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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怡看著那手串,知道那紫檀是上品,而且已經有些年頭了,只怕不是隨便就能從佛門大師手裡討來的尋常物件,加上柳東寧的這份心意,著實意義非凡。想來柳東寧雖略嫌優柔懦弱了些,對文慧倒是不失真心,倒也難得了,只希望文慧能夠珍惜才好。
文慧盯著那手串看了好一會兒,咬咬唇,忽然出手奪下,便轉過身,用後腦勺對著柳東寧,冷聲道:“東西我收下了,你還不快走?也不瞧瞧這是什麼地方,便湊過來了,也不怕叫人笑話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說罷噌噌噌地就走人了。文怡吃了一驚,連忙跟了上去。
柳東寧立時便耷拉下臉來。柳素在旁掩嘴笑道:“傻大哥,六表姐這是不好意思呢,她既收了東西,便是應了你了。”柳東寧聞言立馬又露出了喜意。柳茵在旁嘟起嘴,涼涼地打趣道:“她若是真的在意大哥哥,為何說話這般不留情面?我看她是貪圖那手串是好東西,又不想給大哥哥好臉呢”柳素猛地回頭瞪了她一眼:“少胡說六表姐是什麼身份?豈會為了一點子東西起貪念?你當人人都是你麼?”柳茵冷笑:“姐姐少教訓我,你也不過跟我似的,真論出身,還不如我呢,何必話里話外地嘲笑我?”
柳素氣得柳眉直豎,柳東寧卻風輕雲淡地擺擺手,道:“在外頭做客,休要這般吵吵鬧鬧的,失了禮數。”又對小妹道,“這不是在家裡,別說什麼出身不出身的,叫人聽了,只會笑話我們家不會教女兒。”柳茵的臉一下漲紅了,死死咬牙忍下了氣。柳東寧是哥哥,她不能反駁他的話,但回了家,姨娘自會為她討回公道的。
柳東寧沒把這個妹妹的反應放在眼裡,滿心滿眼都是文慧。他從小就熟悉文慧為人,知道她常常口是心非,且又好面子,便是心裡願意了,嘴裡也要咯應人的,因此他只覺得自己方才是想多了,六表妹分明是允了他呢 !
他心情很好地向文慧離開的方向追去,只留下柳家姐妹二人你瞪我,我瞪你,最後還是柳素虛長兩歲,為人老成些,拉了旁邊的文嫻一把,也追上去了。柳茵恨恨地跺了跺腳:“有什麼了不起的?沒了你們陪著,我也一樣能跟別人玩”說罷真的扭頭走了。
文怡好不容易追上了文慧,忙將她攔下:“六姐姐,你又要上哪兒去?”
文慧一愣,方才反應過來,臉一紅,便低下了頭,雙手手指絞著那串手串,沉默不語。
文怡打量她眉眼,似乎不象從前那樣對柳東寧一味厭惡了,倒是暗暗鬆了口氣,便笑道:“我認得的幾個朋友今兒也來了,正要尋她們說話去呢,六姐姐可要一道來?”
文慧悶聲道:“我知道你說的是誰,只是我與她們一向不睦,若與你一道去了,只會彼此都不痛快。你且去吧。我一個人在這兒賞會兒花便好。”
文怡怎會答應:“這可不行,姐姐身邊怎能沒人陪著呢?偏今日來的客人多,丫頭們都不得進園。”不然好歹也有個人能勸著文慧,防著她一時衝動。
文慧抬頭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放心,我還沒糊塗呢。這樣的場合我經過得多了,便是真有人不懷好意,要來奚落我,我也知道該如何應對。”
文怡半信半疑,只是還不敢放心,便暗暗抱怨文嫻方才心不在焉,沒跟上來,不然此時自己又何需如此煩惱?正腹誹間,忽見柳東寧跑了過來,後面還跟著文嫻與柳素,不由得睜大了眼:“你們這是……不是說男客女客是分開的麼?”
