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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老話重提:“妹妹還是好好跟二伯母商議商議吧,事情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的。”頓了頓,“聽說萬太太的眼光十分挑剔,若是妹妹實在不願,稍稍**兒意思也就是了。”萬太太要選的,是家世人品性情容貌都上佳的閨秀,不然也不會挑了這麼久也沒挑定人。文怡覺得,段可柔若真的想要擺脫這門婚事,其實再簡單不過了,不是麼?甚至於……若她不是在萬太太面前表現得那麼好,人家也未必會挑中她。
這句提點已經是文怡的極限了,她不可能說得太多,但段可柔卻仿佛沒聽明白似的,仍舊哭著求她開口助言,鬧得文怡十分頭痛,心裡也忍不住奇怪,段可柔明明不是那麼愚鈍的人,為何今日卻聽不明白她的暗示呢?
文怡心中疑惑,卻不知道段可柔也在暗暗叫苦。這顧家九小姐素來是個容易心軟的,怎的大半年不見,心腸就忽然變得硬起來?她這門婚事如此糟糕,對方不但家世平平,還是個瘸子,唯一可稱道的,就是有個好姐姐,可他一旦回了老家,這個姐姐再好,也派不上用場了。以顧文怡的性子,自己都求到這份上了,她總不該無動於衷才是,怎的只會一味叫自己去與姑姑商議?這種事怎能跟姑姑明說?自己上京來,就是為了求門好婚事的,若是頭一遭便得罪了姑姑,今後便是有再好的婚事,姑姑都不會想到她了,要知道,這侍郎府里可還住著三位顧小姐呢更別說還有一位同樣是官家千金的蔣小姐。
段可柔在那裡一邊哭,一邊暗暗著急,文怡也越來越心煩了,簡直懷疑段可柔是不是病了一場,就不復從前的伶俐,連如此簡單明白的暗示都沒聽出來。
兩人正僵持著,門外人影一閃,段氏黑著臉進來了,荷香在她身後晃了一晃,便站回了原位。文怡見狀,總算鬆了口氣,忙向段氏行了一禮:“二伯母。”
段氏點點頭:“可柔給你添麻煩了吧?九姑奶奶別惱,這丫頭是豬油蒙了心了”她轉向段可柔,冷笑斥道:“你想要攀高枝兒,也瞧瞧自己配不配那萬家大少爺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想也知道萬太太不可能看中你的,你怎敢妄想人家的嫡長子?便是我們家十丫頭,也不敢高攀那樣的官家嫡少爺,連十一丫頭,堂堂侍郎府的小姐,因為是庶出的,恐怕人家還要仔細掂量過呢若是姑姑真的提出來了,哪怕人家不生氣,傳出去也要叫人笑話死你今後還想在京里說親,就是做夢了你是我親侄女兒,難道我還能害你不成?那蘇家少爺品性端正,還是個秀才,又有些家底,配你綽綽有餘他雖摔壞了腿,但只要休養上半年,仍舊能走能跑。也就是這會子人家急著找媳婦,才會看中你,若不然,萬家那樣的人家要結親,怎會不細細打聽過?到時候你連蘇家都攀不上了我一心為你著想,你卻只當我不懷好意,我怎的就養出你這麼個白眼狼來?”
文怡還在場,段氏就這樣數落侄女,段可柔當下又羞又氣,索性放聲大哭:“姑姑說得好聽,難不成就真的沒有一點私心?我都知道了,你想要把十妹妹說給萬家少爺呢”
段氏只覺得好笑:“胡說你們是表姐妹,我再糊塗,還能讓你們嫁兩甥舅不成?”
段可柔只是哭。段氏也沒耐心理她了,轉過臉,有些訕訕地對文怡道:“叫九姑奶奶笑話了,這丫頭實在是……”
文怡乾笑兩聲,見段可柔仍舊在那裡哭,心下感嘆,便對段氏道:“強扭的瓜不甜,既是她自個兒的婚事,若她實在不願,二伯母您……”
段氏苦笑:“若她早些跟我說,倒也罷了。我原也不是非要她嫁過去不可。可她幾次見萬太太,都是萬般乖巧柔順,說話又討喜,萬太太原本還有些嫌棄段家門第不高,因為喜歡她才鬆了口。如今眼看人家就要定下來了,她卻忽然變卦,你叫我如何跟萬太太交待?”
