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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本就是多疑的性子,太子又英明果決,焉能留下這麼大的破綻?難道就不會有心人制住了這兩人,中傷朝廷與聖上英名麼?”
柳東行淡淡地笑了笑:“只要三王動亂平息,誰還敢做,大不了在京城找個地方安置他們就是,有通政司的人看著,他們能做什麼呢?只要他們安安分分的,無論是聖上還是太子殿下,都不會與他們一般見識。”他看向文怡:“娘子,這就足夠了。我們都知道朱嘉逸和秦寡婦犯的是什麼事,你也不過是因為憐惜雲妮,方才盡力助她。但若他們不知好歹,自尋死路,你也沒必要太過掛懷。”
“所以我才這麼說。”文怡低著頭,心裡悶悶的,“我本來就只想救出雲妮而已,無論是秦寡婦還是朱嘉逸,都與我無干。你既然被太子派了這個差事,總不能白來一趟,為了你能立功,我糊弄了雲妮,讓她泄露了康王府里的消息,也是盼著她能被記上一功,將來康王府事敗,不會連累她身死。可若你要她把母親與弟弟都接出來,就等於讓她親身參與了朝廷的行動,這固然能破壞康王府的圖謀,可卻無法確保朝廷會饒過她母親與弟弟的性命。到了那一日,雲妮該怎麼辦?她本是一心報答我,卻害了親生母親與視為親弟之人。而我原有心保全她的性命,卻反而陷她於不火…,相公,其實你不必對我許這樣的諾言,我心裡清楚,若是事後朝廷當真不能饒過他們,你必然不會包庇的。”
柳東行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一笑:“娘子猜中了,若朝廷願意網開一面,我自然樂意順水推舟,可若朝廷要嚴辦,我又有什麼理由為了他們三人便葬遙了自己呢?、,他握住文怡的手,雙眼直直看著她:“娘子也是一樣,這秦雲妮與你有何交情?際過是數年前相處過幾日罷了,你喜歡她的性子,憐惜她的遭遇,想要拉她一把,但沒必要費盡心神啊。世上有那麼多人,性情單純的何其多,受苦受難的又何其多?你何必為了一個秦雲妮便耗盡心思呢?”
文怡抽回手,悶悶地道:“我雖有心助雲妮一把,卻也沒打算舍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我才說,只要救她一人就好。讓她離了康王府那地兒,將來事發也不會被卷進去,若她到時候執意要與母親同甘共苦,我頂多勸幾句,不會死命攔她的。
可是……”她瞥了柳東行一眼,“你為何不老實跟我說呢?對我說這麼多好話,只為了讓我幫你哄住雲妮,勸她將朱嘉逸帶出王府。你若照實跟我說,你們只是要把人弄出來,破壞康王府的圖謀,難道我還會為了外人惱了你?再怎麼說,這也是我們夫妻在商量事兒,你哄我做什麼?難不成我是個不識大體的,或是個愚笨不通的,非要你拿謊言哄了騙了,才會替你辦事?”
柳東行心知自己造次了,忙賠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只是見你對那秦雲妮如此關懷,擔心你會為了她的想法,不願意幫我開口。”
文怡抿著嘴不說話。她確實是不大願意的,但事關柳東行的身家前程,她多少還是會偏著自己的丈夫。在她看來,只要能保住雲妮的性命,其他人都不要緊,雲妮要惱就惱去。她頂多難過些時日,過後也就拋開了。可是她卻不願意聽到丈夫對自己說謊。他當自己是什麼人呢?
柳東行見妻子不開口,心裡也有些愧疚,忙笑道:“既然你不樂意,那就算了。咱們另想法子吧。如今已經從雲妮那裡知道了不少康王府裡頭的消息,她說的那幾家被趕出來的舊仆,我們也找到人了,其中還真有不少人是可用的。形勢比咱們剛來時好多了,即便不在朱嘉逸身上下功夫,也未必沒法子對付康王府那群逆黨。”
文怡板著臉,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罷了,你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可我不願意出面哄騙雲妮。我們總是要去康南的,你叫通政司的人派一兩個信得過的婆子媳婦來,我不在時,就讓她們裝成是我身邊侍候的人的模樣,跟雲妮結交。若她們能說服雲妮,我自不會攔著。”
柳東行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這…這樣也好,讓通政司的人自己想辦法去,我們就專心於康南軍務吧。”
文怡扭頭進了裡間,隨手拿了本書,似乎在翻看,其實是在呆坐著生悶氣。柳東行在外間探頭探腦,想起方才自己脫口而出的話,也不由得長長嘆息一聲。
第三百六十九章 嬌客駕到
文怡與東行夫妻倆的關係在這次小小的爭吵過後,似乎出現了一種詭異的變化。
他們對待彼此也算不上冷淡,柳東行甚至有些刻意討好、伏低做小的意味了,但文怡則是親切體貼之餘,卻讓人有一種淡淡的感覺。她依然將丈夫服侍得無微不至,起居飲食洋洋周到,說話的態度也沒什麼不好,但就是不願意與他商量正事,說話時只圍著家裡的瑣事打轉。東行幾次要跟她說起自己跟通政司合作的事,又或是康南的軍務,她都一臉漫不經心的模樣,也不應答,一開口,便是家裡的柴米油鹽醬醋茶。
