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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了。”
文慧重新端起了茶碗,神聲輕鬆,“我敢肯室,太子殿下一定沒有要害九妹夫的意思,即便他身邊那人真的進了讒言,想趁九妹夫被派往邊疆的機會借刀殺人,也一定不會明說的。太子又不傻,身汝的人再得寵,也不敢幹預正事,這可是犯忌諱的。除非九妹夫得罪的是太子極為倚重的大臣,又或是他真心敬重的大儒,還得是你們這邊理虧,不然他才懶得費力氣去對付一個小人物呢!人家可是太子,是儲君,哪有這么小的氣量?”
文怡聽得有幾分驚喜:“這麼說,即便太子殿下身邊有人存心要置相公於死地,太子殿下也不會由得他亂來了?”想一想,朱景深既不是朝中重臣,也不是名師大儒,上回叫他得手,那是僥倖,再想來一次,就不可能成功了。
文慧笑了笑:“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夫妻得罪的是什麼人,但我可以肯定,他上回能把九妹夫弄到戰場上去,只不過是瞎貓碰著死老鼠罷了。興許他就是夸一夸九妹夫的本事,讓太子殿下覺得自己可以提拔幾個年輕才俊,增添自己的份量,才勸得太子殿下發出那個調令的。若是太子殿下自己要對付九妹夫,才用不著花這麼大功夫呢,別的不說,只要在會試時不讓九妹夫上榜就行了,又或是在他上榜後,把他派到山溝溝里做個不管事的小武官,一輩子也出不了頭,豈不簡單?把人弄到京南大營去,自然有一半可能會死,但也有一半可能會活著回來,而且那京南大營死的人雖多,立功也多,能活著回來的,多半就高升了。
既然有輕輕鬆鬆報復人的法子,為何要賭那一半的可能?可見你們的仇家也不是什麼得臉的人,安心吧!”
文怡心中大石放下了一半,面對文慧時,臉上的笑容也真心了幾分:“多謝姐姐。只要不是太子殿下對相公有所不滿,別的人有再多的怨恨,都不妨事了。”
文慧瞟她一眼:“什麼大的事,也值得你這般提心弔膽的。所以我說,你是見的世面少了,又對朝廷的事不清不楚,才會有這樣可笑的念頭。你相公又不是什麼王孫貴戚,名門子弟,在北征之前,別人知道他是誰?一介無名之輩而已!太子是何等人物?想要對付一個柳東行,哪裡用得著這麼費勁兒?若是在一兩年以前,他還是三皇子,在朝巾立足未穩,又在跟幾個兄弟較勁兒,他興許會有些顧慮,怕叫人抓住了把柄。如今聖上久病,所有的成年皇子裡頭,就藩的就藩,貶斥的貶斥,也就剩了他一個還在宮裡,大權在握,儲位穩固,想做什麼不成?九妹妹當他是我們在平陽時見過的小家子弟麼?為著一點小怨,就小雞肚腸地記恨一輩子?”
文怡咬了咬牙,即便知道這件事是自己多慮了,但文慧的話實在是不順耳,便稍稍撇開了頭,硬擲梆地道:“叫六姐姐笑話我,妹妹不過是個小家子出來的,比不得姐姐見多識廣,聰慧過人!”
“你這是埋汰我呢?!”文慧冷笑,“我若是聰慧過人,也不會落到今日這個境地了一一這是你心裡真正想說的話吧?!”
文怡閉緊了嘴,視線往別處瞄,不去理她。
文慧板了一會兒臉,也泄氣了:“就算你真是這麼想的,也沒錯,我確實是不夠聰明,卻以為自己很聰明,什麼事都能做,結果就撞了個頭破血流.....倒不如象你這般,什麼都不懂,卻有自知之明,不該碰的東西不碰,還能保得平安呢...”