文怡啞然。如果事情是這樣,倒還真是段可柔自己拿錯了主意了。也許她開始時誤會了,以為萬太太是在相兒媳婦?
事情到了這一步,文怡知道自己已經不好再多說什麼了,便向段氏告別:“我去瞧瞧祖母醒了沒有,二伯母今日勞累,且歇一歇吧。”
段氏笑道:“好,難為你有心了。你五姐姐就要出閣了,你若得閒,多回來看她吧。”頓了頓,又有些好笑,“差點兒忘了,等你五姐姐過了門,你們就是妯娌了,想要見面也是極容易的。”
文怡卻心知肚明,到時候只怕見面的機會比現在還要少,但面上卻不露異色,屈膝一禮便退出屋去,走到半途,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到段氏走到段可柔身邊,又急又怒地數落著什麼。
到了盧老夫人那裡,她還在歇午覺,石楠坐在床邊輕輕地打著扇子,水葒則倚在香爐邊閉眼養神。見文怡進去,兩人都站起身來,文怡忙做了個手勢,暗示她們繼續,小心地看了盧老夫人幾眼,見她睡得極熟,心中欣喜,便躡手躡腳地退了出來。
外間沒有人,對面西次間裡頭倒是有說話聲,文怡側耳一聽,似乎是於老夫人的聲音,偶爾有柳顧氏的聲音夾雜其中。文怡知道必是她們母女在說私房話,也不多聽,走到外間,尋了張圈椅坐下,輕輕捶著雙腿。秋果看了看旁邊小几上的茶,便提了壺去添熱水。荷香從袖子裡掏出一把摺扇,輕輕扇起風來。
不一會兒,柳顧氏從裡間出來了,眼圈微微有些發紅,一臉的不甘心,嘴抿得緊緊的,見了文怡在場,臉色先是一沉,轉身就要走,才轉一半,卻又頓住了,咬著牙在那裡猶豫半晌,文怡已聽見了動靜,起身走過來行禮:“二嬸娘。”打定主意只要對方甩袖子走人,她也不會多事。
柳顧氏卻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乾笑問:“在這裡歇息呀?”
文怡心下詫異,只得笑著應了是。
柳顧氏清了清嗓子,慢慢兒走過來,在她對面的圈椅上坐下了:“說起來……咱們娘兒倆也有許久不曾說話了,快坐吧,咱們且說說家常。”
文怡心下更加驚詫,不明白她有何用意,立時便提起了警惕心,慢慢走回原位坐下:“不知二嬸娘有何訓導?”
柳顧氏乾笑兩聲,暗暗氣惱,她哪裡有什麼訓導?若不是母親勸她,在丈夫明顯有意交好柳東行的時候,不要一意孤行與文怡嘔氣,她犯得著這麼憋屈麼?
她真不明白,柳東行便是得了五品官,也沒什麼好怕的,至於六房,更是算不上什麼,六房的誥命再加上一個顧文良,也比不上她一根指頭,柳復為何如此忌憚?
就在她還在煩惱,該如何既不失自己臉面,也能拉攏文怡的時候,外頭忽然跑進來一個丫頭,歡天喜地地嚷道:“二少爺大喜了授了蘇東縣令呢大老爺已經吩咐要大辦宴席慶賀了”
蘇東縣令?
文怡心中又吃了一驚。這可是離康城最近的一個縣了,不但離平陽老家近,地方也富庶,沒想到二堂哥文良只是三甲同進士的身份,居然能得到這樣一個好缺。
“哐當”,柳顧氏驚得摔了杯子,猛地站起身來,臉上滿是不敢置信。
第二百六十九章 文良得官
文良得官的喜訊立時便傳遍了整個侍郎府。於老夫人與盧老久人都被驚動了,齊齊扶著丫頭出了正屋,問那丫頭:”仔細說!二少爺得的是什麼官?!”
