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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怡沖她乖巧地笑著,蔣氏的臉色卻有些不好看,乾笑道:“這……這怎麼好呢?大過年的,哪有在親戚家裡住的道理……”
“這有什麼?”李太太仿佛沒看到蔣氏的臉色,“到了除夕那日,我會另收拾出一個院子來,給她拜祭父母先人,年夜飯就跟我們一起吃!至於其他的,咱們家隨意慣了,沒那麼多規矩,文怡又不是在家裡,講究這麼多做甚?”
文怡笑而不語,眼角瞥向蔣氏,心裡有些失望。難道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長房還不打算做點什麼事來表達誠意麼?她實在不明白,這有什麼難的?柳家難道急著要讓柳東行去與高門大戶聯姻麼?還是說……長房與三姑母就真的憋屈到了這一步,對柳姑父絲毫不敢違逆?便是顧及到文慧與柳東寧的婚事,也不至於如此。現在就算文慧真嫁過去了,娘家如此軟弱無能,她又有什麼臉面?!
文怡心中冷哼,倘若柳家真的連臉面都不顧,堅持毀婚另聘,就別怪她狠心把事情鬧得更大了!
蔣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心中焦急不堪。她雖然是文怡的長輩,但畢竟是隔房的,加上自家又在婚約一事上理虧,在得不到李太太配合的情況下想要把文怡帶回家,實在不是件易事。然而,在李太太與羅四太太拜訪過柳尚書府後,雖然小姑柳顧氏已經動搖了,但柳姑老爺顯然犯了倔,深感臉面受損,就是不肯改變主意。儘管小姑柳顧氏認為柳姑老爺過些天消了氣就會鬆口,但自己家卻等不起——路王府的人已經送了帖子來,明日就要過府詢問了,整個侍郎府上下就只有文怡最清楚那件事,這時候怎能讓她繼續住在李家?!如果不把事情說清楚,那自己的女兒……豈不就無端成了陷害准太子妃的疑犯?!
蔣氏腦中亂糟糟的,猶豫了一陣,索性心一橫,拉住文怡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前些天在家裡受了委屈,大伯母心裡也為你不平呢!只是長輩有令,我也不好多說什麼。這些天我越想越覺得不對,雖說我做媳婦的,孝順長輩是本份,但也不能任由長輩壞了規矩,那不是孝順,反而是助紂為nüè了!你放心,當日離鄉時,你祖母對我千託付萬囑咐,她老人家又對我有提點之恩,我是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我後日就親自去柳家為你討個公道,務必要他們給顧家一個交待!我好歹也是堂堂侍郎夫人,二品誥命,他們休想糊弄得了我!”
文怡看著她的眼神,知道她這話是認真的,心下有些意外。蔣氏給她的印象一貫軟弱,最是容易受人影響的,今日怎的忽然強硬起來?
心下一動,她忽然想起了康王世子朱景深提醒的話,路王府……應該派人來了吧?文慧本有嫌疑,若她不能及時出現說明原委,就算事後查清楚事情與文慧無關,後者的名聲也要受損……看來這位大伯母是在權衡之後,決定以保住女兒清白名聲為重了。
文怡微微一笑,道:“大伯母說什麼呢?怎的忽然提起了這個?”
李太太卻收了笑,重回原位,撣了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顧夫人既然把話說明白了,我也不與你兜圈子了。
咱們大家慡快些吧,你待如何?柳家當然要給我們孩子一個交待,但孩子卻不能就這樣隨你回去——誰知道她回去以後,會受到什麼責難?您是顧大人的元配正室,便是叫家裡人說幾句,也不會傷筋動骨,我們文怡卻要怎麼辦?!”
蔣氏咬咬牙:“那不知李太太……想要怎樣?”
“還能怎樣?”李太太淡淡地端起茶碗,“自然是要柳家給一個明白的答覆了。這親事到底該怎麼辦?!”