她神色落寞,文怡看了,又覺得不忍了:“六姐姐,你.....其實只是運氣不好罷了,你確實是聰明人,看事情明白,懂得的也多。比如這朝里的人事關係之類的,我就什麼都不知道,相公在外頭遇到難處,我就只能私底下干著急,什麼都做不了....”文怡想起那一晚,柳東行瞞著她出去的事,神情一黯,“若是我可以再能幹一些,興許就能幫上他了.....”
文慧淡淡地道:“不能幫忙,未必是壞事,若是懂一些又不懂一些,只是半桶水,反倒會幫倒忙呢...”
兩人各自呆坐了一會兒,又齊齊嘆了口氣,面面相覷,對視良久,都忍不住笑了。
文怡試著將對文慧的偏見放下,道:“六姐姐,你能給我說說朝廷的事麼?我也不求能幫上相公什麼忙,只盼著遇事能心裡有數就行。我聽祖母說,男人在外頭做官,家裡的女人只會打理家務是不行的,還要給丈夫提供助力,才能稱得上是好妻子。我看大伯母平日也與外頭的官家女眷時常往來的。
文慧收了笑,點頭道:“這話不假,若九妹夫只是個尋常的富家翁,你身為他的妻子,只要把家裡管好就行了,但他做了官,你只會打理家務可不成。不但要跟九妹夫上司、同僚與下屬的內眷打交道,還要在女眷們來往的場合里,為他打聽消息,等等,要做的多了去了。我娘雖是個軟性子,在家也不大得老爺寵,但她在外頭還真的認得不少高官太太,就憑這個,那個姓余的**即便得了管家之權,又在老爺跟前得臉,也不敢公然冒犯我娘。老爺甚至不敢在外人面前明著寵她!不象柳姑父,三姑姑的性子不合群,雖也認得不少誥命,但人家對她不過是面上情兒,壓根兒就沒把她當一回事,故而柳姑父才敢明著對她不客氣。”說到這裡,文慧的神色又暗淡下來:“不過三姑姑有一樣比我娘強,就是她的兒女都給她掙臉,不象我......害得娘在外頭時時被人嘲笑......”
文怡見狀,忙扯開話題:“六姐姐,那我都需要怎麼做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我其實不大喜歡跟人打交道.....”
文慧瞥她一眼:“早看出來了,你這性子,說得好聽,是端莊嫻靜,安份守拙,誰見了都要夸一聲賢良;說得難聽,就是個呆子!木頭!”
文怡沉住氣,皮笑肉不笑地應道:“叫姐姐笑話了......”卻暗暗咬牙。
文慧嗤笑一聲,挑了挑眉,指一指桌上的茶杯:“既要我教你,那就正經倒杯茶來,行拜師禮。我雖是糊塗了十幾年,但這點小事,大約還教得起你。”
文怡都快開始磨牙了,只是想到那一晚柳東行的隱瞞,便忍住了氣,真箇起身倒了杯茶,雙手捧到文慧面前,悶聲道:“請姐姐教我。”
文慧抬了抬下巴:“什麼姐姐?要叫先生,你這也叫拜師?”
文怡只覺得腦子一熱,便將茶碗往桌上一放,雙眼一瞪:“你愛教不教!”
文慧哈哈大笑起來,文怡瞪得眼睛都快脫窗了,她方才把眼淚一抹,笑道:“我耍你呢,你居然還照做了?”文怡扭頭就走,她連忙追上去拉了回來:“好妹妹,是姐姐錯了,姐姐給你賠不是,你別惱嘛一一”
文怡撇開頭:“不敢當,姐姐自個兒抄經去吧,妹娃還有事要忙呢!”
“好妹妹,好妹妹!”文慧抱住她的手臂,可憐兮兮地道:“我知道我過分了,你就看在咱們姐妹一場的份上,饒了我吧?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但凡是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自嘲地笑笑,“橫豎那些東西,對於我一個註定要出家的人來說,已經沒用了。”
文怡冷笑:“你這樣也叫出家?別算掉人家的大牙了,你知道出家人過的是什麼日子?!就算回了老家,你住在清送庵也是吃穿不愁的,真正的苦頭你只怕一輩子都嘗不到!”