若是東行硬要她說些什麼,她便不咸不淡地道:“妾身不過是婦道人家,這些外頭的大事,妾身聽不懂,也想不出好主意,相公看著辦就好。”
柳東行心知她心中仍有惱意,因此無奈之下,也不好再說什麼。他跟平陽通政司的人商量過後,決定照文怡先前所說的,在平陽挑一個穩重可靠的婆子,嫁妝時文怡身邊侍候的人,安排在那座宅子裡,專門負責接待秦雲妮。至於文怡本人,原就不是住在那裡的,只說是隨夫到任所去了就好。但在這婆子來了以後,還要文怡出面引介給雲妮,才好進行後面的計劃。
柳東行對於這件事心存疑惑,擔心文怡氣仍未消,未必樂意幫這個忙,跟文怡說起時,也有些吞吞吐吐的。文怡淡淡地聽了,只說了一句:“等人來了,相公跟我大聲招呼就好,我會派人去找雲妮來的。”柳東行有些意外地看著她,她卻已經背過臉去繼續做針線了,瞧那料子的花色,多半是給盧老夫人做的。文怡低頭不語,一針一線地fèng著,似乎十分專心致志。柳東行張張口,還是沒說什麼,無精打采地轉身離開了。
他一出門,文怡便放下手裡做了一半的衣裳,眼圈一紅,掉下淚來。
夫妻一體,她既然嫁給了他,夫妻倆自當齊心合力面對一切難關。她沒打算過問他在外頭的所有事,只盼著他遇到難處時,或是不如意之事,想要找人傾訴時,不要忘了她這個妻子。對於家裡的事,也能有商有量。若有什麼事是要守秘的,不能告訴她,那也不要緊。她知道他曾經給通政司辦過差事,如今還擔著秘密重責,也知道朝廷與通政司的正事不是隨意能對她這等婦道人家透露的,只要他說一句不能問,她絕不會多問半個字。可是,他也不能對她撒謊,尤其是在要她去做什麼事的時候。
被信任尊重的丈夫哄騙利用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當初離開恆安的時候,她以為憑著在老家那一番作為,柳東行已經將她視為賢內助了,遇到難處也願意與她商量,結果在長渚,他明明已經決定了要轉向青州探望姑母一家,卻一直瞞著不肯對她提起。她說破了他的心事後,他才將計劃和盤托出,後來也與她配合默契。她只當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而到了康城後,也自問一向積極助他打探康王府的消息。為什麼,他還要對她說出那樣的話呢?便是照實說了又如何?哪怕她連雲妮也救不得,難道她還能與他反目?她還分得清親疏遠近!
心裡添了這根刺,文怡每每聽到他要跟她商量相關的事時,便提不起勁頭來,總是糙糙混過去了。她只覺得自己已經盡了妻子的本分,對丈夫的態度也仍舊溫柔體貼,卻沒發現身邊侍候的丫頭婆子們都察覺到了幾分異狀,做事小心起來。
丫環裡頭就數冬葵的資歷最深,她原有心要勸一勸文怡的,只是她之前曾犯過一回錯,深悔當日自作主張壞了主人大事,這一回又不知內情,便猶豫著不敢講;荷香近來十分用心地向她討教成為主人心腹的訣竅,見她不說,只當是做丫頭的不該干涉主人家的私事,自然也不會說什麼;潤心本事柳家的丫頭,遇到這種事,自然史偏向男主人的,私下問了柳東行,柳東行叫她別管,她也就不會多事了。如此一來,家裡既無一人能替這對夫妻說合的,兩人便一時僵在了那裡。
柳東行背地裡長吁短嘆,後悔自己犯了老毛病,說話總是有所保留。
他恐怕只有在羅明敏這位摯友面前,才是真正坦誠的,那是他們多年相交又曾同生共死結下的情誼。饒是如此,他也曾經有過瞞騙對方的行為,又更何況是對文怡這位新婚妻子?
他其實不是有心要哄騙她,只是有些機密之事,不好對她坦然相告。至於秦雲妮,他原本就不認識,只是看在妻子的份上,願意對雲妮網開一把。以他對通政司辦事風格的了解,這件事過後,只要秦雲妮沒被康王府的人宰了,就一定能平平安安脫罪,但那秦寡婦與朱嘉逸就難說了,要看朝廷上能做主的幾位貴人心情如何,是死是生,也不過在他們的一念之間。然而文怡憐惜秦雲妮,若將這些話照實相告,就怕她心裡不好受。
他真不是在利用她,但也心知說謊是不好的。他深深懷念著之前與自己配合默契、心意相通的妻子,每每聽到她只跟自己商量些瑣碎小事,心裡就難受。
他開始考慮另一個對付康王府與朱嘉逸的辦法。
與此同時,文怡卻在收拾行李。柳東行的職務是在康南駐軍所而非康城,若不是為了她和康王府的事,也不會再職務交接結束後,便趕回康城來了。軍務不是幾天功夫就能料理妥當的。文怡曾聽東行提過他剛到北疆時遇到的種種難處,以及軍中老兵對他這個新人武將的刁難,開始擔心他一個新上任的主將難以壓制駐軍所內的將士,心裡雖仍舊惱怒,但還是開口勸他,及早返回駐軍所去。
柳東行聽了她的勸告,不知為何,心中有些竊喜,笑道:“不妨事,我來之前,心裡就已經有數了。康南駐軍所的前任駐將調走多時,暫代職務的副將程錦夏是上官將軍的舊屬,還與傅游擊有些交情,我與他攀談過後,便知他心性穩重,不是那等愛爭權奪利之人,想必朝廷當初派人前來時,便是特地選的不容易被權勢利益誘惑的性子。我是來做事的,同樣無心爭權奪勢,與他可說是一見如故。他事先得過朝廷下達的密令,知道我上任後的要務是對付康王府,便主動提出由他節制士兵,我專心處理康王府之事,他絕不會拖我的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