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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顧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已經開始後悔提這門親了,不由得再次看向母親。但令她失望的是,於老夫人這回十分鎮定的說出來了三個字:“是嫡出。”柳顧氏暗暗咬牙,仿佛已經察覺到四五兩位堂嫂she過來的疑惑目光了,她不甘心的辯解道:“東行他爹是嫡出不錯,不過這都是老一輩的事了,又已分了家,我們做晚輩的實在不好多說什麼!”力圖暗示柳東行這一脈是在其祖父那輩就分家出去的。
柳東行在碧紗櫥聽得分明,嘴角忍不住翹起一個諷刺的彎度。
旁邊的文安聽得一頭霧水,小聲問他:“上會你與我閒談時,不是說你與他……”瞥了對面的柳東寧一眼,“……是一個祖父麼?姑姑的話越說越叫人聽不明白了,既然你是嫡出,你爹也是嫡出,又跟他是一個祖父,而柳姑父又是嫡長子,那你應該稱柳姑父為伯父才是呀?怎的會叫他叔叔?可若照姑姑的話算來,你們就不是一個祖父了,你不會連祖宗都認錯吧?”頓了頓,壞笑道:“該不會是姑姑為了讓你說親時體面些,才將你爹說成是嫡出吧?其實你爹才是庶長子對不對?外頭那些小道消息,都是傳岔了!“
柳東行正色道:“安弟,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不聰明,可是我再傻,也沒有認錯祖父的道理,而且父親是嫡還是庶,我又怎會不知丟額?便是父母過世時,我年紀還小,族中長輩卻是一清二楚的,族譜上也寫得明明白!我拿這話哄你做什麼?!“他已有幾分明白盧老夫人的用意,雖然她的做法會給這門親事帶來變數,對他卻是更有利的,只要二嬸當著這許多人的面,明確了他的身份,那些所謂庶長子、私生子的傳聞便都成而來空談,恐怕不出三天,顧莊上下都會知道他柳東行才是柳家長房的嫡長孫了!他名分一正,說親便再無阻礙了。
文安早就看柳東寧不順眼了,姿勢,見他開口打斷柳東行的話,接著又什麼話都不說,臉色有異,分明是心中有鬼!他冷笑一聲,問:“你為何要攔著東行哥跟我說話?莫非你有什麼事是不能叫人知道的?虧你還是名門子弟!父祖是誰,又有什麼可瞞人的?!東行哥到是坦坦蕩蕩的,倒是你這位長房嫡長孫,行事鬼鬼祟祟!真叫人看不起!”
柳東寧的臉紅的快要滴出血來了,卻緊緊閉緊了牙關。半個字都不吐出來。柳東行見狀,幾乎要露出譏諷的笑意,但總算還記得大事要緊,強忍了回去,也閉了嘴,只專心聽外頭的動靜。
外頭的西暖閣內,有事一篇寂靜。方才文安的話已經隱隱傳到了外頭,柳顧氏心下大恨,當著母親的面卻不好罵侄兒,只是臉色十分難看,早已後悔了,挑了這麼一個時候提親,若是屋裡只有母親一個,哪裡還需要估計那麼多?!
盧老夫人仿佛仍舊沒看到他的臉上,只是看著於老夫人,“這麼說,是早就分家出去的旁支?那這門親事,三侄女能做主麼?在咱們顧家,遇上這種事,怎麼也得族中父老開口吧?三侄女兒雖說是族長之妻,但畢竟只是隔房的嬸子,東行那孩子的婚事,她真能拿主意?可別她這頭說定了,恆安那邊又有長輩給東行說親,那就難看了。我只有這一個孫女兒,可捨不得叫他受委屈!”