柳東寧停下腳步,喘了一會兒氣,方才答道:“不妨事的,今兒必會有男客與女客待在一處,橫豎不是私下密會就是了。”說罷轉向文慧,目光瞬時放柔:“我陪表妹說說話吧?自打去年夏天我離了平陽,咱們便一直沒見過面,沒說過話了……”
文慧小小呸了他一聲:“哪個要跟你說話?你趕緊離我遠一些,省得我看了頭疼”語氣卻是比方才初見時好得多了,哪裡是在趕人?竟象是在撒嬌一般。去年她與柳東寧尚未翻臉時,差不多就是這個模樣。
文怡看得一愣,那邊廂,柳素已是拍手笑道:“好了好了,表姐總算跟哥哥和好了,以後可要和和氣氣的”又對柳東寧說:“好哥哥,表姐這樣的容貌氣度,可不是你的福氣麼?你可再也不能惹她生氣了”柳東寧連連點頭,喜滋滋地盯著文慧看。
文慧卻是臉色一變,咬了咬唇,沒說話,只是精神黯淡了幾分。
是呀,不管柳東寧的性情如何,他已經……註定了是她一生的良人,她心裡便是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忍了。
柳東寧看得一怔,面上笑意頓了頓,但很快又繼續笑開了。
文嫻不安地張望四周,上前拉了拉文怡的袖子,小聲道:“這樣不好吧?雖說是表親,又定了親事,但是……叫人看見了,到底不成體統”
文怡想了想,道:“方才其他女客是什麼樣子,五姐姐也瞧見了,六姐姐還是別與她們接觸太多的好,柳家表哥表妹願意陪著,豈不比咱們姐妹三人單在一處強?就算有人議論,兩家畢竟是表親,又是大大方方在眾人眼皮子底下說話的,並無任何藏**……”她猶豫了一下,看了柳東寧一眼。
柳東寧連忙保證:“我絕對不敢有半點不合禮數之處”
文怡點點頭,便沖文嫻笑道:“若是姐姐不放心,在跟前陪著就是了。”
文嫻面上一僵,眼神閃爍,猶猶豫豫地應了下來。
文怡這才暗暗鬆了口氣。今日要看好的,可不僅僅是文慧一人而已,這位五姐姐,也是個不省心的呢。大概是路王府那半個月的款待使得她飄飄然了,她方才一路行來,言行舉止都太過露骨,只盼著別人不會拿這點說事才好。至於她的婚事……文怡在想,要不要回頭見到小郡君朱暖時,旁敲側擊地打探一下,好歹討個准信。
就在這時,一個王府侍女走近前來,向文怡福身一禮,恭敬問:“可是顧侍郎府上的堂小姐?族裡排行第九的那一位。”
文怡轉過身:“正是我,有什麼事麼?”
那侍女笑道:“有一位姑娘立等小姐過去說話呢,請小姐隨奴婢來。”
文怡只當是李春熙或是阮家姐妹派人來喚自己,便點了點頭:“請稍候,我這就來。”然後回頭對文嫻文慧等人道了個歉:“我去去就來,請姐姐們多擔待一二。”文嫻忙拉住她的袖子,慌道:“你這是去哪裡?小郡君方才說,一會兒要叫我們去的,若你不在,到時候怎麼說?”
