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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顧氏被罵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只覺得全體族人男女都在盯著自己暗地裡笑話。她氣得渾身發抖,想要再說些什麼,喉嚨卻仿佛被堵住了似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時那白矢還急急上前扶住柳復勸道:“父親熄怒,千萬別跟太太生氣。您與太太幾十年的夫妻情份,何等深厚?萬不可為了孩兒,便傷了夫妻之情。”
柳復嘆了口氣:“你這孩子委實太傻了些。這是名分,不是小事,你難道就不希望正式認祖歸宗?在外頭被人笑話是野孩子,你也不在意麼?”
白矢羞澀地笑了笑:“孩兒知道自己不是就行了。至於別人會怎麼議論孩兒顧不了那麼多,只盼著父親能好好的,便心滿意足了,就算受些委屈又有什麼要緊?橫豎孩兒都已經委屈了這麼多年。”
柳復心下暗叫一聲慚愧,頭一次真心覺得,自己應該把這個孩子認回來。
柳東寧不知幾時從人群里擠了出來上前扶住了母親,也制住了她再次出醜:“母親別再鬧了,全族人都在這裡,他們不會看著您把柳家的骨肉趕出去的。”
柳顧氏要掙扎,柳東寧皺著眉再次制住了母親的手臂:“母親,就當是為了孩兒,請您消停些吧!今兒,不只平日,這裡,可是全族的人啊!就算舅舅在朝中任官,到底鞭長莫及,您又何苦跟父親對著幹呢?到頭來,為難的卻是兒子!”
柳顧氏僵住了,過了一會兒,方才顫抖著深吸一口氣,甩袖而去。柳東寧回頭低聲囑咐文嫻:“快侍候母親回家。”文嫻愣了一愣,方才急急跟了上去。柳東寧便微笑著回頭對柳復道:“父親,今兒正是吉日,既然您要認回弟弟,不如就趁今日讓弟弟拜了祠堂吧?也省得再麻煩了。”
柳復有些猶豫,拜了祠堂,便真的把事情作實了,這名聲還真不大好聽。柳四太爺卻正眼看了看柳東寧,微微點頭道:“你這孩子倒還明白事理,不象你娘那麼糊塗!”
柳東寧苦笑了下,沒有吭聲。忽然間又添了個庶弟,他心裡怎會好受?只是方才堂兄柳東行叫了他去,替他分析過了。他本就有兩個庶弟,多一個也沒什麼關係,雖說這位新庶弟與他母親有舊怨,但是他母親在家的處境本就不好了,添一個庶子,也不會變得更壞。只要她外有娘家撐腰,親生兒子又爭氣,他父親便是再厭惡母親,也不會動搖她的正室之位。相反,多了一個上進又懂事的庶子,他父親對東俊東喬的寵愛自然會有所消減,白姨娘那樣的人,又怎會對此坐視不理呢?