蔣氏咬住唇,有些無措地跌回原座,又看向文怡,眼中滿是祈求。文怡卻不願就此心軟,默默地移開了視線。蔣氏眼圈都紅了,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可以盡力去為此事奔走,但她真的沒法確定柳家的回答。最後,她只能說:“我會說服柳姑老爺的,姑太太也會幫忙,她說了會幫忙的,不出幾日,柳姑老爺一定會鬆口……”
就在這時候,門外家人來報,說是侍郎府來人了。李太太與文怡心中都在疑惑,侍郎府又派人來做什麼?前者命將人請進來,文怡一看,原來是古嬤嬤,心中更是不解。古嬤嬤不是蔣氏的親信麼?
只見古嬤嬤面帶喜色,先走向蔣氏與李太太、文怡等人見過禮,接著便向蔣氏回稟道:“太夫人讓小的趕緊來給夫人報喜,柳家姑太太送了信過來,明兒就會帶庚帖過府,定下他家大少爺與咱們家九小姐的親事,說是要在表少爺娶親前,先把長兄的婚事定下呢!太夫人說了,明兒九小姐得在府里見姑太太,庚帖也要預備好呢!”又沖文怡笑著行禮:“九小姐大喜了,給九小姐道喜!”
文怡在最初的驚訝過後,很快冷靜下來。她想起柳東行臨別時的話,猜想會不會是他做了什麼。但無論是怎麼回事,親事能夠明確定下來,總是一件好事。她微微紅了紅臉,便很淡定地點了點頭,算是謝過古嬤嬤的吉言。
蔣氏還在發愣,不明白柳家姑老爺怎的一夜之間就鬆了口,李太太卻早已笑出聲來了:“總算要定下來了,我們做長輩的也能鬆一口氣。是明日麼?什麼時辰?我的表侄女兒要定親,我可不能不出席。顧夫人,您想必不會介意我明日到府上拜訪吧?”
蔣氏也漸漸醒過味來了,忙道:“怎麼會呢?您能到寒舍來,那可是蓬蓽生輝。您一定要來!”定了定神,看向文怡,“九丫頭,那你……就隨我回去吧?既是要定親,你總要到場才是。”
文怡看了李太太一眼,見她微微頜首,便微笑道:“侄女兒聽大伯母吩咐。”蔣氏大喜,立時便回頭吩咐隨身大丫頭杜鵑:“快去幫忙收拾行李——九小姐帶的人在哪裡?!”
李太太笑道:“顧夫人不必操心,這事兒就交給我吧!”然後吩咐手下的丫頭去文怡屋裡通知她的丫頭收拾行李,又道:“趙嬤嬤還沒回來呢,我這裡也正好有事要煩她幫忙。怡丫頭把趙嬤嬤借我兩日如何?我另派一房家人隨你回去,就算是補上趙嬤嬤的缺。”
文怡眨了眨眼,忙向她道謝,李太太只是笑著拉她的手,說有幾樣禮物要交給她捎回去給侍郎府眾人的,趁著進了裡間,避過眾人耳目,便低低地囑咐:“你只管回去,料想他們也不敢哄你。我明兒就上門,必要親眼看著你的婚事明白定下來,才能放心。若他們又拿含糊的話胡弄人,我定會為你做主!趙嬤嬤年紀大了,行事多有不便,就讓她暫時留在我家,我那房家人最是機靈忠心不過的,若你發覺有什麼不對,儘管叫他們來給我報信。侍郎府還沒膽子敢扣我們家的人!”
文怡感激地看著她:“表姑母,文怡真不知該如何向您道謝……”
“傻丫頭,道什麼謝呀!”李太太笑得歡快,“這種事,但凡有點血性的,都要看不過眼的,更別說他們還是你的族人親戚,明擺著欺負你一個孤女罷了!我既然遇上了,又是你的長輩,又怎能看著你受欺負?我跟你姑父,還有春姐兒和冬哥兒,都喜歡你的性子,正經拿你當一家人,若你再說什麼謝字,就是與我們生分了!”
