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文怡笑了笑,轉頭望向可柔,見其頻頻看向柳顧氏,卻一直得不到回應,面上便不由自主地掛了幾分沮喪。她心下暗嘆,又不好說什麼,只能柔聲括呼:”段妹妹,你怎的不吃菜?”可柔回過頭,愣了愣,垂下眼帘:“我吃著呢,謝謝九姐姐。“低頭喝了口茶,眼睛又往主席那邊膘了。
文娟嗤了一聲,便想將手裡的茶碗扣過去,但一看她身上穿的衣裳,正是嫡母段氏給自己新做的四套夏季新衣中最華麗、最心愛的一件,便又捨不得,只能恨恨地將茶碗放下。但她一轉念,想到這衣裳已經歸了可柔,便又氣不打一處來,雙眼死死瞪著對方,幾乎要噴出火了。
文怡察覺有異,有些提心弔膽,心想這位十妹妹可千萬別再來一出了,打翻一次茶碗,還可以栽贓可柔,再打翻一次,誰都知道有鬼了,當著屋裡這麼多伯母嬸娘姐妹們的面,堂妹的臉上可不好看。
就在文怡、文娟與可柔三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時,外頭大席上的氣氛,也微次起來。
朱景誠仍舊穿著那身紫衣回到席上,坐在他對面的柳東寧揮手讓剛剛報上最新小道游息的親信衣廝退下,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鄰座的文良渾然不覺,還在問朱景誠:“世子爺這如,……難道那丫頭沒侍候您更衣?!”
朱景誠掃視柳東寧一眼,哈哈笑道:”那丫頭認不得路,拐來拐去,反倒走錯了地方。寧幸好我遇上顧老太太的丫頭,才走了回來,索性也不必費事了,還望諸位海涵!”
顧文良笑道:“這有什麼?我方才就說過,世子爺不必如此拘謹。”他親手給朱景誠滿上杯酒,又去推柳東寧:“柳表弟怎麼了?你們是表兄弟,素來相熟,你勸世子爺多喝兩杯吧?”朱景誠也意味深長地看著柳東寧:“可不是麼?我們年歲相仿,從小就常見面的,兄弟情誼深厚,……表弟,你不會想灌醉我吧?”
柳東寧臉色好看了些,聞言也不由得笑了:“你們都是我的表哥,我倒是東聽誰的話才好?不如我自罰一杯,兩位哥哥饒了我吧?”言罷執杯一飲而盡。文良哈哈大笑,命人再上好酒來。
朱景誠笑了笑,淺酌一口,忽地鼻頭一動,似乎聞到了一股有幾分熟悉的香味。他側頭朝另一席望去,只見柳東寧那位言行有些笨拙的堂兄柳東行正陪隨行的王府校尉羅克敵說話,似乎聽得十分專注。柳東行今天穿的是一身豆綠纏枝蓮紋的緞袍,腰間繫著絲絛,垂著一隻繡花錦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朱景誠收回視線,喝了口酒,覺得有些倒胃口,但還是不死心,便笑吟吟地問柳東寧:“你哥哥今日的興致倒好,我方才出去時,他就跟羅校尉說得正高興,沒想到我回來了,他們還在說,倒不嫌煩。”
柳東寧笑道:,血他向來喜歡聽那些英雄好漢的事跡,方才你不在,沒聽見,羅校尉說起他從前在邊疆時殺敵的經歷,真真精彩!”
朱景誠心情立時轉好:“我早聽了無數遍了,只怕能倒背如流!”眼睛斜向柳東行,決定找個合適的時間,向他打聽那香囊的來歷好了。
午宴過後,人人都酒飽飯足,段氏又命人擺上了小戲,宣樂堂上下足足鬧到太陽落山,天完全黑了下來,方才宴罷。各房人等紛紛作別,出門上車,文怡自然也不例外。
她落在最後,悠悠閒閒地走出二門,冬葵與何家的已經等在那裡了,前者忙迎了上來:“小姐,郭慶喜駕著馬車候在前門呢。”文怡點點頭,便要往外走,卻聽到後頭有人在喊:”九小姐,您請等一等!”
