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頁
蔣氏皺著眉輕斥小兒子:“胡說什麼?!柳家的行哥兒跟你九妹妹已經定了親事,況且他又只是個小小的武舉人,如何配得上你姐姐?!”
文安聽了有些不樂意:“他怎麼配不上姐姐了?我倒覺得姐姐配不上他呢!前兒我聽見祖母與母親說話,祖母還打算把姐姐許配給明敏哥,明敏哥還是個白身,母親倒嫌棄行哥兒是個武舉人了!”接著他怪裡怪氣地嚷道:“不是英雄救美麼?美人以身相許,真是一樁佳話!咦?姐姐,你不同意?這是為何?莫非這英雄也是要挑人的?!”
文慧氣得渾身發抖,抓過一個茶杯就扔過去:“你還是不是我親兄弟?!居然說這樣的話氣我?!”蔣氏忙抱住她安撫,又數落兒子:“還不快給你姐姐賠不是?!”文安只是冷笑,下巴高高仰起。文慧見狀更生氣了,哭著向母親告狀:“娘,你瞧小七那模樣!”想到弟弟從前一向對自己是千依百順的,如今卻處處與她過不去,好象完全變了個人一般,她便更委屈了,哭得也更大聲。
文怡顧不上安慰勸解,她早被文安所言驚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於老夫人幾時產生了將文慧許配給羅明敏的想法?!這這這……這實在太荒唐了!文怡回想起羅明敏那慡朗的笑容,與每每相助於她與柳東行的熱血心腸,再想到文慧的脾性,與大報國寺樹林裡與文慧同行的那個男人,心便漸漸硬起來。
她怎能讓兄長一般的忠誠友人,遭受那樣的恥辱?!
“那些不可能發生的事,就不必在此吵鬧不休了!”她聽見自己在說,“眼下的關鍵是,即便六姐姐自己拿定了主意,那東平王世子又是否願意呢?其實這幾天發生的事,已經能讓人明白看出王府的意思了,若世子當真對姐姐有情,為何任由長輩折辱顧家?!其實大伯父與大伯母都如此寵愛姐姐,斷不會在婚事上委屈姐姐的,姐姐何必一意孤行?”
蔣氏、文慧與文安聽了她的話,都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轉了過來,文慧止了哭聲,臉上帶著幾分茫然與驚慌,有些遲疑地道:“你別胡說……他當日對我是有情的……不過因為半年不見,所以……難免有些冷淡了……”她咬咬唇,“所以我才想要見他!怎麼也得讓我見他一面,跟他說說話!也許……他見了我,就會想起從前的情份了……”
文怡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心底不由自主地湧起疲憊感。文慧,她怎能如此對自己自信?!
文安想必也聽不過耳:“那若是他想不起來呢?!又或者他壓根兒就對你沒有絲毫情意!我看他根本就沒看上你!當初他來平陽時,柳表哥鎮日在他跟前說與你有多親近,他但凡是個知廉恥的,就不可能看上你!若是柳表哥那樣了他還向你示好,這人品就不能信了!依我說,你還不如早早死了心吧!”
蔣氏也含淚看著文慧:“是呀,慧兒,聽娘一句勸,就忘了他吧。娘會跟你父親說,給你好好尋一門親事,要找一個又體面、又有本事、家世好、人品好,無論如何也不會棄你而去的人!”
文慧聞言氣急:“娘!您究竟是在幫我還是在氣我?!您方才不是說隨我愛怎樣就怎樣的麼?!”
蔣氏嚅嚅地,小聲道:“便是娘想幫你,也無能為力啊!王妃都這般打我們的臉了,可見是不願你嫁給世子的,王府位高極重,我們能奈他何?”
文慧抿抿唇:“那我就去求麗君幫忙!請鄭貴妃娘娘出面!只要貴妃娘娘願意幫忙,聖上下了旨,王妃就算不樂意,那也是白搭!”
文安不以為然:“貴妃娘娘為何要幫你?你沒聽九妹妹說麼?王府看中的世子妃人選,乃是滬國公府與東陽侯府這樣人家的千金小姐!你哪裡比得上她們?!”小文慧不服氣地仰起頭:“我比她們長得漂亮!”頓了頓,“再說,你們不是常提起,聖上正打算削藩麼?!那他怎肯讓朱景誠娶那種人家的女兒?!相比之下,我是再好不過的人選了,出身尊貴,卻不顯眼,容貌才學都好,太后也挑不出錯來!柳姑父素得聖上寵信,只憑他的臉面,聖上也會更看好我的!”
文怡直直地瞪著她,只覺得自己是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蠢人。
蔣氏聽了也覺得有些不妥:“這……真能成麼?就怕王府執意不肯……到頭來結親不成,反結成仇了!”
文慧冷哼:“聖旨大過天,王府怎敢違令?!”
文安涼涼地道:“他們不敢違令,只需乖乖聽話要你過門,過個三五月,把你毒死了,報個急病而亡,就能歡歡喜喜娶看中的媳婦去了!”
蔣氏臉色一變,文慧氣得再摔了一個茶杯:“小七,你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是你親姐姐,你卻處處與我作對!以前那個伶俐又貼心的小七哪裡去了?!”
文安沉下臉來:“早在被你罵出家門時,就死在亂匪手上了!”
這話一出,蔣氏與文慧臉上都是一白。後者迅速紅了眼圈:“你……你不是說不再惱我了麼?難道是哄我的……”
蔣氏忙安撫她幾下,又目光複雜地看向兒子:“小七,你當日也有錯,眼下既已平安無事,就不要再說那種話了……”
文安冷淡地看著母親,眼圈微微發紅:“母親當真就這樣繼續縱容姐姐?她嫁人,竟不盼著日後夫妻和睦,卻是寧可得罪人,也要嫁過去,這婚事對她有什麼好處?!兒子只擔心,若她真這麼做了,到頭來……不但她小命難保,還要把我們全家人都賠進去!母親儘管繼續糊塗下去吧!只是有一天,六姐姐終嘗惡果,卻回不了頭的時候,您可千萬別後悔!”