文怡低下頭,抿嘴笑著,也不再說謝,卻跪下來向她磕了個頭。李太太忙忙將她攙起來,親熱地攬住她,笑道:“好孩子,這門親事是你自己看準了的,表姑母也信你的眼光。日後你們成了婚,可得和和美美地過日子,不管是你女婿也好,柳家也好,若有誰敢欺負你,儘管來找表姑母,表姑母定會為你做主!”
第一百七十八章 如夢初醒(上)
文怡當日離開侍郎府時,只帶了六房本身的兩個丫頭,以及趙嬤嬤與何家的,全都是女僕,駕車的、跟車的,全都是冒名頂替的“李家家僕”,原是駱安大膽從外頭雇來為她充場面的。
今日她回侍郎府,卻又是另一個排場了。
蔣氏本身就帶了與其誥命夫人身份相符的大批男女僕婦隨行,加上李太太不放心,借了一房四口的家人給文怡,外加李冬瑞帶著兩個小廝、兩個長隨護送,到達侍郎府大門時,竟將門前的街道都占了大半去。門房不敢怠慢,立時跑出來開門,又分了兩個人往內院報信,不一會兒,文怡便聽到文安帶人迎了出來。
想必此時府里沒有別的成年男主人在,李冬瑞是客人,文安出來迎接,也是常理。
蔣氏與文怡所坐的馬車先進了二門,下來後才看見文安與李冬瑞齊齊進來。文怡心裡雖不覺得有什麼,卻不免嘀咕一聲這行事有些不合規矩。需知李冬瑞年紀雖小,卻也有十多歲了,又是頭一回上門,按理說,文安該請他到外頭廳上奉茶才是待客之道,把人迎進二門來,卻是將人看成了親戚家的小孩子,多少有些怠慢了。李冬瑞雖進京只有半年,卻是慣了與人結交的,想必心裡已經有了疑惑。
蔣氏也想到了這一點,思及李冬瑞乃是金吾衛大統領的公子,不可當他是尋常親戚家的小輩,便發話讓兒子請客人到外頭廳上用茶。
文安聞言先是愣了愣,臉色便有些不好看。這種迎客陪客的事,他素來少管,不過是聽家人報說這李家公子年紀比自己還要小好幾歲,還是個孩子呢,便拿對待表親家幾個小表弟的那一套來招呼了,如今看來,卻是犯了錯。他心裡便覺得丟臉。
李冬瑞卻是個大咧咧的,完全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還在笑道:“在哪裡坐都是一樣的,若叫我在大廳裡頭一本正經地坐著,說些乾巴巴地話,我可受不了。聽顧姐姐說,七哥哥在家裡也好騎she武藝?小弟在這上頭倒還懂些皮毛,要不咱找個地方比劃比劃如何?”
蔣氏臉色有些發黑,卻又不好露出來,乾笑著說:“哪有這樣待客的道理……”
文安卻覺得正中下懷:“原來你也喜歡這些?我從前學過,就是學得不大好,這些日子雖有心多學一些,卻又沒處找人教去,你家裡是將門,我只怕不是你的對手。”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好歹也在京里住了十幾年,他的武藝比起同樣出身的官家少年強些是不假,但正經將門子弟的身手,當然比他一個半吊子要強得多。
李冬瑞笑嘻嘻地搭上他的肩:“說什麼對手不對手的?不過是玩玩兒罷了,誰還會大聲嚷嚷著自個兒是高手不成?叫軍中有資歷的老兵聽見了,沒的笑掉人家的大牙!”文安神色放緩了幾分,也露出些許喜意:“說得也是,咱們年紀還輕呢,跟那些人可不敢比,但也比尋常紈絝子弟好多了。”
文怡見他們相處融洽,心中一動,便微笑著開口道:“表弟不知,七哥哥的心性堅韌,咱們族裡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兒,少有能比得上他的。這麼大冷天,他每日都堅持練箭,就算下大雪,也不曾中斷過,還常常練騎術,即便別人來請他出去玩耍,他也都不理會,一心習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