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頁
文怡卻不聽,只是抱著她的手臂再次囑咐了一籮筐的話。
到了碼頭,船已經準備妥當了,只等起錨出發。文怡在船上四處轉了一圈,親自看著僕人們把行李都安置好了,又查看過祖母的房間,確定床鋪等還算舒適,丫頭婆子也能在近前起居,方便侍候,方才放下了心。
柳東行笑道:“這是羅家載客的船,出了名的舒服周到,我早說了的,你看,果然不用擔心吧?”
文怡嗔他一眼,又去找冬葵。這次冬葵隨盧老夫人回平陽,卻是奉了文怡之命的,文怡自然要仔細吩咐幾句:“到了康城,你先去找上回我們見過的趙掌柜,他雖是長房的人,但請他幫忙留意一下城裡的事,還是不成問題的。你就專找那些地方清靜,鄰居又性情淳厚的宅子,不用太大,有兩三進就夠了,最好是離書院近一些的。若遇上合適的,就拿我給你的銀子去下訂,然後立時回報家裡,讓仲叔去辦後面的事。若要收拾房子,你可以把你家裡人叫過去。這事兒不必著急,只要在明年開春前辦好就行。到了年下,我也要過去的。”
冬葵抿了抿唇,鄭重點頭:“小姐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奴婢,就是信得過奴婢的意思,奴婢一定會辦好的!”
文怡笑著點了點頭,又再回頭去與盧老夫人和文慧說話,眼看著時間不早了,柳東行來催:“趕緊起程吧,再晚就趕不上宿頭了。”文怡方才依依不捨地離船登岸。
就在船工打算起錨之際,忽然從遠處傳來一聲叫喚:“船家且慢!”文怡聽得是文安的聲音,不由得驚訝地回過頭,果然看到文安騎著馬奔跑過來,到了碼頭上便翻身下馬,跑過來道:“先別走!我母親過來了!”
文慧聞言立即跑出了船艙,只見碼頭外搖搖晃晃地來了兩三頂轎子,都是外頭雇來的,因為走得急,頗有些狼狽,後頭還跟著幾個婆子,手裡全都是大包小包的行李。轎子還未停穩,蔣氏已經從轎中衝出來了,哭著撲向船頭:“我的慧兒啊!”
文慧眼圈一紅,卻遲遲沒有邁動腳步,任由母親抱住自己,好一會兒才道:“娘哭什麼呢?女兒這是去躲避禍事的,從今往後,自能和平喜樂,娘應該為女兒高興才是。”
蔣氏抽泣著擦乾淚水,頻頻點頭。文怡趕緊上前勸道:“還好大伯母趕上了,侄女兒真怕您來不及送六姐姐。”
蔣氏卻搖頭道:“我不是來送她的。”
文怡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這時文安對柳東行道:“船上還有地方吧?我母親的行李並不多,倒是隨行的婆子丫頭還有幾個,能擠得下麼?”
文怡驚訝地回頭,與柳東行對了一眼,忍不住愕然:“大伯母是要……跟她們一起上路?!”
蔣氏重重地擦了一把臉,鄭重地點點頭,看著女兒驚訝又喜極而泣的模樣,她不由得一陣心痛,神情卻更加堅定了:“對!我不能再任由他們擺布了!我的兒女,我的骨肉,憑什麼叫他們隨意糟踐?!”
第三百二十七章 母愛如山
蔣氏的話讓所有人都吃驚不己。柳東行立即轉頭去問文安:“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家裡又給你姐姐說親了?”
文安搖搖頭:“家裡人不是要給姐姐說親,而是不願為她說親,反而把主意打到十妹和十一妹頭上了。”
東行與文怡聽得又是一怔,若只是這樣,那蔣氏為何要如此激動?
只得得蔣氏上氣不接下氣地哭道:“哪有這樣便宜?!他們就是看不得你好!前兒有位太太從南邊回來,她以前在京里時,就與我交好的,也很喜歡慧兒,她正好有個兒子,今年十七歲了,先前訂下的未婚妻因病沒了,眼下正要再尋好親事。我們兩家彼此是知根知底的,他家兒子品性又好,我便想起了慧兒,想給她訂下......”