庶子之間的爭鬥,不會影響他嫡長子的地位,他正好趁機喘口氣,努力用功,為自己掙一個功名回來。
柳東寧相信堂兄的話,才會出面勸住了母親,他現在對這嫡庶之爭已經毫不在乎了,一心只想著要靠自己的本事給母親掙臉,給自己掙臉。
於是,白矢就在柳四太爺的主持與生父柳復的許可之下,在這一天拜了柳氏祠堂,改名為柳東矢。
一論序齒,他居然比柳東俊還要大半個月,於是柳氏全族的子弟都重新排了次序,哪怕是在長房,柳二爺的名號也不再歸柳東俊所有了。
這一日過後,很多人都覺得十分滿足。
柳四太爺很滿足,因為他在族中的威望又豎起來了,不但柳東行恢復了過去的恭敬與親近,他還得到了族人們的一致讚揚,因為他把流落在外的柳氏血脈給找回來了,維護了恆安柳氏的尊嚴。
柳復也很滿足,他找回了一個不錯的兒子,通詩書,明禮儀,雖然讀書少了些,但是很有天分,甚至比東俊還要有天分,字也寫得不錯,一點都不象是在商人家長大的孩子,真不愧是他的種!他對柳家日後的前程更有信心了。至於外頭的閒言閒語,他雖然覺得尷尬,但他相信,認子之事是利大於弊的。
柳東矢也很滿足,他期盼已久的認親大計順利完成了,應該感謝誰,他心裡有數,進了柳家後該幹什麼,他有心裡有數。其實,只要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一點小恩小怨他還真不在乎。他知道誰才是他要對付的人。
柳東行也很滿足,他成功而又掩人耳目地在二叔家中插了一支利箭,不但教訓了柳顧氏,替妻子出了一口氣,也為白姨娘母子等人埋下了隱患。他們再也沒有空閒給他添堵了。
當然,還有很多人為此而生氣惱怒的。東行與文怡待在客院,也能聽說白姨娘在得到消息後頭一回摔了杯子;東喬要尋新兄長的晦氣,卻不小心被父親撞了個正著,在中毒病倒後頭一回挨了父親的訓斥;東矢一再勸說父親別為了自己跟家人生氣,反而越發得到父親的偏愛;東俊想要替胞弟向庶兄賠禮,同時表達交好之意,卻不知為何用茶燙傷了東矢,遭到父親猜忌,以為他是故作大方,實際上同樣不待見新兄長...與此相反的是,柳顧氏雖然對東矢沒有好臉色,也不樂意見他,但卻沒有再罵過一句話,動過他一根手指頭,甚至在東矢遵守禮節晨昏定省的時候,還吩咐管家給他做新衣裳,預備過年。她表現得如此大度,與平日的言行相差太遠了,柳復起初也曾起過疑心,只是後來問了管家,才知道是東寧勸說的功勞,不由得對這個長子稍稍有了幾分改觀,雖然長子性情軟弱,但至少懂得孝悌不是?
看在長子還算懂事的份上,柳複決定對柳顧氏稍稍和氣些,可惜接下來發生的事又叫他失望了。
柳顧氏賞給柳東行與文怡的兩名丫頭,其中那個叫雲兒的,不知用什麼法子買通了門房,悄悄潛回宅中,向柳顧氏哭求要回長房當差。
柳顧氏氣得半死,當即便打了人四十板子,丟出大門去了。柳顧氏暴nüè狠毒之名再次傳遍柳衙上下。
柳東行聽完了外頭的消息,滿意地拍了拍手,回頭對文怡知道:“娘子,別家這樣熱鬧,好戲唱完一場又一場,咱們若太冷淡了,是不是不太好?不如也來唱一出吧?”
第三百五十章 大功德
文怡有此發怔:“你......你想要做什麼?!”唱戲?現在的柳街還不夠熱鬧嗎?
柳東行卻笑著沖她眨了眨眼:“放心,咱們就算要上台唱一出湊湊熱鬧,也不會出醜的。既然要唱,當然得是一齣好戲才行!”
