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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文怡微微一笑,便對車外道:“辛苦了 ,若不是你向的這個法子,我還要苦惱如何應付大伯祖母呢。”
駱安在外頭笑了兩聲,卻緩緩停下了馬車,連前後跟車的婆子與騎馬的隨從也都停了下來。文怡心中警惕,悄無聲息地抬手從頭上拔下一根銀簪,握在手裡,將袖子扒下蓋住。冬葵看得心驚,悄悄掀起窗子瞧了瞧外面,見是一處陌生的巷子,無人經過,臉色一下白了,何家的見狀不妙,忙問:“小駱,怎麼停下來了?”
“沒事.”駱安輕描淡寫地道,”小人只是想請小姐的示下,眼下究竟去哪裡?真要到李副統領家去麼?若是小姐後悔了,再轉回侍郎府也還來得及。”
車廂外頭,駱安似是嘆了口氣:“小人就只好陪您走一遭了。不過說起來府里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小姐畢竟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家,竟然要離開族人親長投靠遠親,定然有個緣故。小人只擔心小姐年輕,一時衝動之下犯了糊塗,日後懊悔也來不及了。因此請小姐給小人一句準話,究竟是為了什麼才離了侍郎府的?”
文怡心中微動,聽駱安的口氣,倒不像是有什麼歹意,反而像是在探口風。只是這種事,有必要坦白告訴他嗎?
文怡還在猶豫,何家的已經湊過來小聲道:“小姐,告訴他也無妨,他嘴還算緊,況且府里連他戶籍家人都一清二楚,羅家又用過他,應該 還算可靠。”文怡想了想,便略點了點頭。
何家的於是便對駱安道:“這事兒說來話長,打半年前三姑太太回老家省親時,請了大老太太為媒,別房的兩位太太作證,向我們六房的老夫人提了親事,定的是我們小姐跟柳姑爺的一個侄兒。小姐隨大老太太進京就是為了這事兒,沒想到三姑太太忽然說柳姑老爺給他侄兒另尋了一門好親,竟是反口不認曾與我們小姐有約。大老太太不為小姐說話,反倒幫著三姑太太逼我們小姐退讓,還說要為小姐另尋人家。我們小姐上有祖母在堂,怎能隨她們擺布?只是擔心她們的手段,因此才想這去尋李家表姑太太設法。”
何家的這番話,簡簡單單地把事情 經過說了出來 ,卻隱隱暗示了文怡這樁婚約是明定下來的,又將責任全部 歸到柳家頭上 ,甚至隱晦地指責柳家貪圖富貴背信棄義,侍郎府則為了自己的利益欺壓別房的孤女。文怡聽了暗暗叫好,對何家的頓時刮目相看,她以前只覺得這個媳婦子老實能幹有眼色,沒想到口才心計也這樣 好。
車廂外頭靜了一靜,過了好大一會,駱安才用一種有些古怪的語氣道:“原來如此,那還真是件大事!小人這就送小姐到李副統領府上去!”說罷,馬車又再次起行了,而先前停下來後便一直沉默不語仿佛什麼話也沒聽到的隨從們也重新翻身上馬跟隨而去。
文怡卻察覺到幾分異樣,這群車夫,伴當,婆子,真的只是尋常的市井小民嗎?雖然是假裝的管家僕從,可觀他們的言行,甚至比一般官宦人家的男女僕役都 還要強,該有的禮數一點不缺,該裝 木頭人的時候也懂得裝木頭人,即便是侍郎府中訓練有素的家生僕役,也未必及得上他們。怪不得、方才他們李家僕役,侍郎府上下竟無人起疑心!
文怡不由得又記起了第一次見到駱安時的情形,當時她還覺得他談吐不凡,不像是個車夫,現下越發起疑了。
那些跟車的男女僕役,全都與他配合默契,若說是新相識的,她決計不會相信,但若說是熟人,她又記得駱安是東平府人士。不管怎麼說,他這樣一個人物,有這樣的才幹,又能與這麼多訓練有素的人配合得這麼好,實在不像是會屈就一個僕從的角色,他為什麼會上侍郎府來?她會不會......無意中招惹了什麼不該招惹的人?