不等她說完,文慧便嘆息道:“娘,您這又是何必?!我早就說過了,我不嫁,情願一輩子敲經念佛。”
“胡說!”蔣氏道,“你當我說的是誰?是葉家的求思!你們小時候不是一塊兒玩來著?他是個好脾氣的,今年又剛中了秀才,葉家官位雖低些,但也有從四品,日後還有再往上升的時候。若你跟他能成,我也就放心了......”只是說到這裡,她眼圈便一紅,“誰知老太太不肯,說你已是壞了名聲的人,若是親事不成,反倒跟人結仇了,葉家的求思既然是個好的,不如定給十一丫頭,橫豎求思年紀也不算大,又有心求功名,過兩年他中了舉,十一丫頭年紀也差不多了,正好完婚...”她咬咬牙,“我呸!憑什麼?!葉太太是我出嫁前的手帕至交,他夫妻倆都出身大家,兒子再沒出息,也輪不到十一丫頭去肖想!”
文慧皺了皺眉頭,轉去看文安。文安嘆了黑氣,點點頭:“母親本有心為姐姐說親,只是總要跟祖母打聲招呼,不料祖母卻說出那樣的話來。母親不肯,祖母便逼著她點頭,還特地用母親的名帖去請葉伯母過府。母親便裝病躲過,一個字也沒跟葉伯母提。祖母知道就惱了,不許母親出門,連家務也交到二嬸手裡。”頓了頓,“連父親也在責怪母親。他說葉伯父這次回京可能就要進六部了,前程看好,若能結下親事,對家裡也有好處。
如今朝中不太平,柳姑父又辭官了,我們家正該多結援手才是。”
文怡與柳東行面面相覷,若說先前於老夫人與顧大老爺會對文慧如此無情,是因為文慧有錯在先的話,那此時他們對待蔣氏的態度,也未免太過分了。一直以來,蔣氏可是從來沒有違逆過他們的意思!再說了,葉家的兒子都已經十七了,文雅卻剛滿十二歲,這歲數也差太遠了吧?後者還是庶出,既然葉家前程無量,為何非要屈就一個庶女?
文慧嘆了口氣,對蔣氏道:“母親何必如此?就順著他們的意思去說又如何?葉家是什麼人家?葉伯母斷不會應的。至於我......”她自嘲地笑笑,“我早就已經死了嫁人的心了,先前不是都說好了麼?娘也答應了,如今還操這心做什麼?求思我是認得,但他小時候都是跟小七他們一起玩耍的,對我來說就跟弟弟似的,怎麼可能嫁給他?”
蔣氏卻道:“怎麼嫁不得?求思不過就是小你幾個月而已。從前我以為你找不到好人家了,才會答應由得你去,但葉家跟別家不同。
他們是真正的好人家,你葉伯母又一直把你當女兒一樣疼愛,只要我拉下臉求她,事情有六成的把握,就算不成,不過是我丟臉罷了,他們不會嚷嚷出去的。可你若是再錯過葉家,就真要要被逼出家了!”
文慧無奈地看著母親,想要再勸,卻又無言。
盧老夫人從後面走過來,皺眉道:“且不管這個,大侄子媳婦,你既知道十一丫頭不可能定下這門親事,那你又何必跟你婆婆頂著干呢?
等葉家回絕就是了。你不但跟你婆婆鬧翻,如今還要負氣出走,這真是......”
