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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怡見這荷香容色只是平平,但眼神一看就知道是個機靈的,舉止卻規規矩矩,應該是懂得禮數的,另一個初月,相貌頗為俏麗,目光卻有些呆滯,瞧著似乎不大聰明,她心想到祖母上京是為了她的婚事,便知道這多半是祖母為她挑的陪嫁了,心下溫暖,對兩個丫頭也生出了幾分喜愛,便微笑道:“快起來吧,往後就先跟著你們秋果姐姐學規矩,有什麼不懂的,也只管問她。我自問不是個難侍候的,卻也不是一味手軟心慈,你們既到了我屋裡侍候,少不得要守我的規矩,只要不出錯,行事謹慎小心,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們。”
荷香與初月雙雙應是,荷香還笑道:“從前奴婢在家裡時,就曾見過九小姐行事,最是和氣憐下的,人又能幹,沒成想如今還能有福份侍候九小姐,剛領了差事時,高興得晚上幾乎沒睡著呢!第二天就差點兒出了錯,還好有秋果姐姐教導著,才沒鬧了笑話。”
秋果瞥了她一眼,她便收了幾分笑容,規規矩矩地低了頭。
文怡只是笑了笑:“你既然喜歡這差事,日後可得多用心。”荷香忙正色應了。
初月卻還是呆呆地站著,直到秋果望過去方才醒過神來,小聲說了一句:“奴婢也會用心的。
文怡點點頭,便讓她們幹活去了,指揮的工作就交給了秋果。秋果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她知道自己論機靈論才幹,在文怡的四個丫頭裡不過是平平,又不象紫蘇天真直率討人歡心,因此一向都只是老老實實幹活而已,如今紫蘇雖沒來,但冬葵與秀竹卻都在場,小姐怎麼反倒讓她負責攬總了呢?她心下雖有狐疑,卻沒多嘴,只是領命去了。
冬葵默默地收拾著文怡的床鋪,有些落寞地回頭看了忙碌的眾人一眼,又繼續低下頭去幹活了。秀竹則一臉的忐忑不安,時不時看向文怡,害怕小姐有了使喚的人手,就會把自己貶下去了。
文怡顧不上她的小心思,眼看著各人各司其職,便出去叫了仲娘子來問午飯備得如何了,得知文良那裡已經送了飯菜過去,暗暗鬆了口氣,又囑咐:“回頭二哥哥吃完了,記得去問他跟前的小廝,他吃得如何?可有什麼想吃的菜色?只要不是太麻煩,晚上或明後日便讓人做了來,回頭到我這裡歸帳,萬不可怠慢了。”
仲娘子應了,又道:“方才聽二少爺跟前侍候的小普說,他們少爺好象打算明兒出門訪友呢,只是不知道老夫人和小姐這裡可有差使要托他去辦的?”
文怡想了想,道:“待我問過祖母再說。”那邊廂水葒過來稟報:“老夫人叫小姐過去呢。”文怡忙去了正屋。
盧老夫人方才已在炕上略歪了歪,覺得精神頭好了許多,肚子餓了,便叫人擺飯。文怡進得門來,先請過安,她便擺擺手:“有話吃了飯再說吧。時候不早了。”
文怡應了,親自上前布了菜,侍候著祖母吃了幾口,方才安坐下來用餐。飯後吃過茶,盧老夫人又問文良可吃過了,文怡一一答了,又說:“二哥哥此番上京,原有幾個友人同行,如今金榜出來了,他又不打算再考庶吉士,想是有心要跟幾個友人聚一聚的,只是不知道二哥哥手頭可寬鬆?咱們要不要貼補些?”又壓低了聲音,“雖說四伯母必會給二哥哥備下足夠的花費,但他在侍郎府住著,一應事務都要打點的,大伯父又讓他幫著出面招呼府里的客人,他少不得還要多做幾件體面的衣裳,還要操心人情往來。大伯母這幾個月忙得暈頭轉向,未必能想到這些呢,底下人卻都不是好應付的。”
盧老夫人皺了皺眉,叫過石楠:“跟你爹說一聲,支五兩銀子,給二少爺送過去,只說是預備他在外頭遊玩時租車賃船並請人吃酒食用的,若是不夠再開口。”說罷又嘆了口氣:“長房只顧著在旁門左道的事情上花心思,卻連自家正經的少爺都受了下人的氣,他們還做夢呢,你大伯母管家都管成什麼樣了?”
