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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慧翹了翹嘴角:“也罷,既然你心裡有數了我也不再多說。”言罷果然閉了嘴,靜靜地延著抄手遊廊欣賞起院中的景致來,偶爾伸手去拈一朵盛開的jú花,左挑右挑,最後折下一朵開得極盛的來,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然後回過頭來沖文怡笑笑:“九妹覺得這朵怎麼樣?可襯我今兒穿的衣裳?”
文怡看了看便道:“顏色是好的,花也開得好,可惜略開過了些,若是簪到頭上,只怕不到一個時辰便要敗了。六姐姐若要戴,不如挑一朵含苞待放的好。”
文慧笑說:“開得過了才好呢,我如今可不就是這個情形麼?正好人花相應和了。”說罷果真把那朵jú花簪在了鬢邊。
文怡聽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便勸道:“六姐姐還是放寬心吧,其實……大伯祖母與大伯父雖說惱了姐姐,但從前還是很寵愛你的,只要你改過了,他們仍舊會象以前那樣待你好,再說,還有大伯母呀,大伯母可是一直很心疼你的。”
文慧扯了扯嘴角:“是呀,只要我乖乖聽話,他們自然會原諒我的,只是再也不可能象以前那樣疼我了。因為我的名聲壞了,再也不能嫁入高門大戶,給他們掙臉,或是換取權勢利益,而母親……”她收了笑,眼中蒙上了一層霧,“她是真疼我的……不和我做了什麼,她再生氣也是疼我的……可是她做不得主,更不敢違了老太太和老爺的意思,因此,她也就是為我哭而已……”她吸了吸鼻子,低下頭,過了一會兒重新抬起頭來,已經是笑臉了,“我不該報怨,到今時今日,還有人為我哭,真心疼我,我就該謝天謝地了。至少,母親不象別人那樣,只把我當成工具。她只是有心無力而已。”
文怡分明看到她眼角滑落了一小滴淚水,心裡刺刺地,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最終只能擠出一句:“大伯母一直擔心六姐姐。”
“有什麼好擔心的?再怎麼折騰,也就那樣了。”文慧淡淡地轉過身,心不在焉地扯著jú花的花瓣,“他們想趕緊把我的婚事訂下來,最好嫁得遠遠的,門第差一些不要緊,最好還是低嫁,那以後就算人家聽說了我的事,也不敢隨便休了我,害得顧家名聲受損了。但我好歹也是顧家的嫡女,他們怎甘心隨便弄個寒門發嫁了我?自然是希望找個富貴些的,好歹也能得些聘禮,讓家裡少費些銀子,等把我打發了,他們就可以專心給底下的弟妹們說親了。小七破了相,說不得什麼好親事,只能把庶出的提上檯面。真真可笑,我從前就沒把庶弟庶妹放在眼裡,如今反倒要為他們讓道。”
文怡皺皺眉,想起羅明敏,心道莫非長房還沒死心?便小心試探地問:“姐姐說的,可是羅家那門婚事?大伯母曾跟我提過,羅家是皇商,羅大哥又無功名在身,似乎與姐姐並不匹配呢。更何況,他自打兩個多月前離了京城,便至今未歸,父母又遠在歸海,如何能說親呢?”
文慧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是了,我記得他與你表哥是同窗,我也見過,性情為人倒不錯。若真是嫁給他,我興許能過幾年清靜日子吧?我倒希望這門婚事真能成呢,可惜,他在京城這麼久,對我的事必定一清二楚.誰會樂意上門提親呢?老太太倒是幾次叫母要去暗示羅四太太,可人家又不是正主兒,我母親暗示再多又管什麼用?若是直接跟人父母提,他們為了二叔的官位,又一直待在京城不肯挪動,隔著上千里遠,說哪門子親去?不過是拖著罷了。”
文怡從頭聽到尾,心就忽高忽低地,到最後稍稍鬆了口氣,乾笑道:“這樣確實是沒法說親,其實他家也未必適合姐姐,還是另尋一家好的吧。”心中卻在暗暗祈禱,蔣瑤若真有心,還是趕緊請她父親跟羅家把事情定下來吧,免生枝節。
文慧眨了眨眼,歪頭問:“九妹妹.我是不是想多了?我怎麼覺得你好象不大樂意我結成羅家這門親事呢?”
