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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怡聽說來的人不止一個,倒是略安心了些,想了想,便向盧老夫人道:“似乎是孫女兒的朋友,孫女兒出去見一見,立時便回來。”盧老夫人點點頭:“別太怠慢了,請到外院看茶吧。我們幾個在內院說話,也不去打攪。”文怡心領神會,向李太太與羅四太太等人告了罪,出了二門,卻叫來了秋果、荷香與兩個婆子跟著,到了大門口處,也不出去,只是站在門裡探頭張望:“那位姑娘在何處?”
林婆子指了指巷口:“車就停在那裡。”
文怡帶著人走過去,見是一輛不怎麼起眼的大馬車,車夫並不在座位上,四周卻有好幾個侍衛模樣的人圍著,車前站著一個中年婦人,低眉順眼,束手規立,見了她過來,屈膝一禮,便回身道:“姑娘,顧小姐來了。”
馬車帘子一掀,露出一張熟悉的臉,微微一笑:“顧九小姐,別來無恙?”
文怡暗暗吃了一驚,那居然是久未見面的小檗
太子妃杜淵如的親信侍女小檗,在太子大婚時必定是跟著進宮去了,怎麼會忽然到她家來?
文怡顧不得這許多,回頭吩咐秋果等人退後,便迅速上了車。她一進車廂,那中年婦人便將車簾放好,守在車前,不讓人靠近半步。
文怡到了車中,小檗笑著請她坐下,她雖坐了,卻有些不安:“小檗姑娘怎會出宮來?可是……可是太子妃殿下有什麼事要吩咐?”
小檗笑道:“九小姐,我們太子妃殿下常說,您是她的知交好友,請不必如此多禮。”
文怡哪裡敢放肆:“殿下身份尊貴,小女萬萬不敢怠慢。”
即使杜淵如一再強調兩人是朋友,讓她不必如此多禮,她還是不敢有絲毫輕忽的。近則易狎,一旦她習慣了,就算杜淵如本人不介意,也會有人看不過眼,她何苦為了這點小事,給自己招惹麻煩?她不過是一介無權無勢的弱女罷了。
小檗的笑容卻更深了,並未因她的話而氣惱:“夫人曾說小姐是個知禮之人,奴婢信服。”接著便開門見山,“奴婢此行,原是奉太子妃殿下之命,有話要來跟小姐說。小姐不必多禮,只需端坐著聽就好。”
文怡原本還打算跪下聽令的,見她這麼說,便老老實實坐好了,低頭聆聽。
但接下來小檗的話,卻叫她大吃一驚:“殿下想問小姐,康王世子,除了那回在東陽侯府時,小姐說起的那兩次見面外,可還曾有過其他往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文怡的決斷
在那一剎那間,文怡腦中閃過無數個想法,心念電轉,已下了決定:“先前在路王府的賞花會上,還見過一回,世子碰巧撿到了我家六姐姐的物件,趕來送還,我恰好與六姐姐在一起,便見了一面。除此之外,再沒有了,不過……世子倒是曾派了身邊侍女過來與我說話,那侍女名為秋檀。”
小檗在宮中,也曾聽說過康王世子身邊的這個侍女,便點了點頭:“不知九小姐可方便透露,那秋檀都曾說了些什麼話呢?”
文怡低頭道:“在賞花會前,她曾提醒我小心鄭家小姐會報復我們姐妹,還有一回……是在上個月末時的事了,我去寺里上香,她找到我說,我的夫婚夫婿被派往北疆對敵蠻族,怕是凶多吉少,讓我好生考慮,是不是……把婚約撤消了,省得日後他有個好歹,會連累了我的終身。”
小檗眼中精光一閃:“九小姐當時聽了她的話,是怎麼想的?”
文怡冷聲道:“那位姑娘雖是宮裡的人,但行事未免太無禮了些,我才定了親事,她便要我毀約,實在叫人不齒我本是世家之女,幼承庭訓,如何不知道何為女子閨範?她只道自己是為了我好,卻不知道那比當面罵我更叫我生氣難堪呢我當時便駁了回去,也沒給個好臉,心裡只覺得,日後再遇上她,必定要遠著些才好”
她這話明著是說秋檀,實際上是在暗指康王世子朱景深,想來以小檗的心計,一定能聽明白才是。
小檗確實聽明白了,倒放下了心頭大石,臉上也有了笑意:“我們太子妃殿下就說過,九小姐絕不是背信棄義之人,外頭的人一知半解,那裡能懂得九小姐心地高潔?”接著便又湊近了幾分,聲音也更低了:“近日太子殿下行事間,對康王世子的婚事十分關注,太子妃不解,曾問過一聲。太子殿下言道,康王世子年紀雖小,卻忠於王事,主動為君上分憂,捨棄王爵,甘心從頭歷練,實在是宗室年輕一輩中難得的明白人。從前他失了怙恃,無人教導,因此性情才會養得如此荒唐,但本性卻是不差的,正該好生指引著,讓他成為朝廷棟樑才是。因此,他的婚事便十分要緊,這是一輩子的大事,需得讓他心甘情願了,將來沒有後顧之憂,才好為國出力。”
文怡的心跳頓時快了起來,連呼吸也變得有些艱難。她看著小檗,想要說些什麼,卻又開不了口,半晌,才勉強道:“太子殿下真知灼見……想來定會為康王世子擇一位出身不凡的名門閨秀的。” !
小檗微微一笑:“其實太子殿下已有了人選。”
文怡心下一驚,面上努力維持平靜:“不知是哪家千金?”
小檗兩眼一直盯著她:“九小姐難道真不明白?”