文怡沒聽明白,但第二天一早,柳東行親自去拜訪了柳復,並請來各房叔伯一同商討要事,她就猜到了他的用意。
柳東行向族中的長輩們提出了一個建議,那就是創立屬於柳氏宗族的族學。
柳氏一族論歷史不如顧家長久,而且在柳東行的祖父從科考晉身為官之前,還不曾出過一個走仕途的人物,只是因為族中頗有私產,又有好些子弟讀書,所以在恆安一地還稱得上是大戶而已。隨著長房接連兩代有子弟為官,又攀上了皇家做姻親,柳氏一族在恆安才真正稱得上是名門望族,族人也越來越看重子弟的教養學問了。但是柳氏一族並沒有族學,只靠各房自己的本事,把孩子送到城中各處書熟去。功課好些的,就上官學;略次一等的,去城中書香人家附館,又或是請了先生來家教導;實在沒天賦的,就尋個館隨便學兩年,不做睜眼瞎子,也就無所事事了。
柳東行先前提出要帶幾個小兄弟南下康城求學,對於柳家人來說無異是一種提攜,但因為種種緣故,最後真正願意參與的,就只有柳三老爺的次子東景。其他人的父母在猶豫過後,還是決定讓孩子先在恆安讀兩年書,能就此中舉當然最好不過了,若中不了,再南下康城也不遲。也有些人是看見長房欲為東俊延師,便起了附館的心思。再怎麼說,長房也是出過兩個大官的,當家柳復的學問自不用說,能被他看中請來教導愛子的先生,必然是好的。雖然柳復現在已經不是官了,但畢竟做過這麼多年的官,說不定能教自家孩子一些做官的訣竅呢。
他們也曾私下跟柳東行商量過這件事,當然說得十分含糊,不是為了請求建議,而是希望能得到他的諒解。他們不是有意駁東行的臉面,只不過是因為天氣太冷了,又時近歲晚,捨不得孩子罷了。若將來他們真的把孩子送去康城,還是要請東行照應一二的。
柳東行對此不置可否,但沒兩天,便忽然提出了建立族學的提議。
他道:“我們恆安柳氏是名門望族,族中子弟多讀詩書,沒有自己的學堂,只能在外頭附館,或上官學,弟弟們每日往來辛苦不說,先生們教的學生多了,對弟弟們未必能盡心。依我說,族裡各房也有人自行延師的,二叔前些日子還在恆安一帶大舉尋找名師教導俊弟,既如此,倒不如在柳街尋一處房舍,仔細收拾了,闢作正式的學堂,請一二名師前來坐館,教導族中子弟?”
柳復身上微微一動,淡笑道:“主意是好的,只是......咱們族裡的孩子也不是沒有地方念書,何必再勞師動眾呢?無論是官學,還是城中各處學館,都各有名師,孩子們跟著那些先生學了這麼多年,也都習慣了,那些先生也更熟悉他們的功課。東俊是因為遠離京師,才不得已另擇名師請教,別人卻不同,若貿然換掉先生,於他們的功課有礙,那可如何是好?”
他這話一出,各房族人們原本有被柳東異的話打動的,便紛紛猶豫起來。
柳東行笑道:“侄兒提這個建議,其實也是有好處的。雖說忽然變了先生和上學的地方,或許會讓弟弟們覺得不習慣,但總體是利大於弊。一來,有了族學,弟弟們只需在柳街上學,來往方便,家裡人不必擔心他們路上會遇到什麼變故,也不怕他們在學裡冷著餓著了;二來,先生受我們柳氏宗族特聘,自然會對我們家的子弟更為用心,若是哪家弟弟一時頑皮,耽誤了功課,先生也可以馬上告知其父母;三來嘛...以咱們柳家的名望,居然沒有一處學堂,也實在是太過有損書香名門的體面了。外人說起我們恆安柳氏,誰不說咱們是真正的名門望族?可是,一問起咱們家的子弟,都是拜在哪位先生名下的,我們要怎麼回答?去官學的還好,可那些附館的,豈不是把功勞與名聲都歸了別家?明明那些人家論門第沒一家及得上咱們的,可他們卻有自己的私塾,咱們就只能附他們的館!”
“行哥兒這話說得對!”柳四太爺道,“事實上族學這個事兒當年行哥兒他祖母也曾提出來過,只是當時他祖父在外任官,多有不便,加上族學的用度不知從哪兒支取,族裡又沒有別人可以主持大局,便暫且壓下不提了。今日行哥兒能再次提起這件事,實在是......”他眼圈紅了柳七太爺輕咳兩聲,笑道:“四哥當年也十分贊同此議的,最終沒能成事,就數他最難過了。行哥兒這個提議確實好,外頭的書熟再好,又怎能跟咱們自家的比?以咱們家在恆安的名望,居然沒有族學,也實在是太丟臉了些。”他轉向柳復,“老二,你是我們柳家的一族之長,這事兒還要你做主,你覺得怎麼樣?其實,你原本就打算請位好先生來教俊哥兒喬哥兒兄弟倆的,也說別房的孩子可以來附館,那跟東行說的也沒什麼差別嘛,不過是讓先生多教幾個學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