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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東行長長地嘆了一聲,轉身往駐竿所衙門後方走去。那裡是武官們的居所,都是一個個單獨而又相連的小院子,駐守此地的軍官們,但凡是帶了家眷的,都被安置在那裡。他也擁有一個院子,雖然冷冷清清的,只有他一個主人,但好歹也有熱茶水與米麵,也有廚房灶台,或許能叫隨侍的小廝做點簡單的飯食充飢。
柳東行慢慢地走著,離他的小院越來越近,心頭卻生出了幾分疑惑。儘管離得遠,但他已經可以看到,自家小院裡燈火通明,似乎還能聽到人聲。院子裡只有兩個小廝,他又還沒回去,他們難道膽敢浪費這麼多蠟燭,還開門放人進去不成?想到這裡,柳東行便臉色一沉,同時加快了腳上步伐。
但等他走到小院門口,驚訝便取代了陰沉,顯露在他臉上:“舒平?你怎麼在這兒?”
舒平早已站在小院門口翹首等待多時了,忙笑著迎上來:“大爺可回來了!大奶奶方才還說呢,若您再不回來,就讓小的去衙門裡找去。快進門吧,飯菜都已經做好了,就等您回來呢!”
柳東行腳下頓了頓,笑意忍不住浮現在嘴角:“哦?大奶奶來了?幾時到的?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好去接她。”
“過了巳正(上午十點)才從康城出發的,到鎮上時都是傍晚了。大奶奶說,您公務忙,就不必告訴您了,橫豎到了該吃晚飯就會回來的。”舒平頓了頓,“大奶奶是連家裡的事都沒來得及安排,就忽然說要過來了。幸好顧家的六小姐帶著下人到了康城,可以幫著照看一下。那邊院子也讓人知會過了。”
那邊院子,指的是文怡特地租下來,用於與雲妮見面的宅院。如今那裡已經不是空宅了,除了平陽通政司安插的人手,還有些是雲妮引介的,被康王府攆出來的舊奴及其家眷。那個地方,如今可以算是平陽通政司好一處小據點,他們已經挑選了一個可靠的婆子,專門負責與雲妮接觸,不過為防萬一,還需要文怡從旁協助。文怡忽然離開,多少會對他們有所影響。
柳東行卻早就有了別的想法,對這件事沒以前那麼在意了,只是隨意點了點頭,便吩咐舒平做別的事去了,自己則快步走向正房,來到門前,卻又放慢了腳步,猶豫著不敢去推門。
這小院不過半畝大小,又只有一進,門小牆薄,人在大門外說的話,文怡在屋裡早就聽得一清二楚了,見柳東行遲遲沒進門,抿了抿嘴,拔下頭上的簪子挑亮了燭芯,仿若無意地問:“既然回來了,怎麼不進來?”
柳東行輕輕推開了門,看著燭光下的如花美眷,心裡不由得一熱,臉上已經露出了微笑:“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不能來?”文怡故意不去看他,“還不快進來?!大冷天的,雖然比不得北邊雪大,這風吹到身上也不是好玩的。”
柳東行沒動,只是怔怔地看著她。
文怡沒聽到動靜,忍不住轉過頭采看,有些羞惱,索性起身向他走過來,故作強硬地道:“身上穿這麼少,侍候的人就沒勸你多穿一件衣裳?這兩天風越發冷了,你還打扮得這般伶伶俐俐的,也不知道愛惜自己!”說著拉他進屋,關上門,便使勁兒拽下他的斗篷,又去剝他的外衣:“我已經叫廚房燒好水了,你趕緊洗個……,話語戛然而止,臉微微一紅:“你做什麼呢!快放開!”
柳東行緊緊摟住她,嘴角的彎度越來越大,卻不肯順從地放開妻子:“好娘子,你能來,我真是太高興了。”
文怡咬咬下唇:“這有什麼好高興的?我不能來麼?”
“不是……,柳東行飛快地母答,有些支唔,“我……我怕你惱了我……”
文怡推了推,沒能把他推開,便沒好氣地說:“你若是問心無愧,為何要怕我惱?”
柳東行鬆開臂膀!正色看著她道:“娘子,我真的不是有心哄騙你的,更沒有利用你的意思。我只是覺得,康王府那些居心叵測的舊仆已經不能再姑息下去了,通政司為了剷除他們,已經犧牲了太多人。我既然是奉命而來,自然要竭盡全力。秦雲妮無疑是個意外之喜,她可以幫我們打聽到康王府內部的消息,說不定還有更大的用處。只要用好了這個人,興許能讓事情儘早平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也是為了少犧牲幾個人,不論是我還是通政司,都會盯緊了秦雲妮不放的。可你對她卻是憐惜有加,若你不願意讓她為難,那我又如何忍心逼你去做你不願意做的事?倒不如讓你相信,事恃會有個圓滿的結果,說不定還能好受些。”
文怡也看著他道:“相公,我難道是個輕重不分的糊塗人?我再憐惜雲妮,也知道她對朝廷、對通政司和對你有多重要,不然我也不會幫你們哄她說出那麼多康王府內的信息了。我難過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你對我撒謊。本來,我以為在恆安與青州的事情過後,你我夫妻已然有了默契,可以兩心相通,遇事都能合力面對。因此當我發現你在哄騙我時,心裡才會那麼難過。”
柳東行面露愧色:“我知道那是不對的。娘子千萬要饒恕我。”
文怡心裡微微一松,露出笑意:“其實……你也不算有錯。興許是因為**子過得太順心了,又與你合力解決了不少難題,便覺得你我夫妻已有了默契,你不該再對我有所隱瞞,故而在你那番話後便心生不悅。事實上,你是男子,在外行事,又身肩朝廷重責,會對我一個婦道人家有所隱瞞,真是再合情合理不過了。我心中埋怨你哄騙於我,卻忘了,你待我本就是一心一意的,即便撒了謊,也必然不是有意辱我欺我。既如此,我又為何要生氣呢?”