文怡回頭一看,原來是段氏身邊的玉蜓,她皺了皺眉,便問:“有什麼事?”
玉蜓跑到面前,福了一福,便賠笑道:“九小姐,您略等一等,我們太太想請您過去說話呢。”
文怡卻有些心虛地想起了下午的事,道:“二伯母可是有什麼要緊事要吩咐?如今天色已晚,我擔心家中祖母……”
玉蜓笑道:“不會耽誤太久的,我們太太有一件事要跟您商量“…………”
文怡想了想,一咬牙,就算是被段氏發現她偷聽,也無所謂了,大不了挨幾句教“反正不是她故意要偷聽的!便點頭道:“那我就去坐坐。”走了兩步,又回頭吩咐:“冬葵隨我來,何嫂子且在二門上等一等。”
兩人應了,文怡帶著冬葵往芷院走來。才進門,便見到院中一片靜悄悄的,丫頭婆子們都避在角落裡,三三兩兩,卻半點聲音都不敢發。她正疑惑,便聽見正屋裡傳出段氏的一聲怒斥:“給我出去!若你敢再跑到人家面前丟人現眼,你就給我滾回康城去,我從此再不管你的死活!”
門帘一掀,可柔哭得滿臉通紅,撞了出來,抬頭一見文怡,怔了怔,臉更紅了,羞惱地扭頭跑了。文怡知道這時二伯母在教訓侄女,不由得有些尷尬。
玉蜓小心翼翼地報說:“太太,九小姐來了。”門帘又是一掀,玉蛾從屋裡走了出來,瞪了她一眼,然後滿臉堆笑地迎上來道:“太太早就等著九小姐呢,九小姐快請”
文怡見她出人意料地殷勤,心中更加疑惑,只得走進屋去,與段氏見禮。
段氏臉上余怒未消,但對文怡的態度倒很親切,又是叫人倒茶,又是叫人上點心,文怡答說才吃了飯不餓,她又叫人上湃涼了的果子,然後就是握著文怡的手,問些家常,或是祖母身子安康,要如何保養,等等等等。
文怡聽得莫明其妙,又拿不準她的用意,更因本就心虛,只能小心應付。不料段氏閒話了半天后,便話風一轉:“你母親那邊的親戚,平日也少來往,但前兒我好象聽誰提起,說你舅舅家的表兄中了今年平陽府府試和院試的案首,那可是大喜事呀!怎的不曾聽你說起?”
第六十五章 攔路老虎
文怡怔了怔,有些遲疑地道:“也不是什麼大事……終究是親戚家的喜事,祖母與我已經送過禮、賀過嘉了。”論理,以聶家的家世,就算聶珩中了兩案案首,也未必能入長房的眼,二伯母怎的忽然問起這件事來?更何況,聶珩當日是來過顧莊的,那天正好是紫櫻出嫁,花轎從宣和堂出去,整個六房都熱鬧得緊,二伯母怎會不曾聽說?拖到現在才問,總讓人有些疑惑。
段氏笑眯眯地道:“話可不是這麼說的,那是你親娘舅家,你親表哥高中了,只是送一份賀禮,道一句恭喜,不是太簡單了麼?哪裡能顯出你們兩家的親近來?”說罷收起笑容嘆了口氣,“說來也是我疏忽了,那些天忙著你三姑省親的事,便是聽人說起,也沒顧得上去賀你表哥。以顧聶兩家的情份,著實是太怠慢了。正好,我如今總算能空出手來了,補送一份賀禮,想來還不算太失禮。只是不知道你表哥的年歲、喜好?”