文怡一驚,忙笑道:“沒有啊,姐姐為何會這麼想?”
文慧盯了她兩眼,移開了視線,似乎沒打算尋根問底,只是繼續說道:“昨兒母親向我抱怨,說是一位新近在北疆大戰里立了功的黃參將,是太子跟前的紅人兒,正巧有個侄兒尚未娶妻,老太太與大老爺打算把十一丫頭推過去呢。
想著參將的侄媳婦,庶女也未必做不得,大不了記在母親名下,聽說那個侄兒在黃參將夫妻跟前挺受寵的,說不定還能借借人家的勢。可惜,盯著這門親事的人太多了,十一丫頭又是庶出,若是事情不成,只能退而求其次,找那新近立了軍功又門第不顯的年輕武官。偏偏十一丫頭年紀又太小了,這樣的武官,未必願意等她長大。所以仍舊是把黃家的親事放在第一位,為了早日把這門親事搶到手,我的事就顧不得了。若是有人拿長幼有序說嘴,我興許就要被隨便配人,活象家裡的丫頭似的……”
文怡聞言,才知道原來那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黃淑人家裡真是太子那一邊的人,那上回自己進宮晉見皇后,又順便見了太子妃的事,也就難怪會有人報給太子知道了。長房的大伯父果然好盤算,若真的攀上這門親,就等於借得了儲君的勢,別說他跟柳家只是姻親,即便他與柳二叔一道被人參了,也有了依仗。只是,文雅畢竟是庶出,大伯父官位又不穩,人家為何要選顧家女兒為侄媳呢?
而長房那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想必就要藉助柳東行的人脈了吧?
文怡明白了長房的熱情態度,露出一個微笑:“六姐姐不必太擔心了,想來顧家雖也是名門,但在京城算不得什麼,十一妹又是庶出,這門婚事,未必真的能如大伯祖母與大伯父所想呢。姐姐被隨意發嫁這種事,更是不會發生。”再怎麼說,文慧也是名聲在外的,嫁得太糟糕,顧家臉上也無光。
文慧嘴角露出一個有些詭異的微笑,回頭看了文怡一眼,“九妹妹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接著又收了笑,神情冷漠地轉過身:“我回去了,這飯不吃也罷。妹妹若真的覺得委屈,不想來就別來了吧,老太太高高在上久了,聽不得人家說不情願的話,你這回應了,下再有事不能來,她反要生氣你擺架子呢,吃力不討好。再說,都已經是官場上的人了,說話做事自然不能隨心所欲的,老太太以為這會兒還是她年輕那時候呢,什麼都不知道,只當自己最有道理。”說罷一甩袖子,氣沖沖地就走了,文怡看著她的背影,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時葛氏回來了,言道已經備好了宴席,請眾人移步花園賞jú飲宴。聽說文慧回房去了,除了蔣氏臉上閃討一絲失望與擔憂,其他人都仿佛無事人似的,仍舊說說笑笑地簇擁著於老夫人往花園去。文怡扶著盧老夫人跟隨在後,心嘆人情冷暖,莫過於此。
園子裡,jú花開得極好,酒好,菜也美味。只是文怡始終記得文慧的話,提防著長房的人開口提要求,一直沒放下戒心。果然,酒過三巡,於老夫人便笑著朝她招手:“九丫頭,過來,咱們娘兒倆說說話。大伯祖母有好些日子沒見你了呢!”