文怡少不得要替蔣氏多辯解兩句,盧老夫人卻只是搖頭:“她為人再厚道,才幹也是有限的,更何況上頭還有你大伯祖母壓著,你大伯父又不是個明白人,她也只能跟著糊塗了。”接著便把長房的事拋開不提,直接問:“我上京時,不知道東行會被派去北疆,他也沒提過這樣的事,到底是怎麼弄的?若他在戰場上有個好歹,你又怎麼辦?如果還未正式定親,倒還罷了,如今這樣……豈不是耽誤了你?”她的表情似乎十分生氣:“他怎能這樣呢?!”
文怡咬了咬牙,此前一直在害怕的事果然發生了,她緊了緊手中的帕子,斥退了屋裡的所有丫頭,關了門,然後深吸一口氣,跪在盧老夫人面前,毅然道:“祖母,孫女兒已是認定他了,若他此去,能平安歸來,是孫女兒的福氣,若他有個好歹……孫女兒也不會棄他而去的!這是孫女兒的真心話,求祖母成全!”
第二百三十一章 祖母的安慰
盧老夫人聽了文怡的話,卻越發生氣了:“快起來,你說的什麼傻話?我幾時要你棄他而去了?你又要我成全什麼?”
文怡聞言心下稍安,神色卻顯得更加慚愧:“是孫女兒想岔了,生怕祖母疼愛孫女兒太過,便顧不上別的……”
盧老夫人臉色略緩了幾分,仍舊沒好氣地斥道:“你知道就好別一時衝動,便什麼話都敢說出來如今不比先前了,未上京時,你們倆說是有婚約,其實還未正經換過庚帖,便是他日後有個好歹,也於你沒有多大妨礙。但如今你們是正經訂了親的,京城上下知道的人怕是不少,更別說族裡了,這時候他要是有個差遲,豈不是要連累你一輩子?咱們族裡,又向來有那些個規矩……偏偏在這時候,他還要寫信給我,催著我上京來替你們完婚,回頭卻又往戰場上湊按理說,男兒習武,自當是為了保家衛國,他有大志氣,我只有誇他的,但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這時候出這個頭。他分明是要去掙大前程呢,卻沒替你著想,你叫祖母如何不生氣?”說到這裡,她便微微紅了眼圈:“你只知道要對他一心一意,怎麼就不明白祖母的心?守節的苦頭……祖母已經吃了幾十年,又怎能看著唯一的骨肉也跟著受這個罪……”
文怡鼻頭一酸,慌忙伏下身去:“都是孫女兒不孝,才會害得祖母如此擔心……”
盧老夫人暗暗擦去幾滴眼淚,感覺心裡好受了些,方才淡淡地說:“起來吧,自家祖孫倆,又沒有外人在,何必講究這些個規矩?快坐下來,我們好說話。”
文怡這方起身,卻沒聽從祖母的話坐下,反而走到盧老夫人身前,挨著她的腿,再次跪下:“祖母容稟。方才是孫女兒沒把話說明白,柳大哥原本並不知道自己會被派往北疆,甚至還以為自己是要被派往外地駐軍所去的,那原是新科武進士通常的去處,想必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沒有多想,便派人給您送信了。那兵部的任命,才下了二十來天,柳大哥根本就沒料到……”她低下頭,拭去剛剛忍不住溢出來的幾滴淚水,方才繼續說下去,“他還要忙著去京南大營練兵,因此匆匆間,只來得及向孫女兒送了平安信來,讓孫女兒不必為他擔心。此去既是為了保家衛國,他當然不會退縮,卻也會為了孫女兒保重自己……”
盧老夫人眉間的惱意漸消:“這倒還罷了,只是他也太不小心了,聽說今年北疆有戰事,他怎麼就認定了自己不會上戰場呢?幸而任命下得早,若是晚個幾個月,我到了京里,給你們辦了……那又怎生是好?”她是當了幾十年寡婦的人,其中苦楚心知肚明,饒是如此,好歹還跟亡夫有過幾年好光景,孫女兒若是這頭才嫁了人,那邊夫婿就出征了,一旦有個好歹,豈不是年紀輕輕,就要走上她的老路?若真到了那一日,她真是寧可早日閉了眼,也勝似眼睜睜看著孩子受苦
文怡聽了,心裡卻越發難受了,忍不住伏在祖母腿上大哭出聲。盧老夫人嚇了一大跳,忙問:“這是怎麼了?”文怡抽泣說:“祖母,是……是孫女兒害了他……”盧老夫人卻越發糊塗了:“這話又怎麼說?”