文慧怔怔地看著她,小心地問:“妹妹......為何會出此言?我雖不知道外頭的出家人過的什麼日子,但妹妹’....也一樣不知道啊?”
文怡默了一默,扭頭看她:“你是不是真的教我?那就說吧,咱別浪費時間了!”
文慧微笑著放開手,歪頭道:“九妹妹,老實說..你這樣說話,我反而更自在呢!”
這一章真不知該怎麼說了,文慧這姑娘就是個賤脾氣......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太子的要求
柳東行低頭盯著東宮偏殿的地面,聽著太子朱景坤和氣的話語,隱隱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在來東宮之前,他還以為,這位才登位不足一年的太子爺即便對他不是太冷淡,至少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的,沒想到,對方不但態度溫和親切,還表現得就如同尋常好友見面說話一樣,一點架子都沒有。
加上太子今日只是穿著很普通的藍色素麵絲袍,瞧著就象是個尋常官家子弟似的,初進殿時,若不是引路的內侍朝他行禮,口稱殿下,柳東行還以為對方只是東宮伴讀之類的人物呢。
太子不但待柳東行很和氣,還表現得如同通家之好般,把太子妃與文怡的交情擺了出來。他聲稱太子妃懷孕期間,常常想起從前的閨中好友,只是除了阮家姐妹外,其他好友多數分散各地,僅有文怡一人還在京城,卻也馬上要離開了,還不知道能不能在她臨行前見上一面。
太子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柳東行也不好裝傻,只能回應說會讓妻子在臨行前進宮辭別太子妃。其實他倒不擔心,文怡對太子妃杜氏,那是真有恩情,而自己又不是什麼大人物,太子若真要對付自己,根本用不著在家眷身上做文章。只是他對於太子意外的親熱態度始終抱有幾分疑慮,即便對方言笑晏晏,親切平和得一如朋友之間的對話,也絲毫不敢有半分鬆懈。
太子朱景坤其實對此也心知肚明,臉上卻半點異樣都不露,反而笑吟吟地端詳著柳東行一本正經的模樣,閒話幾句,便忽然轉了口風:“柳將軍似乎對我十分提防?我在這裡說了半天話,你臉上連半點笑容都不見。”
柳東行心下一驚,忙低頭恭謹地道:“末將不敢,末將只是懾於太子殿下威儀,不敢輕忽冒犯。”
太子輕笑:“我又不是兇惡之人,能把人懾住?你是覺得我原本不認得你,卻平白無故把你召了來,因此覺得不安吧?”
柳東行並不是這麼想的,不過也順著口風應了下來:“還請殿下為末將解惑,京中稗將無數,當中不乏出色出挑的年輕俊傑,末將不過區區一介武夫,何德何能受殿下垂青?且末將即將遠行赴任外地守將,殿下將末將召來,莫不是有什麼吩咐?”
太子又笑了:“你雖年輕,但第一回上戰場,就敢單挑敵將,又能獨自領兵粉碎敵軍的埋伏,有魄力,有才能,初出茅廬便廣受軍中大將好評,聲名大噪,未滿弱冠之齡,已經官至從四品宣武將軍,任職康南駐軍所駐將,鎮守一方。你這樣的人,還自稱武夫、稗將,叫那些不如你的人怎麼活?”
柳東行低下頭:“殿下謬讚了,末將不過是僥倖罷了。”心中卻在猜想,太子以儲君之尊,如此誇獎自己,莫不是有意拉攏?想來太子親舅鄭太尉手中雖有兵權,在軍中無論資歷威望都始終無法與滬國公府相比,難道太子是想拉攏現成的軍中新人,好增添自己的份量?可是......太子已然迎娶滬國公姻親東陽侯之女為正妃,便意味著得到了滬國公一系的助力,如今意欲另起爐灶,可不是什麼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