要保佑我們兩人心想事成。只要那罪魁禍首得了報應,我一定替您重塑金身!”
鄭麗君臉色一沉,暗自咬牙,冷冷地甩開文慧的手,面無表情地道:“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話?當心菩薩惱了你!”
文慧卻笑道:“菩薩有靈,定會先惱了那背後做惡之人!”又嘆了口氣:“真是的,咱們素來也虔誠得緊,為何婚事總是這麼不順?”她拿手帕捂了口鼻,立時便紅了眼圈:“麗君,你知不知道,我家裡已經給我定下了柳家的婚事?我鬧也鬧過,吵也吵過,看來是真不成了。那回求你的那件事……你就忘了吧……”說到這裡,淚水便情不自禁地涌了出來:“我與那人……註定是沒有緣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