柳顧氏神色放緩了些,一昂頭,便要回答。但於老夫人怕他又說錯話,忙道:“東行家裡雖已分產別居,但畢竟是長房血脈。他父母去的早小小年紀就在長房過活,你侄女兒侄女婿便是他血緣最近的親長了,便是族中父老,也不會否認這一點的。弟妹盡可放心@”說吧瞥了兩個侄媳一眼,見她們目光閃爍,似乎已聽明白了幾分,再看向女兒,見她臉色漲紅,羞惱非常,心下不由得也生出些悔意。她暗暗嘆了口氣,打算轉開話題:“小兒女們的親事,終究不是幾句話就能定下來的,改日咱們在好生商議商議。六弟妹方才來時,說有要事跟我商量,不知是什麼事?”
盧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便不咸不淡地點頭道:“大嫂子說的有理。既如此,你就讓侄女兒把她之二的庚帖寫好,送到我家去。讓我細細瞧了,再作回復吧。”
她彎了彎嘴角,“大嫂子,方才我多問了幾句,你別惱。不是我不信你,實在是只有一個孫女兒,在親事上自然要用心的。將心比心,嫂子對自家孩子的親事,只怕比我還要多著緊幾分呢!我絕對信得過大嫂子的微軟,再怎麼說,還有幾個小輩看著呢,嫂子無緣無故的,又怎會哄我們祖孫倆呢?”
柳顧氏臉色越發難看了,於老夫人倒還沈得住氣,“弟妹這話是正理,咱們這些老太婆,活了幾十歲了,眼看就要入土的人,一心想的,不就是兒孫們麼?”說吧又笑道:“六弟妹還沒說明賴以呢,究竟是什麼大事?”
盧老夫人心知火候不可太過,逼得太急,孫女兒的親事便有可能沒了著落。雖說她對柳東行並不看重,但孫女兒卻多半是肯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心思,她做祖母的,也不好自作主張。須知強扭的瓜不甜!
遇上她便重新說起了今日的來意:“昨兒半夜裡鬧的那一回,聽說來的有二三十人,又都鬧了,我自打聽人說了,便一直心裡不安。今年開春後,天就一直少下雨,附近好幾個地方都打了饑荒。咱們靠著太平江,還算過的去,平陰那一帶,因我們親家在那裡,寫了信來,都說那裡越發不太平了!上等良田還好,次一等的地,都幾乎長不出糧食來!流民越來越多,還有人在裡頭搗鬼,要行那大逆不道之事!幸虧平陰縣令機靈,壓了下去,但首惡還未落網。我一聽昨兒來的人有這麼多,便想起了這件事。說了咱們顧莊與平陰離得也不遠,那些人……該不會是打上了咱們的注意吧?顧莊不像府城,縣城,有城牆圍著,四周敵視都說一篇開闊的,東邊又挨著山!若是那些匪徒真的上門來,咱們未必擋得住!還算早些叫他們抬頭組織了莊丁,夜裡多巡邏幾遍,以備萬一的好……”
文怡聽著櫥外祖母的聲音,知道今日是沒法將親事定下來了,她說不清楚心裡是失望還是鬆一口氣,但總覺得前者的成分多些。但這麼一向,她又覺得羞愧難當,這都什麼時候了?她還在想這些!
她忍不住偷偷看了對面的柳東行一眼,後者的失望幾乎已明晃晃地掛在臉上了,兩眼也掃了過來,盯著她看。他不由得臉上一紅,扭開了頭,心裡卻在想:她真真是魔怔了,怎麼會覺得柳東行方才的眼神十分可憐?!
碧紗櫥外,盧老夫人已經說完了自己的來意,柳顧氏心情不好,此時便有些不耐煩:“六嬸娘多心了!且不說平陰的旱情還沒到那地步,就算有,也離得老遠呢!便是真有人要做亂,放著平陰縣城和周邊的村子鎮子不管,跑一百多里外打我們顧莊?誰會做這種糊塗事?!顧莊雖沒城牆,可離平陽府城才幾里地?亂匪還未到呢,府城裡的官兵就先到了!他們不說搶劫,竟是來送死呢!”她伸手抿了抿自己的髮髻,漫不經心地道:“六神放心,我知道做而來的是什麼人,不就是衝著景誠來的麼?景誠那孩子已經知道了,說等還了席,盡了禮數,便會儘快出發南下的。到時候自然就太平了。”
盧老夫人沒理她,只是機子對於老夫人道,“我也不是說那些人就一定是亂匪,但小心無大錯,吩咐下去,讓侄兒們分派家僕,莊丁或佃戶,夜裡多巡幾回,咱們心裡也能安穩些。不說別的,如今年景不好,各處都有流民,誰知道會不會有人見顧莊富庶,夜裡悄悄摸進來,東家偷點銀子,西家盜些首飾,吃虧的總是我們自家人不是?”