文怡於是就把自己與康王世子那一番糾葛說了出來,只抹去了前世的孽帳。她哭道:“當日孫女兒只是見他有幾分可憐,雖然任性胡鬧些,卻也不該受那樣的氣,又怕查杜兩位小姐會因怠慢了他而受人指責,因此便多事管上一管,卻沒想到他會生出那等念頭……想來若不是因為孫女兒先招惹了他,柳大哥也不過是跟其他武進士一般,平平安安地得了駐軍所的官職,出京當差去了,怎會被派到京南大營那種地方去呢?這都是孫女兒害的,可是孫女兒卻……卻不敢跟他實話實說……”
盧老夫人又氣又急:“這人怎能這般?你是一番好意,他卻要害你未婚夫婿……冬葵那丫頭也太大膽了,居然敢瞞騙主人”
文怡哽咽道:“孫女兒已經罰了冬葵,但此事到底與她干係不大,即便她老實跟我說了,事情也不過是這麼著……那康王世子早已知道孫女兒的想法了,卻趁著面見太子殿下的機會進讒言……說來都是孫女兒多事,若當初沒理會他,哪裡會有後來的麻煩……”
盧老夫人唏噓不已,頭疼地揉了揉額角,方才緩聲對文怡道:“沒想到實情居然會是這樣的……你也不必太過自責了,你當初幫那康王世子,是你心性仁厚,他起了壞心,便是他自己造孽,卻與你不相干,又不是你故意勾得他生出那般心思的。且聽你的描述,那康王世子年紀尚小,還未變聲呢,小小年紀,一團孩氣,誰知道他會對你生出那種念頭呢?要我說,這事兒太子也是犯了糊塗,派兵出征北疆,乃是軍國大事,康王世子不過是個孩子,能懂得什麼?怎能為了他一句話,便隨便決定了一個五品武官的派遣?我往日總聽人說,當今新冊立的太子是個英明賢良的,怎的糊塗至此?”
文怡抹去臉上的淚痕,哽咽道:“孫女兒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說服太子的……只聽傳言,太子殿下應該不是這樣糊塗的人……也許是另有想法?柳大哥那頭已經說了,任命已下,況且出征北疆,乃是他自少年時便許下的宏願,難得有機會實現,他是絕不會放棄的……他還叫我安心,說他好歹是個將官,武藝也過得去,沒那麼容易叫蠻族打敗……可他在信里越是這樣說,孫女兒心裡……就越難受……”
盧老夫人此時已經把先前對柳東行的幾分不滿都通通拋開了,只覺得他與孫女兩人都是命苦之人:“興許這是命中注定的……記得你從前做的那個夢……”她看了文怡一眼,“罷了,若那夢裡的事一定要成真,他還是會平安歸來的,至於容貌什麼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了,他的人品總是信得過的。”她雖然嘴裡這麼說,心裡卻也沒底。孫女兒夢裡看見的事早就變了許多,此番又因為招惹上康王世子,柳東行被派去了極危險的地方,誰知道他是不是能平安歸來呢?盧老夫人心想:相比之下,她倒寧可未來的孫女婿受點傷,破了相,也比馬革裹屍強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