文怡正要開口,那侍女便先笑了:“這位小姐不必擔心,那位姑娘只是請顧九小姐過去說幾句話罷了。”文嫻這才發現自己造次了,實在有失大家閨秀的風範,臉上紅了一紅,鬆開了文怡的袖子,小聲囑咐:“一定要儘快回來啊”
文怡應了,轉身隨那侍女離開。柳素笑著提議:“站在這裡怪沒意思的,我方才瞧見王府的人在薜蘿香圃那頭擺下了桌椅屏風等家什伙兒,怕是一會兒要在那裡開席的,不如咱們先過去坐坐吧?”柳東寧只看著文慧,文慧想想也好,便應了。文嫻無可奈何,抓了個路過的侍女,要她給文怡帶信,方才跟著她們離開了。
文怡隨那侍女走了一段路,卻轉進了梅林中,林中無人。她心生警惕,只進到林中兩丈許遠,便停下了腳步,面上笑容不變:“讓你來請我的,是哪位小姐?”那侍女見狀,也不勉強,笑說:“卻不是哪家的小姐,是與我一樣的姐妹呢。小姐勿惱,我是聽說她與小姐相熟,又是奉了主人之命,有要緊大事相告,方才將小姐請來的。”
文怡一怔,越發警惕了:“不知是哪位姑娘?”眼角卻瞥了梅林外頭一眼,心中暗暗揣度路距,覺得自己要在對方發難前跑到有人的地方,應該是輕而易舉的。
拿定了主意,她再看向那侍女,對方卻輕輕一笑,便轉身跑了。文怡心中大怒,立時就轉身往林外走,也不去理會是誰要見自己,卻在這時候聽到一個女聲:“九小姐請留步”聲音有幾分耳熟。
她回過頭,見林中不知幾時出現了一個少女,十四五歲年紀,穿著月白夾襖,正藍色粗絹坎肩,下頭繫著青色馬面裙,頭上挽著雙鬟丫髻,兩邊各戴了一朵金花,咋一瞧象是個丫環的裝扮,但細看又覺得有些差別,而且那長相似乎確實是見過的。
文怡細細一想,便記起來了:“你不是……康王世子身邊侍候的……”查靈好象提過,是叫……叫什麼來著?
那少女憨憨一笑,福身行禮:“奴婢秋檀,見過九小姐。”
猜猜秋檀來做什麼?
第二百一十章 故人重逢(下)
文怡看著秋檀,神色不動:“是你要見我?有什麼事麼?”
秋檀笑道:“奴婢能有什麼事?原是我家世子有話要告訴九小姐。”
康王世子?文怡有些摸不著頭腦,自己雖然曾經遇過這位貴人幾次,但也說不上有什麼交情,他會有什麼事,要特地派婢女前來傳話?
秋檀不等她有所回應,便先開口道:“我們世子爺說,這是他昨兒新得的消息,怕於九小姐有所妨礙,因此特命奴婢前來告知。”又走近兩步,四周張望幾眼,方才壓低了聲音道:“昨日我們世子爺正打算去向太后娘娘請安,剛到了宮門外頭,便遇上了同樣前去請安的鄭小姐,就是將要嫁給東平王世子的那一位。”
文怡心下了震,便知道康王世子多半是來示警的,雖然不明白對方這樣做有什麼用意,她還是專心聽下去了。
秋檀繼續道:“當時鄭小姐帶著侍女跪在宮門前,也不進門,一旁的宮人沒人理她,她沒辦法,只好讓侍女扶起自己轉身離開。我們世子爺早就聽說了,鄭小姐去了太后宮幾回,太后都不肯見她,哪怕她跪上半日,都不肯鬆口。世子爺便對我們說,鄭小姐性子不好,如今她正尷尬呢,咱們還是別讓她瞧見了,省得她心裡抱怨,過後要尋我們晦氣。正好太后宮門前有一條又長又寬的走廊,是聖上為了讓太后免受烈陽雨雪所侵而特地命人修的,那紅柱子極粗極大,三四個人還抱不過來。我們便躲在那柱子後頭,等她們過去。她們經過時,不知道我們在那裡,正好有一個侍女替鄭小姐抱屈,便說……”
文怡聽到這裡,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話:“秋檀姑娘,此乃內宮之事。”她關心的只是鄭麗君是否會對顧家不利而已。
秋檀有些不好意思,小指頭摳了摳臉:“我……奴婢只是怕九小姐聽不明白……”又接著道,“鄭小姐的那個侍女替她抱屈,還說今日來參加路王府賞花會,一定能見到東平王世子的,到時候求世子幫著說說好話,太后便不會再生鄭小姐的氣了。但另一個侍女卻說,如今正是風尖浪口,最好還是別到路王府來了,也別跟東平王世子見面,不然引來眾人非議,太后知道了,越發要生氣了。但鄭小姐卻不肯,說她從來不會因為怕了別人的議論,便縮頭縮腦躲在家裡不敢見人,她不但要參加賞花會,還要叫所有人都自慚形穢,尤其是……”她頓了一頓,偷偷看了文怡一眼,“尤其是……顧文慧也要去,她要叫顧文慧知道,什麼是雲泥之別,還要好好教訓對方一頓,讓對方知道……背叛她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