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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東行嘆了口氣,晃了晃她的手:“我知道了。我也就是這麼一說罷了,誰有空去逼他們?愛來不來!”頓了頓,忽然想起一件事,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族裡別的人倒罷了,但是二嬸那邊,我還是不甘就此罷休。”
文怡有些驚訝:“你要做什麼?二嬸最愛無事生非,你要制止她再犯糊塗,只需跟二叔說一聲就好。我看現在二叔對二嬸也是越發厭煩了,甚至連寧弟也是受了他母親的連累,才不得二叔看重的。”
柳東行詭笑一聲:“娘子,你可知道,二嬸在族裡的壞名聲,是她日積月累下來的?早年間,姚氏太夫人還沒死的時候,她也曾經有過賢名呢!族人如今深厭她的為人,不但是因為她囂張跋扈,頤指氣使,還因為她善妒、狠毒。二叔身邊原本不僅有白姨娘和桂姨娘兩個人,前後還有過三四個小妾通房的,全都死的死,賣的賣,其中有一個還是一屍兩命呢!”
文怡大吃一驚,有些不敢相信:“二嬸若是這樣的人,那白姨娘她們母子幾個……”
柳東行笑得更詭異了:“這個麼……傳聞是如此,至於是不是二嬸動的手,也無人知道了。總之,這些罪名全都是算在二嬸頭上的。當時白姨娘也在這裡住著,也沒少受過二嬸的氣,甚至被二嬸在大白天當著整條街人的面趕出大門,族裡無論誰來說情都不理,後來還是四叔悄悄把人接回家中供養,又送信進京,二叔一接到信,便派人回來接走了白姨娘,從此再沒讓她離開過自己的身邊。族裡人都說,白姨娘是個有福氣的,她和另一個通房當時都有身孕,她的月份小些,但那個因為犯了點小錯,被二嬸一聲令下打死了,一屍兩命,其他幾個丫頭,但凡是跟二叔有些不清不白的,也都被賣掉了,只有她,在被趕出家門後逃出生天,進京不久就生下了二叔的次子。”
文怡聽出一點端倪:“相公忽然說起舊事,莫非……有什麼緣故?”既是全族人都知道的事,此時就算拿出來說,也沒什麼意義,柳復要處置妻子,早就處置了。
柳東行笑笑:“其實……當時被賣掉的丫頭裡,有一個人也懷了身孕。”
文怡倒吸一口冷氣:“你如何知道?!”
“因為那位小兄弟如今找上門來了。”柳東行眨了眨眼,“這是前些天的事。有個商人帶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托我一位少時同窗引介,見了我一面。當年那商人的父親路過恆安,買走了那名丫頭,在圓房前得知她身懷二叔血脈,便改納妾禮為結拜禮,認了那丫頭做妹子,想要送她上京與二叔團聚,不料途中染恙,一病病死了。那丫頭扶靈去了他家鄉,見他家只有孀妻弱子,因感其恩德,便幫忙撐起了家業,原本是打算在生下孩子後送信給二叔,讓孩子認祖歸宗的,那家人苦苦挽留,加上派人去京里打探消息的人說二叔待二嬸敬重不減,又獨寵白姨娘,卻未過問被打死和被賣掉的人,那丫頭灰了心,便索性安頓下來,直到去年過世,才囑咐讓兒子回家認父。”
文怡急道:“這樣的大事,你怎麼不早說?!”
柳東行滿不在乎地道:“這事是那人說的,但是那丫頭人都死了,死無對證,天知道是真是假?那少年雖然眉眼間確實有幾分象二叔,但恆安誰人不知我與二叔不和?他要認親,怎的認到我頭上來了?況且那少年略讀過兩年書,如今在他義兄手底下做個二掌柜,不愁吃不愁穿,認不認父,日子一樣能過。因此我也就當故事聽一聽,沒必要幫他傳這個話,他若有心認父,二叔就在這裡,他只管認去。免得我傳了話,二叔查出是假的,那豈不是節外生枝?”
“若他真是二叔之子,便是柳家血脈,你怎能這般不上心?好歹要跟族老們提一提啊!”文怡嗔了他一眼,又問,“那你現在是打算幫忙了?可是……”
柳東行笑笑:“我本來只是這樣打算的,但現在卻決定改主意了,橫豎寧弟嫡長子的地位無人可動搖,我便是給二嬸和白姨娘添些噁心也是好的。”他露出一個惡作劇的笑容,“二嬸從前不是總造謠說我是jian生子麼?今兒就還她一個真正的jian生子如何?”
第三百四十九章 好戲連場
十一月的柳街格外熱鬧。先是有小一輩的柳東行衣錦還鄉,告祭父母祖宗,修墳、掃墓、助學、尋訪舊仆等等,接下來又有全族最顯赫的成員柳復辭官歸故里,其嫡長子柳東寧還未帶著新婚妻子拜祠堂呢,便先後納了兩房美妾,叫族人非議不休,還鬧出了其母強行給侄兒送妾以挽回名聲的笑話。
但所有的這些事,都比不上接下來發生的另一件事引人囑目。
被趕出家門多年的一名長房丫環,在外頭生下了柳復的兒子,事隔十多年後,孩子上門認祖歸宗了!
