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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眼珠子動了動,手緩緩掛飾向腹部,忽地渾身顫抖,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老爺啊!”便大哭起來。
靛兒和丹兒都擔心地撲了過去,文怡卻知道,徐氏有了動靜,表示她能聽得進旁人的話,這是好事,接下來只要慢慢勸解就好了。盧老夫人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她正為自家孫兒的事傷心,沉默著抹了一會兒淚,見徐氏漸漸哭得小聲些了,方才淡淡地道:“你既然能聽得進我的話,可見還沒無情到不顧骨肉的地步,趕緊填些吃食,好好睡一覺!把身體養好了,才能將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來!”
徐氏抽泣著,輕撫小腹,想到自從小兒子降生,自己傷了身子,大夫說自己恐怕很難再有孕了,夫妻倆便絕了念想,沒想到就在幾天前,才知道上天居然讓她再次懷上,真真是意外之喜!丈夫歡喜得立即就要去廟裡還願,說要趁著端陽節,做做功德,好為未出世的孩子祈福。沒想到一夜之間,美滿的日子就成了泡影,夫妻陰陽兩隔,家毀人亡,她深悔沒有聽丈夫的意思一同進城,真恨不得跟了他去!只是聽了六伯母與侄女兒的話,她才想起腹中還有丈夫的骨血,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棄了的!丈夫曾經是那麼欣喜的盼望著這個孩子,哪怕是為了他,她也不能……
她漸漸平靜下來,雖然面上還有哀傷,目光卻變得堅毅起來:“多謝六伯母訓誡,侄兒媳婦……知道該怎麼做了!”
盧老夫人仍是沒什麼表情:“既然知道,就別再這副死氣沉沉的模樣了!你肚子裡德孩子要顧好,幾個大的也不能疏忽!小十七還病著呢!”
徐氏點點頭,面上又帶了幾分憂心。她問丹兒:“康哥兒怎麼樣了?大夫怎麼說!”
丹兒答道:“大夫說是受驚所致。加上小少爺身子骨生來就弱。只能慢慢調理。 他己經開了退熱的藥。說喝下去不到一個時辰就能見效的。可如今小少爺吃過藥已經兩個時辰了。還是有些熱。奶娘說:只比先前略好些。”
徐氏聞言立時便要下床去看小兒子。盧老夫人又惱了:“你先顧好自個兒是正經!也不對鏡子瞧瞧你如今的臉色都難看成什麼樣兒了!康哥兒那裡我去瞧,你趕緊給我吃東西!“說罷怒氣沖沖地起身走。
文怡忙拭乾淨淚痕,安撫徐氏兩句。便急急跟上祖母。來到廂房裡。奶娘正斜靠在床邊,懷裡袍著十七堂弟文康。輕輕拍羞。見盧老夫人祖孫來了,想要起身,卻又怕驚動文康。只得有些彆扭地伏身行禮。盧老夫人伸手止住她,便輕輕摸了文康的額頭。稍稍公了口氣 :“燒得不算厲害……方子在哪裡?”
文怡順著奶娘手指的指向。看到旁邊書案上者一張紙。忙拿過來看了。壓低聲音道:“方子倒還好的。只是……用藥似乎猛了些。十七弟年紀小,身子又弱,未必受得住。”
盧老夫人默了一默,也壓低了聲音:“你去……找柳家行哥兒。他跟著蕭老大夫學了幾年,一點皮毛總是會的。你找他,看他是否有空,有空就叫他來,若是沒空,就把症狀告訴他,讓他重擬一個方子。”
文怡愣住,猛地抬頭看著祖母。盧老夫人的神情卻十分平靜:“見到他時,把你十五嬸的事悄悄跟著他說。讓他想想辦法。我瞧你十五嬸……胎兒本就不穩,這幾天身子又損得太過,她幾年前還是傷過身子的……若能保住,就儘量保住吧!”