第三百零五章 大打太極
文怡心中暗道一聲“來了”,臉上卻沒露出異色,站起身,也沒離開原位,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來含笑道:“大伯祖母這是問罪來了,侄孫女兒在此敬您老人家一杯,向您陪個不是吧。前些日子,實在是因為相公出遠門了,侄剁女兒在家一要照顧家務,二要侍奉祖母,三嘛……不怕您笑話,相公不在家,侄孫女兒怕人說閒話,也不敢時常出門,因此才誤了到您跟前討您的歡喜,還請大伯祖母您老人家不要見怪。”
於老夫人怎會“見怪”,只能笑說:“你這孩子,都是自家人,有什麼可怪罪的?你所慮者也是正理。”又沖盧老夫人笑道:“六弟妹啊,你這孫女什麼都好,就是太小心了,什麼大不了的事,也要特地陪個不是。”
盧老夫人笑笑:“這原是她知禮處。大家子有大家子的規矩,總不能小輩們為了某些緣故怠慢了長輩,過後還要裝沒事人吧?大嫂對小輩們素來是慈愛有加的,誰都知道你不會怪罪,但總不能因為你不怪罪,她就不來賠不是了。你就安心受了她這一杯酒吧,若不然,她還當你心裡仍日惱她呢。”
於老夫人呵呵笑道:“敢情你們祖孫倆今兒是約好了要來灌醉我的?那可不成,我的酒量可沒那么小!”說罷真的命丫頭把文怡手上的酒傳過來,接過便要喝。
蔣氏忙攔道:“婆婆,今兒這酒烈,不比我們家平日吃的溫和,您只吃一口吧?”
盧老夫人笑說:“瞧瞧,大嫂子還沒喝呢,你家媳婦就護上了。行啦.意思意思就好了,嫂子年紀不小了,若是把這杯酒喝下去有個好歹,豈不是我們九丫頭的罪過?”
“你聽她胡說呢!”於老夫人瞪了蔣氏一眼,“我雖老了,年輕時的酒量也好,這一小杯算什麼?堂客席上喝的,也配叫烈酒?!”一口氣幹了。眾人忙讚嘆不已,連連夸“好酒量”。
於老夫人滿意地笑了,但酒一下肚,便覺得胸口燒得厲害,有些悶悶的,心知方才是喝得急了,臉色立時便白了幾分。如意察言觀色,趕緊奉上熱茶,又小聲吩咐小丫頭去熬參湯來。結果蔣氏瞧見了,不敢大意,忙叫兒媳葛氏上前侍候,自己也噓寒問暖的,倒鬧得整桌的人都知道有問題了。
文怡見狀忙露出關心的神色:“不要緊吧?都是我的不是。大伯祖母若是覺得醉了,還是暫且回屋歇一歇吧口吃兩口熱參茶,再洗個臉,興許會好些。”
於老夫人本來打算說不用的,蔣氏卻憂慮地勸她:“還是依孩子們的意思吧,橫豎這酒席也吃得差不多了,您老人家暫且回屋裡歇一歇,一會兒我們收拾了就去您跟前侍候。”
盧老夫人也道:“就這麼辦吧,大嫂子,你覺得不好,大家心裡擔憂,也不敢放開了玩笑。上了年紀還當謹慎些,都是我多嘴,方才要是不勸你喝就好了。”
“哪兒呀?是我自己要喝的,怎麼能怪你呢?”於老夫人心裡原也有幾分埋怨盧老夫人與文怡,但嘴上自然不能明說的,而且她心裡一想,覺得回房歇一歇也好,身體要緊,一會兒眾人去了她房中,她要叫文怡一人到跟前說私房話,可比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要方便多了,便笑道:“那我就暫且失陪了,一會兒可要過來呀!”眼見所有人包括文怡在內都笑著點頭了,方才滿意地扶著如意回房去。蔣氏也帶著葛氏趕過去侍候了。
如意回過頭來看了文怡一眼,眼珠子轉了一轉,轉頭繼續往前走。
席間的人立時空了一半,但文怡的心情卻挺好,只是面上不露出來,慢慢地吃著菜,偶爾與文娟聊幾句高興的事。文嫻仍舊是一個人坐在席邊,悶聲不吭,逕自低頭髮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