就在柳復夫妻帶著東寧與文嫻小夫妻倆去拜祠堂的那一天,柳四太爺領著這名少年出現在同一個場合,向全族族人宣布了這件事。看著那少年肖似柳復的眉眼,加上他把當年的細節描述得清清楚楚,從母親的名字、擔任的職司、柳復的生活習慣到白姨娘等一眾妾室通房的名字、年紀,全都分毫不差,他甚至還拿出了母親當年被賣時穿戴的衣裳首飾,無論是柳復還是族裡記性好的人,都確認了它們的真實性。這樣一來,無論柳顧氏的態度如何歇斯底理,都無人能質疑這名少年不是柳復所生了。
柳復看著那少年,顯得有些激動,但也有幾分尷尬。激動,是因為他的兒子太少了,東寧軟弱不成材,東喬身體不好天賦有限,只有一個東俊還算合他心意,如今又添了一個兒子,不能說不是一件喜事。
可是他也覺得很難為情,因為這孩子的母親在當年並非他名正言順的通房,不過是因為他有幾分喜歡,就收房了,卻沒來得及過明路,事隔多年後,被一向看不慣自己的長輩當著全族人的面揭破舊事,實在有些丟臉。其實他絕非好色風流不講規矩的人,若是他早些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必然能做出更妥善的安排。
不過,看著這個眉清目秀、頗肖似自己年輕時候的兒子,柳復還是心軟了。他儘可能用溫和的語氣問對方:“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這麼多年了,怎的不早些來找我?”
那少年文質彬彬,又帶點兒拘謹地回答道:“孩兒名叫白矢,這是隨的義父的姓,今年十四了,是六月初十生的。先母早年也曾想過托人去京城給父親送信,只是.....”他小心地打量柳顧氏一眼,迅速低下了頭,“這事兒讓外人知道,未免於父親聲名有礙,她不敢輕舉妄動。
加上那時候義父剛剛去世,只留下孤兒寡母,無人支撐家業。先母感念義父大恩,便留下來照料他的妻兒,幫義母撐起家業,卻對孩兒的身世不發一言。原想著報完了恩,再去找父親也不遲,沒想到這一耽擱,便是十幾年,去年春天先母病倒了,覺得不好,怕自己去了,孩兒便再難認祖歸宗,這才將當年的事告訴了義母、義兄和孩兒,讓孩兒想辦法找到父親。”
柳復心下算了算,確認這孩子的確是自己的種,只是他母親在寒冬時節被趕出家門,委實太可憐了些。他心中又添了幾分憐惜:“方才四叔說,你在你義兄家讀過兩年書?可有功名?”
白矢有些羞澀地笑了笑:“沒有,義兄倒想讓我多讀點書呢,他說我是正經書香人家的孩子,比不得他們是行商的人家,只要會寫會算又懂得禮儀道理就行了,多讀點書總有好處,也不枉費了我功課比別的同窗都強些。可是.....義兄家裡一直不怎麼富裕,也就是這兩年生意有了起色,方才好些,我在他家長了這麼大,能幫上忙了,怎麼好再吃白飯呢?讀書寫字,自己在家也可以學的。”
說完這番話後,他用孺慕的目光看向柳復:“孩兒深知父親位高權重,非常人可比,只要能見父親一面,能得父親一聲承認,便心滿意足了。至少,日後再有不知實情的人笑話孩兒是野種,孩兒也知道自己不是,不會再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孩兒不敢給父親添麻煩,若叫外人知道了孩兒的身世,豈不是有損父親的清名?孩兒今日便回去了,父親儘管放心。
柳復有些感動,多乖巧的孩子啊!懂得上進,還不給親長添麻煩!
只是不等他開口,柳四太爺便先斥道:“胡說!你既是我們柳家的血脈,從前我們不知道便罷了,既知道了,萬沒有任由你流落在外的道理!你姓柳,不姓白!你是我們恆安柳氏的子弟!從前委屈你在商人之家長大,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怎能再讓你繼續回去操卑賤之業?!你義兄也說過,你從前的功課很好,就此荒廢了豈不可惜?正該重拾書本,正正經經考個功名回來才是!”
接著柳四太爺又瞪向柳復:“老二,這是你兒子,人證物證都齊全的,你發個話吧,若是你顧著自己的面子,不肯認他,那就在族裡找一家沒有兒子的,把孩子收養過去,也省得他流落在外,還要叫別人做爹,甚至叫人笑話是沒爹的野孩子!我們柳家的子弟,怎能去做商人的營生?!”他冷冷地瞥了柳顧氏一眼:“當年你沒把家裡人管好,致使柳家血脈流落,甚至還有柳家血脈未及出生就死得不明不白,也就罷了,如今孩子千辛萬苦地找上門來,你若還要再推他出去,還是不是男人?!”
柳顧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四太爺這話糊塗!我們柳家是什麼人家?只憑一個辱臭未乾的半大小子隨口說兩句話,便要我們認他做兒子,憑什麼?!誰知道他娘當初都勾搭了什麼人,才生下了這麼個野種?!他若真是老爺的骨肉,為何這麼多年都不上門訂親?這分明就是心裡有鬼呢!老爺,你可千萬別被他騙了!”
柳復不滿地看了妻子一眼,白矢的樣貌分明就跟他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妻子還睜眼說瞎話。他有些冷淡地道:“我自有分寸,當著這麼多長輩的面,你少說兩句吧!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柳顧氏卻沒聽明白他話里的意思,還在那裡惱怒:“老爺!就算你認了他,我也是不認的!若他娘是在咱們家生的孩子也就罷了,不知打哪兒來的野種,認回家裡,我如何見人?!我娘家好歹也是名門望族,我哥哥還...”
“住口!”柳復被她戳中痛處,惱羞成怒,“你當我們恆安柳氏是什麼人家?!會因為你娘家有些許權勢,便置自家血脈干不顧麼?!你當年幾乎害了他母子性命,如今正是該彌補的時候,也替**和寧哥兒積點陰德,若你還敢在此大放厥詞,就別怪我不念夫妻情份了!這是我們柳家的宗族事務,婦人之家少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