柳顧氏還要說話,於老夫人飛快地看了她一眼,才把她噎了回去。於老夫人雙眼盯著老妯娌,看了好一會兒,方才笑道:“這話是正理,難為弟妹想的周到,那我就讓老二交待下去吧。不光是夜裡巡視,府衙那邊,也要打聲招呼才好,不管怎麼說,這種事還是要靠官兵出面才行……”
文怡在碧紗櫥內聽到此處,暗暗鬆了口氣。
第七十二章 人算天算
盧老夫人聽了於老夫人的話,還算滿意,但她卻沒忘記,自己的要求不僅僅如此。增添幾個夜間巡邏的人手,或是給平陽府衙打聲招呼,都不過是警戒手段罷了,在無堅固外牆圍繞的顧莊,一但有大批亂民攻擊,只怕連一刻鐘都支撐不住,就算有人事先發現了,又或是事後平陽府衙的官兵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也於事無補。畢竟,顧莊的居民大多是手無寸鐵的普通民眾,就算是顧氏族人,也不是家家都能住上大宅院,有高聳的院牆與厚實的門板可以稍加抵禦外來侵略的,更何況莊上還有大量的佃農、商人、工匠與僕役?
然而,她看著於老夫人以及柳顧氏的臉色,又再看了看一旁神色各異的段氏等人,還是將這些話吞了回去。她要的是將各種以備萬一的安排落到實處,而不是一再提出建議後,因為某個心胸狹窄的小輩為了爭一口氣而犯糊塗,導致這件大事落到了空處。
盧老夫人只說了幾句閒話,便十分利落地告辭了。文怡從她開口說第十個字開始,便起身往外頭走去,經過柳東行身邊時,偷偷瞥了他一眼,卻礙於旁人,只能停也不停地往外走。
柳東行眼神一黯,卻很快就恢復了精神,他可以聽到,顧家那兩位別房的太太也在辭行。這些大戶人家的太太奶奶們,十個里有八個是好事的,儘管她們自認賢良淑德貞靜自守,在人前問題端著端莊貴婦的架子,但閒著沒事時最愛的還是關注親戚朋友家的流言蜚語。她們的離去,意味著關於他身世的另一波傳言將會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傳遍顧莊。雖然婚事沒定成,讓他有些沮喪,但一想到二嬸那張臉上會出現什麼表情,這點沮喪就立刻一掃而空了!
長房的人沒有留客,盧老夫人與文怡祖孫倆很快就回到了自己家中。文怡看著祖母的臉色,有些猶豫地叫了一聲:“祖母,方才……”她臉一紅,便咬住了唇,低下頭去,不敢把話說完。
盧老夫人抬頭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只是吩咐石楠:“去跟你爹說,去二房請四老爺過來,我有要事要與他商量,要快!”石楠領命而去,另一個大丫頭水葒送了茶上來,悄悄看了兩位主人一眼,便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盧老夫人平靜地喝著茶,文怡緊緊拽著手中的帕子,心越跳越快。她很想知道祖母對那件親事是怎麼看的,但又不敢直接開口問,偏偏祖母一點反應都沒有,叫她想猜也猜不成。
盧老夫人放下茶碗,迅速地掃了孫女一眼,心下暗嘆,。這件親事,她說不上滿意,也始終抱有戒心,在宣樂堂時,不過是當著眾人的面,礙著老妯娌的面子,才說了那些話罷了,只是權宜之計。孫女兒才過了十四歲生日不久,離真正出嫁還有兩三年功夫呢,她要細細看過,才能確定那個柳東行是不是孫女兒的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