說完這番話,他便一扭頭,打開門大踏步往外走了,聽那腳步聲,似乎是上了甲板,不一會兒,就傳來家人的聲音:“七少爺,天快黑了,您要往哪裡去?!”
“囉嗦!”
蔣氏不安地聽著,想要起身去找兒子,女兒卻又抱著自己的腰哭個不停:“娘,您聽小七的話,真是太氣人了!您可千萬不能聽他的!”
她愁得不行:“你弟弟的話也有道理,你年紀小,不知道這裡頭的兇險,娘怎能看著你往火坑裡跳?!”
“那怎會是火坑?!娘,您別聽小七的,他心裡怨著我呢,寧可看著姐姐受苦,也不願意幫忙。娘,您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女兒被嫁給不喜歡的人,一輩子受氣麼?!您就依了我吧!我會讓景誠喜歡我的,便是當真丟了性命,也絕不後悔……”
蔣氏抬起手帕拭淚:“你這孩子……真真是我命里的孽障!”
文怡木著臉走出小花廳,反手關上了門。她就不該跑到這裡來!看了一場可笑的戲,卻把自己給氣得說不出話來了!難為文安這位曾經的紈絝子弟能看得如此明白,只奈何攤上這樣的母親與姐姐!
她轉過身,再度走向於老夫人的艙房。這回就算於老夫人睡上一日,她也會在房門口等到對方醒來為止!她就不信,沒人能制止文慧的妄想了!
一刻鐘後,文安坐在碼頭下面的一個小酒攤上,往嘴裡灌了滿滿一杯酒,便立時被嗆得咳了半日,索性一把摔了那杯子出氣。
周圍的人見他衣著華貴,便知道他來歷不凡,又見他正在氣頭上,不敢去擼他虎鬚,便離得遠遠的小聲議論著。
文安聽得心煩,大力一拍桌面:“吵死了!都給我滾!”隨手掏出一把銀珠子往地上一拋,“賞你們了!趕緊滾,還爺一個清靜!”
小酒攤上的人都是碼頭上的苦力,見了這些銀珠子,眼都直了,紛紛搶了,一鬨而散,倒是有兩個人不緊不慢地踱到街對面,遠遠地看過來,偶爾交換幾個眼色。
文安也沒留意,只叫老闆上好酒。那老闆素來只賣劣等米酒,哪裡尋好酒去?只好把最烈的一種送上去,說:“這是小的這裡最好的酒了,尋常人都喝不得,公子爺可得悠著些,好歹別醉了,連酒錢都付不了。”
“囉嗦!”文安扔了個銀裸子過去,“什麼好酒?爺還喝不得了?
這夠不夠?!”
“夠!夠!”那老闆喜滋滋地接過銀裸子,掂了掂份量,眼珠子一轉,便看見街對面那兩人還在盯著這邊看,他嘻嘻一笑,心裡有數,也不多說什麼,只是轉身到灶邊操勞一番,給文安送上了一碟花生米,一碟豬頭肉心道:“公子爺,這就算小的孝敬您了,也不枉您讓小的發了回財。您黃泉路上可別來尋小的麻煩!”
文安喝了一口烈酒,頓時冷得眼淚鼻涕都一起來了,難受得不行,想要罵那老闆,卻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得急急起身去倒茶。
這時一隻手橫過他面前,遞來了一杯茶,他忙不迭搶過茶灌了,好容易歇了口氣,卻忽然想到自己連茶是誰遞的都沒看清楚就喝了,萬一叫人暗算了如何是好?一驚之下忙抬頭去看,愣了愣,便鬆了口氣:“原來是你呀,行哥兒……你怎麼在這兒?!”
柳東行滿面笑意地拍了拍他的肩,不著痕跡地往後看了一眼,不一會兒,街對面那兩個人便被幾個大漢捂了嘴,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就消失了。小酒攤的老闆滿頭大汗,手上不停地擦著灶台,仿佛什麼都沒看見似的。
柳東行沒有理會他,逕自在文安對面坐下,笑道:“我正巧過來東平看一位老朋友,正打算尋船回京呢,不想再這裡看見了你。你怎麼到這種地方喝酒來了?也不仔細瞧瞧周圍是什麼情形,萬一有人見你衣著富貴,出手又闊綽,把你劫到荒郊野外去,可怎麼好?你家也不派個人跟著,倒也放心!”
文安冷笑:“我都這麼大個人了,離了人便活不成了麼?!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好歹也習過幾年武藝,等閒人等近不了身!至於我家裡?他們忙著哄我那位六姐姐呢,哪裡還顧得上我?!”
柳東行笑了:“這又是怎麼了?誰給你氣受了?既說出這樣酸溜溜的話來。”
文安訕訕的看向他:“你別笑話我。你要是知道了,保管也笑不出來!”
“哦?”柳東行眨眨眼,“那你給我說說吧,也許……我還能給你出點主意?”
第一百三十一章 肝膽相照
聽完了文安的話,柳東行沉默下來,雖然面上風平浪靜,但內心卻鬱悶非常。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怪不得在東平王府扣船、打人,如此明顯地擺出疏遠顧家的態度之後,顧家大太太還會派人上王府遞帖子去!她還以為自己出了紕漏,叫人看出來了呢!加上顧家那個二管事又一直否認曾口出狂言,偏又沒法封住對方的嘴,他擔心了半日,卻沒想到------問題會出在那位顧六小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