文怡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幾分:“表哥虛長我五歲,明年及冠。至於喜好……他倒是個好詩文的,又愛棋道,於家計營生上也有些見地……”她笑了笑,“其實大表哥喜歡的東西有很多,只是從前身體不好,許多事都做不來,如今身體好了,偏又要顧著讀書科舉,因此並沒什麼閒功夫去擺弄那些東西。二伯母不必費心了,我先前已經送了大禮過去,大表哥還要為今年的秋闈用功呢,他是不會在意這些俗禮的。”
可惜段氏很在意:“這怎麼行呢?畢竟是禮數……照你這麼說,你這位表哥倒是個才華橫溢又愛好風雅的人,聽人說還是位俊秀公子?那倒真真難得了!只是不知道……是否已經婚配了?”
文怡微微低了頭,斯斯文文地端坐著,臉上帶了幾分羞澀,答道:“大表哥已經定親了,是舅母的內侄女兒,姓秦,也是出身,家學淵源,賢良淑德,又與大表哥青梅竹馬,才貌也很相配。春天時我去舅舅家,聽說兩家正商議婚期呢。我連賀禮都備好了。”
段氏怔了怔,勉強笑道:“原來已經定下了?別人跟我說起你表哥時,還道他尚未婚配,也沒定親,說是平陽城裡有閨女的人家都在打聽他的事呢!沒想到……”
文怡不好意思地掩口笑道:“定是早就定了的,只是大表哥還要考功名,舅舅舅母怕他分心,因此沒有大肆宣揚罷了。平陽城裡的人家怕是要失望了,不瞞二伯母說,大表哥進府城趕考,同行的就是他丈人呢,外甥作婿,又事關功名前程,秦家老爺怕是看得極緊。”
段氏臉上失望之色一閃而過,但她終究是心有城府的人,很好就恢復了正常,言笑晏晏地道:“如此倒又添了一件大喜事了!等婚期定了,你好歹要告訴二伯母一聲,我好備下大禮相賀。”
文怡垂首為禮,一臉柔順的模樣:“侄女兒替舅舅、舅母與大表哥先謝過二伯母了。說不得屆時還要請您去喝杯水酒。”
段氏笑著點點頭,端起茶碗來喝了一口,這時,玉蛾從外頭進來,向段氏耳語幾句,段氏臉色一沉,便轉頭對文怡道:“你略坐一坐,我去去就來。”
文怡忙說想先回去,明日再來的話,段氏卻笑著按住她,“就一會兒,二伯母很快就會回來的。”竟是不容她反對,逕自帶著玉蛾出去了。
文怡有些鬱悶,但段氏都發了話,她又不好自己走掉,只好繼續呆坐著,猜想是不是可柔又做了什麼事,才會讓段氏急急離開。站在她身後的冬葵臉色有些古怪,湊到她耳邊小聲問“小姐,二太太是不是……打算將段小姐許配給表少爺?”文怡瞥了她一眼,冬葵立刻閉了嘴,低下頭不說話。
屋裡只剩下她們主僕二人,門外本是由玉蜓帶著幾個二等丫頭守著,但因為段氏帶上了她們,因此外頭無人,一片靜悄悄的。文怡有些不自在地直了直腰板,眼睛忍不住往窗外瞧,心裡猜度著如今是什麼時辰了。
忽然,門帘一掀,可柔走了進來,身上仍舊穿著那套粉紅衣裙,臉上卻是一片蒼白。
文怡有些意外,不過知道段氏離開不是因為可柔犯了事,也暗暗鬆了口氣,微笑問:“段妹妹來了?”
可柔卻眼直直地走過來,愣愣地道:“聽說你有個表哥?丫頭們都說……姑姑要把我嫁給他,可我告訴你,這門親事,我是不會答應的!”
文怡吃了一驚,忙給冬葵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出了門守著。文怡站起身,見可柔臉色發青,身上還在微微發抖,有些不忍,忙將她拉到椅邊坐下,柔聲道:“你別聽人胡說,沒有的事。”
可柔慘笑道:“你別安慰我了,我知道……姑姑嫌我丟了她的臉,恨不得立時把我嫁出去呢!她自打聽說你表哥得了案首,就一直在盤算這件事,不過是因柳家人還在,才暫且擱下罷了……”她收了笑, 直直地望文怡:“我告訴你,我早已拿定了主意,絕不會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