那丫頭見了這個陣仗,心裡也有些打鼓,怯怯地顫聲稟道:“是蘇東縣令,正七品,吏部已經下了文書,叫二少爺兩個月內上任呢。大老爺與二少爺都在前頭,方才二少爺的小廝從家裡趕過來報信兒,大老爺立時便叫人往內院傳信了……”
盧老夫人面上止不住喜意,連連點頭:”好,好!”文怡扶著她,高興地道:”祖母,咱們可得給二哥好好慶賀一番!”盧老夫人忙道:”正是!丫頭,我要回去幫著料理,你橫豎無事,每天也過來幫著打點吧。接下來怕是要忙好幾天呢。”文怡先前在柳東行的事上就經歷過一回的,早已有了經驗,忙慡快應了。
蔣氏與段氏趕到時,已是慢了一步,不過都得了消息,齊聲向於老夫人賀喜,蔣氏還立時表示要親自幫文良操持人情往來事宜,得知文怡已領了去,心中覺得十分惋惜,但也沒氣餒,仍舊錶示願意過去幫忙。
她年紀大,經的事多,在待人接物上比文怡這樣的年輕媳如老練多了,而且她心裡清楚,顧氏一族至今只有顧大老爺與文賢父子倆身上有正經官職,其他人頂多是個進士或舉人頭銜,無一人是實缺,眼看著顧二老爺就要得官了,這時候再招攏一位前程看好的年青後輩,對他們大房利大於弊。
段氏卻是另一個想法。如今眼看著顧二老爺就要得官 長房有三個官,又與當朝大學士是兩代姻親,勢頭大漲,隨著民亂帶來的壞影響慚漸消去,時間一長,那一族之長的位置就極有可能再奪回來。長房如今最大的劣勢,就是沒有成年男丁可以留在老家主持族務,但只要有了三個官,這個劣勢就不算什麼了,她自己就能出面。然而 如今二房的嫡子也成了官身,顧四老爺又能專心打理族中事務,這事兒就難說
眉頭一皺,段氏已經下了決定。既然二房的文良已經成了官身,還是實缺,那族長之位就暫且放下,專心給丈夫也謀一個實缺來,至少要等到三年任滿,再謀後事。這麼一來萬太太那邊的關係就至關重大了,想到眼下仍舊妄想攀高極的外侄女兒,段氏便沉下了臉。萬太太這邊萬不可得罪了若是那死丫頭真箇不願,那就想個藉口推了這門親,省得結親轉出個仇人來!只是這推託的惜口還真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且不說兩位太太各有心思,在場的人中地位最高的於老夫人,想法就更複雜了。於公,她是顧氏一族的老祖宗,顧氏再出一個實缺官,自然是好事,但於私,這就意味著族中不再是長房獨大,這對長房來說可不是好消息。如今長房三人出仕女兒嫁的也是高官名門,但二房有族長之位,又有實缺官,在族中的地位只會越發水漲船高。長子年紀不小了在侍郎位上坐了這麼多年,也沒立下什麼上得了台面的大功,日後想要再進一步,只怕不易,等他退下來,次子與嫡長子又仍舊在低品階上排徊,長房的超然地位恐怕會一去一復返啊!
柳顧氏跟在母親身邊,心中也產生了類似的想法,不過她更在意的,是自己剛剛才覺得六房與文良都沒什麼了不起的,轉眼文良就得了實官,簡直就象是老天爺在打她的嘴。她畢竟在京城住得久了,對吏部那地方的人,也有些了解,知道以文良這樣地方上來的,還是個三甲的同進士出身,若沒有依仗,斷不可能謀到這麼好的實缺,可她心中卻清楚,自家丈夫絕不可能為文良費這個心思的,而兄長顧大老爺恐怕更關心自家兒子的前程,那文良又是走誰的門路呢?莫非他真的走了狗屎運,攀上了大山?而文夫此前交待她莫要得罪了妹家族人,難道是聽到了什麼消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