就在文怡為了駱安的來歷而煩心之際,馬車已經來到了李家大門口。一個騎馬的隨從前去拍門,嗯、、門房隨即報了進去,不一會兒,李太太已經大踏步迎出門來,趙嬤嬤就顫悠悠地跟在她身邊。文怡從車簾後看見她們的臉,頓時鬆了口氣,把袖下那根銀簪又重新插回了頭上。看來她沒信錯人。
趙嬤嬤急急撲上來問:“小姐怎的自己過來 了 ?嬤嬤才跟表姑太太說過了,表姑太太正要派人去 接小姐,沒想到卻聽到門房來報說小姐到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將門之女
李家宅子不大,前後只有三進,牆是新刷不久的,屋頂的她片也有最近修補過的痕跡,院角種的樹,雖是在冬天裡,但也委實太矮小了些,顯然是才栽下不足半年。
因為宅子小,進了大門後,路過一溜兒排房,便直接進了二門。
這裡已是內宅了。李太太挽著文怡進了正屋坐下,便讓人上茶添火盆。
做活的丫環只有四個,身材壯實,動作卻十分利落,雖說長相平平,但那紅撲撲的臉蛋卻添了幾分矯俏。文怡覺得她們不象是京城或常見的南方女子,便多看了幾眼。
李太太見狀笑道:“ 這幾個都是我從北邊帶回來的,做事利索著呢!這京城的使女,一個個矯滴滴的,哪有邊城的女孩兒能幹?!”見丫環們已上完茶添完火盆,便吩咐:“表小姐帶子幾個人來,你們請下去招待些茶水點心,大冷天的出門,可別著了涼。讓廚房燒一鍋濃濃的薑湯送上來!”
丫環們大聲應了,便熱情地扯了趙嬤嬤與冬蔡等人下去。文怡先是呆了一呆,反應過來後忙向李太太道謝。李太太擺擺手,示意她先喝一碗濃濃的鏟茶下去, 卜臉也紅潤起來了,方才放下心,說起了正事:”我都聽趙嬤嬤提過了,你再給我細細說一遍,究竟是怎麼回事?”
文怡心裡暖哄哄的,自然而然地就把事情經過說了出來。
李太太聽得冷笑一聲:“ 你們長房的那幾位,倒是好盤算。這麼說,是為了保住你那個姐姐的婚事,所以對你這邊就不上心了?,文怡點了點頭,又有些遲疑地說:“ 不瞞表姑母,柳大哥 我是見過的,也知道他家裡的事,他雖是嫡系,但因為父母雙亡,從小就養在柳姑父跟前,只是關係並不親近。我猜想柳家對他的婚事安排,是打著不讓他得妻族助力的主意。我這邊是這樣,如今說的那門親事 也是這樣。只是他家庚帖都送過來了,八字也合過,這會子才說要變卦,我是不能忍的!”小 松 瓜 瓜
李太太挑了挑眉,道:“ 這柳家也太可惡了!當初給你們說親時就可惡,如今更可惡!”說罷略一沉吟:“ 放心吧,這件事就交給我!柳家眼下尋的親事,是個武官的女兒吧?是前頭元配留下來的,但現在父親又要了繼室,在家不大受待見?雖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但喪妻再娶前頭元配又生了一個女兒的武官並不多,而能被那位柳尖人看中的,想必官職也不會太高。待我叫人打聽去,若是認得的,自然要勸他們別應,若是不認得,就托相熟的人家捎話過去,怎麼也得攔下了文怡聽得一愣,待慢慢理解了李太太話里的意思後,她開始慶幸,選擇向李家求助,似乎是個再正確不過的決定了。
接著又說了一會兒話,門外的媳婦子便來報:”小姐過來了。”
李太太忙道:“ 這是我大閨女春熙,比你大一歲,還有個小兒子叫冬瑞,快滿十三周歲了,眼下在外頭胡鬧呢,怕要晚上才回來。你這幾日就先跟春熙在一起玩兒吧,別想太多。”