文怡臉色一變,嘴唇顫了幾顫,已是跪了下來:“請小檗姑娘代小女轉告太子妃殿下,小女已經有了人家,萬萬不敢奢想”
小檗忙將她扶起:“九小姐不必如此,殿下只是想先問一問你的意思。”
文怡深吸幾口氣,反握住小檗的手,眼圈已紅了:“請太子妃救我……”
小檗正色道:“九小姐可要想好了,柳家那位大公子此去北疆,必然要冒大風險的,若是果真有個好歹……”
文怡斬釘截鐵地說:“那我就為他守一輩子”
小檗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見她始終神色堅定,便放柔了聲音,點頭道:“奴婢必會為九小姐把話帶到。”頓了頓,“只是……康王世子的生辰就在後日了,接下來這一兩年裡,賜婚的旨意不知什麼時候就要下來。九小姐是已經定了親事的人,本無需太過擔心,卻要留意柳大公子在邊疆的安危……若果真不幸……九小姐需得有個準備才好。太子妃雖然可以為九小姐在御前進言,卻不好十分違了太子殿下的意思。”
文怡只覺得心下一陣悲憤:“小女的未婚夫婿曾言……進入軍中,保家衛國,原是他自少年時便立下的志向,他有幸成為少許幾個能立時出征邊疆的新科武進士之一,正滿腔豪情,打算大幹一場呢。他原是懷著一腔忠貞報國之心而去,為何後方卻還有身居高位之人,為著兒女私情小事,便置國之英烈不顧呢?小女……為他不平興許太子妃殿下與小檗姑娘都會覺得小女說話太過拿大了,只是……太子殿下,乃是國之儲君”
小檗吃驚地望著她,她咬著唇,低下了頭,雙手卻緊握成拳。
不管這番話會不會得罪貴人,她都不管了。朱景深算什麼東西?除了出身顯赫,不就是一個心狠手辣的紈絝子弟麼?太子殿下乃是未來的君主,怎能為了把紈絝子弟培養成所謂的國之棟樑,便罔顧真正的國之棟樑的性命?
小檗低頭一禮:“奴婢受教了,必然會為九小姐將話帶到。”想了想,“太子妃殿下明了九小姐的想法,必會盡力勸說,只是……為防萬一,九小姐想想該如何應對為好。只要捱過這段時間,等康王世子的正妻人選定下來,賜婚的旨意也下了,想來就不打緊了。”她看向文怡:“九小姐的祖父官居正二品資政大夫,又出身名門望族,康王世子獲賜爵後,便是鎮國將軍,還沒那福氣得高官孫女為側室呢。”
文怡猜想,她莫非是在暗示自己暫避一時?她低下頭,開始考慮這一可能性。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回老家去,只是東行出征在即,她無論如何都要把他送走了,才能離開,而祖母又剛剛到京,立時迴轉……在平陽,消息要閉塞得多,她便是想知道北疆戰事進展如何,也要隔上幾個月才能聽到。想要儘快確認東行的安危,留在京城是最好的。只是她還記得,前世這場大戰打了小半年,一直到明年還有幾回小規模的戰事,期間卻還有官兵調動,以及將領受封賞的信息。記得她前世在京城時,隨師傅在幾戶官宦人家中走動,其中就有一位太太的夫婿,是大戰結束後,秋末就回了京的,可見出征的將士未必要等到明年才迴轉。這時候都快進四月了,離秋末不過就是幾個月的時間……
文怡心中紛亂,一時拿不定主意,只能向小檗道謝:“多謝姑娘提醒。小女會與祖母商議,儘快做決斷的。”
小檗點頭,又笑道:“侯府在京郊山中有一處莊園,風光秀麗,夫人最近有意前去休養,九小姐若有興趣,不妨帶著家人一道過去遊玩?如此,夫人有了伴,九小姐也能過幾日清靜日子?”
文怡聽得心下驚喜,忙笑道:“小檗姑娘這話可是太子妃殿下交待的?你雖是好意,我只怕這麼做太唐突了。”
小檗笑道:“殿下曾說,若九小姐實在為難,就把這個主意告訴您。那裡地方清靜,前山後山,都是侯府的產業,除了侯府的人,也少有人過去的。況且……侯爺打算回鄉,夫人卻不放心殿下,又心繫北疆戰事,那裡離京城近,從國公府傳信過去,不過半日功夫,還算方便。”
這話正中文怡下懷,忙再次拜謝。小檗慌忙將她扶起:“九小姐不必這樣。您可是殿下的朋友呢。”
文怡微微一笑,卻沒象之前那樣否定。杜淵如是她的朋友,她到這時候,才認識到這句話並不是虛言。
送走了小檗一行,文怡回到宅子裡頭,心已安定下來,當著盧老夫人、李太太與羅四太太的面,她也有精神說笑了。眾人賓主盡歡,一直鬧到傍晚,客人才依依不捨地起身告辭。李太太還勸盧老夫人:“姑母在京里多住些日子吧,也讓我和您侄女婿多儘儘孝。”
盧老夫人笑著指了指文怡:“我上京本是為嫁孫女來的,如今見事情有了變化,正打算多留幾個月呢。怎麼也得看著孫女婿從戰場上平安歸來了,我才能放心不是?”
李太太笑著去了。文怡送了客人離開,回頭問盧老夫人:“祖母,這樣真不要緊麼?您要在京城多住幾個月,那家裡怎麼辦?弟弟妹妹們都還小呢,尤其是……”有些躊躇,“弟弟過繼來還不到一年功夫,平日又常與親兄弟姐妹們見面,養在二房,等到我們回去,不知會不會生份了?”
盧老夫人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你操這些心做什麼?康哥兒自有人照看,你***也不缺人照料,便是他們與我生份了,難道日後還敢不給我養老送終不成?你才是我的骨肉如今你這裡有事,我哪裡還顧得上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