蔣氏眼圈一紅:“我不能開那個口,葉家當然是會回絕的,可我以後就再也沒法開第二次口了.....”說到這裡,她又低頭哭起來。
文怡忙上前去勸,又見碼頭這裡人來人往的,雖然有僕役們隔開了閒雜人等,到底不方便說話,便勸道:“咱們有話上船再說吧?這裡風大得很,站久了要著涼的。”又擔心地看了祖母一眼。
文慧默默地扶著蔣氏回船艙,盧老夫人嘆息一聲,也叫上文怡一起去了。趙嬤嬤與冬葵連忙招呼蔣氏帶來的丫頭婆子,並安放行李。
柳東行叫住文安,走到船尾避人的地方,壓低聲音問:“你家裡鬧成這樣,你兄弟倆就沒說什麼?你哥哥呢?!”
這話的語氣已經帶了幾分凌厲。要知道,文賢與文安都是蔣氏所出的嫡子,尤其是前者,已經是做了官的人了,對親身母親的遭遇就一句話都沒說?!
文安搖了搖頭:“哥哥與我也不是沒有勸過,父親原本能聽得進去,但自從柳姑父辭官的消息傳來,他就慌了手腳,無論我和哥哥怎麼安慰,他都定不下心來。祖母跟他說要多結強援,免得失去柳始父的助力後,會被其他人算計,父親就依了她老人家的意思。葉伯父跟他本也相交多年,從前玩笑時,也曾說過要做兒女親家,但誰也沒當真,我也沒想到父親居然會把主意打到十一妹頭上。母親鬧時,因為有大嫂在,父親不好鬧大,可擋不住祖母那邊直接派人插手。祖母發了話,大嫂也只有閉嘴的份了。”
柳東行皺了皺眉:“按理說...這不可能呀?你們家又不是只剩下你十一妹一人了,為何非要拿她來聯姻?你呢?你是正室嫡出,份量可比你弟妹們重!”
文安苦笑:“行哥,我也不瞞你,他們哪裡是沒打過我的主意?早就打過了!那還是二叔出的餿主意,說讓我求娶柳國公夫人那個娘家侄女。京里誰不知道他家那侄女是個破落貨?人長得醜,脾氣又壞。二叔偏說他家有錢有勢,我橫豎沒出息,倒不如娶了這個老婆回來,得了柳國公府的助力,日後的前程也不用愁了,還說什麼賢妻美妾,老婆要漂亮的做什麼?前程要緊,大不了日後多納幾房美妾就是了。母親一聽這話幾乎沒暈過去,又鬧了一場,也被祖母罵了。還是父親不許,方才沒成。”
柳東行一挑眉:“哦?令尊不許?看來顧大人還不曾糊塗。”
文安冷笑一聲:“哪裡?是因為柳國公府勢力大不如前,而那女再又不是國公府的正經小姐,能得的助力有限。再說我已得了李伯父首肯,明年就要去考禁軍侍衛了。只要我能考上,過兩年熬出了頭,就有機會迎娶出身更高的將門千金,豈不是比娶一個破落貨強?他們連哪位將軍家有年紀比我小几歲的小姐都打聽過了呢!”言罷又是一陣黯然,“若不是有這件事在先,母親也不會因為葉家的親事傷透了心,寧可陪姐姐一同回鄉了。”
他朝東行勉強笑笑:“這還是哥哥出的主意,因為母親被禁足,身邊又有祖母的人在,輕易出不了門,趁今兒柳姑父來訪,父親要與他說話,大哥去書房伴住他們,我把那幾個婆子捆了,立時護送母親出門,直奔碼頭。等父親發現時,母親已經離開京城老遠了。”
柳東行愣了一愣,倒有些佩服了:“你們兄弟倒是果斷。只是令堂便是回鄉了,又能如何?令祖母與令尊該做的還是會去做的。”
文安笑著搖搖頭:“不是母親親自開口,葉伯母斷不可能答應親事。而祖母和父親便是要給我說親,沒有母親在場,但凡是象樣的人家,都不可能應的。母親不在,二嬸又無誥命在身,就沒法跟別的官宦人家交際,祖母身體又不好,總不能天天出門……哥哥的意思是,若能藉此機會,讓父親少些動作就好了。因為擔心會惹事,這些天連大嫂他都不讓回娘家了,省得讓祖母他們有機可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