文怡應著,便瞧見門帘子一挑,走進來一個身量高挑的少女。咋一看上去有些清清冷冷的,膚色白誓如雪,眉眼細長,連唇色也仿佛比別人淡了幾分。她上得前來,先向母親請了安,接著便轉向文怡:“ 我方才聽說有客來,就是這位顧家表妹?表妹有禮了。”連聲音都透著清冷。
文怡忙回了禮,口稱“ 李家姐姐”,心裡卻在想,表姑母瞧著是個和氣人,怎會生了個女兒,卻是冰雪一般的性子呢?偏又取了個名字叫春熙,字裡行間便透著暖。她開始擔心這位表姐不好相處了。
眾人坐下說了一會兒話,文怡聽李春熙說了幾句,倒慢慢放下心來。李春熙性子清冷,聲音也清冷,但話里話外,眉頭眼間,卻並無孤傲之色,大概只是性情如此,倒不是個難相處的。文怡試問了幾句,發現她平時愛看些山川地理、兵法遊記之類的雜學,琴棋書畫之中,只好棋藝,其他的一概不喜。作為將門虎女,她還會騎she武藝,在北方時,就沒少拉著弟弟出門遊獵,因為李副統領公務繁忙,李冬瑞的騎術與箭法,甚至還是她這個姐姐親自傳授的。文怡不由得肅然起敬。
李春熙倒是不以為意:“ 准城倒還罷了,小時候,爹爹在北望城駐守了幾年,把娘和我都帶去了。那城裡上至八十歲的老太太,下至三歲小兒,無人不習武,若有敵軍來犯,人人都能殺敵。我那時都有六歲了,也拎得動菜刀,甩得起鞭子,自然要學點本事。弟弟的武藝本是爹爹教的,只是爹爹有時忙得連飯都沒空吃,又不能放著弟弟不管,我就只好代勞了。這事在北望城原是極尋常的。”
李太太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可不是麼?你別瞧表姑母如今這個模樣,那幾年裡也學過些拳腳功夫,騎馬she箭也是會的,只是不如你姐姐強。”
文怡有些好奇地問:“ 在邊城 女子都是這樣的麼?將士家裡的女眷全都要習武?”
李太太笑道:“能學會最好”實在沒有天賦的”好歹也把身子骨練結實了,有力氣,才能幹活,就算不能上陣殺敵,也能在後方做飯砍柴洗衣,照顧傷兵,打打下手。不過這都是老皇曆了,如今邊疆承平多年”那裡的百姓日子也過得輕鬆許多,北望城因為是邊疆重鎮,還有這個習俗,象淮城一帶,早就不講究這個了。”
文怡眨了眨眼,猶豫了一會兒,才道:”實不相瞞,我雖然不會騎she,卻是早就有心要學一學的,只是沒有機會。昨兒我往東陽侯府做客,遇上滬國公府和幾位將軍府的小姐,她們約好了要在一處比she藝呢,把我也拉上了。
我便求她們先教我一教”她們雖應了,但我又不能天天上門求教去。如今聽了李姐姐的話,倒象是久旱逢甘霜,不知姐姐可願意收我這個學生?”
李春熙挑了挑眉:”你是真要學呢 還是只求懂些皮毛,好應付那些小姐們?若只是學點皮毛,這容易得很,我們家尋常一個丫頭都能教你,若是真要學本事,就怕你吃不了那個苦頭!”
文怡笑道:“.既要學,就沒有隻學虛架子的道理,自然是要學真本事了。姐姐莫當我是那嬌滴滴吃不了苦的千金卜姐”我雖比不得你縣子倒也還壯實。”
李太太笑著捏了捏她的手臂”樂呵呵地道:”咦?外頭還真瞧不出來,果然不是軟綿綿的,你難不成還學過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