文怡張張口,終究還是閉上了嘴,鄭重點了點頭。
顧莊這幾天死傷的人太多了,便是平陽城的大夫,也幾乎全被請了過來,那位只在高門大戶出入的王老太醫,更是宿在了長房,只為醫治七少爺文安的內傷。
看文康用的這個方子,並不是庸醫,只是醫術也不甚高明,十有八九是平陽城中的尋常大夫開的。如今一時半會兒的,哪裡去請大夫?倒是柳東行這個神醫的半個弟子還能幫上點忙。
只是不知道,祖母吩咐她去求助,是否有別的想法?
文怡低頭咬了咬唇,默默告訴自己,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本來……明天就是吉日,祖母曾說過,要跟三姑母再提自己跟柳東行的親事,可如今……莊上死了那麼多人,十五叔又沒了,這種時候提親事,委實不相宜。更別說自己祖孫兩告辭回家時,三姑母當著眾人給了自己一個冷臉,十有八九是為了自己先前跟柳表哥爭吵的事。若是對方不顧臉面收回提親,之後便再無說話的餘地……
罷了,再這種時候,她還想這些做什麼?
文怡轉身就要走,打算叫了丫頭婆子隨行去長房。卻聽得奶娘小聲叫了一句:“九小姐……”她停下腳步。回頭望對方。“有什麼事?”
奶娘欲言又止,一臉為難。盧老婦人皺了眉頭:“有話就說!”
奶娘紅著臉道:“六老太太和九小姐……家裡不知放不方便……借廚房給小的使使?小少爺從早上起就沒吃過東西了,這裡的廚房又……不大方便……”
盧老婦人沉下臉:“怎麼不方便了?!便是吃飯的人多,總有能輪上的時候,哪裡就到了叫小少爺餓肚子的地步?!”
奶娘紅了眼圈道:“小的不敢胡說,六老太太可別說是小的說的,因家裡廚房燒了,我們太太和少爺們的飯食。都要借八房的地方。可是……八房人多,廚房灶台不夠使……小的也是怕少爺們吃不好飯。才厚著臉皮……”
文怡睜大了眼。八房人口已經算少的了。且九座主宅的格局是大同小異,廚房大小也差不離。怎會不夠使!這位奶娘寧可求助近百丈以外的六房。也不跟八房的人商量廚灶的事。實在叫人不解。難道說……
盧老夫人己經黑了臉,面無表情地道:“你儘管來就是了!九丫頭。快去!”
文怡忙應了聲,告退出來,帶了冬葵往前門走。經過正屋時。又再聽列那些叔伯們的爭吵。十七叔的聲音是最響亮的。“就這麼糊裡糊塗的把人下葬了,長房連個交待都沒有。叫我哥哥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我嫂子和侄兒們又怎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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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冬葵勸主
文怡心裡總覺得十七叔等人的話有些刺耳,倒不是說有什麼不好,只是,聯想到偏院裡十五嬸和十七弟等人的情形,以及被移到九房本宅中停靈的十五叔,她便有些不是滋味。不過她一個晚輩,在這種事上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帶著冬葵上車,先回自家去。
到了家,她也不進後宅,直接就把管家仲茂林夫妻叫到前院,將九房目前的情形簡單的說了說,吩咐仲茂林帶幾個人手去九房本宅幫忙料理喪事,仲娘子趕緊準備一些清淡好克化的吃食,送到八房偏遠去救急,廚下再騰出兩個灶來,預備九房的人過來借用。
這般吩咐過了,她方才令叫了自己院裡的媳婦子何家的隨行,再叫上祖母院裡的林婆子跟車,隨自己去長房找柳東行。她畢竟是個閨閣女子,便是自認磊落,也要把規矩做足了,免得叫人說閒話。以長房的權勢。尚有旁支偏系的叔伯們指摘文慧名節有損,更何況是她一個孤女?