柳東行認真地道:“我自然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怕你心裡難受。不過你放心,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這麼做了。若有事不能對你坦然相告,我也會直說的。”頓了頓”,有一件事你可以放心,秦雲妮…,我已經問過平陽通政司的胡金全,他說憑秦雲妮的功勞,事後不但不會入罪,反而還有可能獲得獎賞。只是朱嘉逸與秦寡婦的處置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不過京里曾有密旨,平息三家王府的逆謀,儘可能安靜些進行,別鬧得太大,以免對今上與太子的名聲有礙。”
東平王是太后親子,皇帝胞弟;鄭王乃皇帝親子,太子長兄;而康王府雖沒了當家人,卻又在康城一地積威多年。眼下皇帝病重,不知幾時便要大行,太子便會成為新君,此時此刻,若是鬧出了藩王謀逆之事,對朝廷與皇室的名聲都沒什麼好處,更何況這裡頭有兩家藩王是不可能處死的,鬧大了反而會引起百姓非議,那倒不如一開始就儘量低調行事。既然不鬧大,那自然就不會大規模處死涉案人士了,康王府的舊奴數以千計,除卻首惡之外,多的是不知情也不曾參與的人,應該不金再受牽連。
文怡想清楚了,心裡不由得有些感動,看著柳東行,眼圈微紅,低頭屈膝一禮:“這一回,是我任性了!還請相公別怪罪。,!
柳東行忙抱住她:“是我說錯了話,用錯了方法,原該我向娘子賠罪才是。
文怡低頭宛然一笑:“咱們也別賠禮來賠禮去的了。你餓了吧?快去洗個熱水澡,我親自下廚給你添兩個小菜,咱們夫妻好好喝一杯吧?”
第三百七十三章 收服部屬
小別勝新婚。
文怡與東行經過這一場爭吵,感情倒是比先前更好了。文怡心疼東行在寒冷的天氣里獨居康南,無人周到地照應他的起居飲食,還為了公務連著熬了好幾個夜,在逗留康南小鎮的這幾天裡,日日都費盡心思為他料理美食佳肴,熬各種滋補的湯水為他調理身體。而柳東行則含愧於心,溫柔小意比往日更甚,每日一從衙門裡回來,便時時刻刻都陪在妻子身邊,一步也不肯離開。
文怡的前來讓柳東行心結盡消,心情好了,有些事也願意花心思去做了。而且文怡還帶了許多僕人前來,其中更有他的得力助手,他不必擔心無人可用。
康南鎮上駐守的武官的家眷聽說主官家的女眷來了,也紛紛上門拜訪。文怡憑著在京城時練就的手腕,一一應對如常。其實這些軍中人家的女眷,倒比京城的官家女眷和恆安、平陽等地的仕紳人家好相處多了,說話直慡許多,也沒那麼多小心思。文怡細心地留意了他們各人的性情喜好,無論說話還是送禮,都區別以對,而對柳東行提到的那位副將程錦夏將軍的母親與妻兒,更是儘可能地客氣與親切。
托她這份細心的福,康南鎮上的女人們對她這位主官之妻的態度雖然說不上熱情,但也是頗為友好的。加上柳東行自上任以來,就一直是蕭規曹隨,說話行事也很和氣,從不與人為敵,雖然有人覺得他這樣沒什麼魄力,但至少不會讓人厭惡。沒多久,康南駐軍所上下就開始流傳起新來的駐將是個頗為和氣人的說法,甚至有人覺得,柳東行比程錦夏更好相處些,御下也更為寬容,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是個好拿捏的軟蛋了,人家可是在北疆戰場上立下汗馬功勞的青年英雄,一把火燒死蠻族幾千人的厲害角色,對下屬和氣,只不過是他涵養好、品性佳的緣故罷了。誰敢小瞧他的,怎不上北疆殺幾個蠻族看看?
到了駐軍所衙門年前落衙的那一日,柳東行已經收穫了不少下屬武官的愛戴,老資格的程錦夏也悄悄收斂了幾分傲氣,要處理公務時,記得先問過上司的意思再下達命令,在街尾那家酒樓里吃酒談天的武官們,更是沒再象先前那樣,私下取笑柳東行沒膽氣、沒手段了。
到了這一天,柳東行總算基本掌握了康南駐軍所的權力,也許他此刻的威信還達不到前任的水平,但他若是想要下令追緝圍剿叛逆,是絕不會有人違抗的。
他以慶賀新年的名義在酒樓宴請了駐軍所中有品階的武官,菜色平平,酒倒是不錯,但這不是重點。等所有人都酒足飯飽的時候,他悄悄地找上了三個人,一個是程錦夏,另兩個也是只稍稍次一品級的武官,將他們帶到側室里,透露了朝廷將要對康王府採取的行動,並且表示,只要漂亮地完成了朝廷的任務,康南駐軍所的優秀武官完全可以再往上升一升,獲得更有前途的位置。
聽了他的話,程錦夏還算鎮定,只是執杯的手略顫了一顫,但另兩人的眼睛卻亮了,顧不得還有許多同袍在場,便拉住柳東行問:“將軍大人,此話當真?不知末將等需要做什麼?!”
柳東行微微一笑:“我們只要等上頭的命令就好。朝廷之所以在這地方設立駐軍所,原因我們心知肚明,等這回事情完了,這裡說不定就要裁掉了,我等用不了多久就要調到別處去,到時候是好是歹,是鵬程萬里,還是一蹶不振,就看這一回了。我想……用不著我多說,各位也能明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