文怡帶著人正打算出門,冬葵卻忽然道:“小姐,方才您囑咐仲娘子去準備給十五太太的吃食,可有提醒過她,十五太太如今正有孕,又是喪中,於飲食上有許多忌諱處?奴婢恍惚記得您似乎沒說清楚,還是再提醒一聲仲娘子的好,小心使得萬年船呀!”
文怡怔了怔,回想了一下,總覺得自己是提過的,但冬葵的話倒是也沒錯,這種事寧可仔細些好,便道:“那就叫人帶個話給仲娘子,提醒她一聲。”冬葵立時便轉向何家的:“何嫂子,你是過來人,自然知道這裡頭的忌諱,能請你走一趟麼?”
何家的看了文怡一眼,便微笑道:“那小的去去就來。”文怡點點頭,看著她去了,想著先上車去等,又聽得冬葵說:“林媽媽,煩您去外頭瞧瞧,郭大哥那車夠不夠大?這回又添了媽媽與何嫂子,只怕小車坐著太擠。”
林婆子看了她一眼,沒吭聲,文怡卻心中一動,吩咐道:“那林媽媽就去瞧瞧吧,我在花廳里等你回話。”林婆子彎腰一禮,退了出去。文怡扭頭看東葵,臉上似笑非笑。
讓何家的捎話給仲娘子,倒還罷了,叫林婆子去瞧馬車卻有些多餘。方才她陪著祖母去看十五嬸,也一樣是坐那車去的,車上坐了祖孫倆,還能容下冬葵、石楠兩個丫頭,再加九房的婆子,現在又怎會太擠了?冬葵分明是有意把人支走,卻不知想做什麼。
文怡在花廳里坐下,便看到冬葵撲通一聲跪倒在她腳邊,低頭道:“奴婢大膽,有幾句話想要勸小姐。”文怡眉頭一挑:“你有什麼話?儘管說來!”
冬葵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氣,小聲道:“這幾日莊上亂糟糟的,小道消息滿天飛,各房的老爺太太們都對長房生出一肚子怨氣來,再有十五老爺的後事……在這種時候,奴婢提這些話,有些不妥,但請小姐相信,奴婢是真心實意為小姐著想的!奴婢……一家都是犯官家奴,爹爹因為幫舊主人做事,也入了罪,丟了性命,還有奴婢的姐姐也……”她眼睛一紅,便忍不住熱淚盈眶,只是死死忍住,“……若不是小姐買了奴婢一家,奴婢的祖母、母親和妹妹……還不知道會落到什麼地方去!當年,就是因為舊主人家的夫人和小姐被判入教坊司,她們為免受辱,便上吊自盡了,奴婢的長姐是小姐身邊的大丫頭,也跟著上了吊。
奴婢一家連姐姐的屍首都要不回來,又被官賣,真真是絕望之極,若不是小姐垂憐,奴婢是寧可死了,也不想受那些罪的……奴婢的祖母、母親和妹妹也是這個心思,只要能報答老太太和小姐的恩情,做什麼都願意!”
文怡聽得心下發酸,柔聲道:“你提這個做什麼?我自然是信你的,有話直說就是。“
冬葵擦了一把眼,道:“奴婢斗膽,在這兩個月里,跟在小姐身邊侍候同,也看出了幾分端倪。既有老太太做主,那一位少爺自然是小姐的良配,更別說他本就是熟人,雖說外人不知,但我們家裡卻是知道他性情為人的,光是這一點,就比別人強得多了。只是有一件事,叫奴婢為小姐擔憂。如今外頭亂糟糟的,柳家人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走了,小姐的大事卻至今還未定下,萬一日後有什麼變故可怎麼辦呢?”
她這話正說中了文怡的心事由得微微發疼。然而,被隨身的丫頭這麼說,文怡又記起那回春遊時,柳東行跟她說話的當口兒,冬葵就在不遠處,似乎有眼色得緊,她立時便紅了臉,急急打斷了冬葵的話:“怪不得你說自己斗膽呢,果然斗膽得很!這些事自有祖母做主,你操的什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