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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安愣住了,柳東行與羅家一個子弟交好,他是早就知道的,但他萬萬沒想到柳東行會一直惦記著自己的傷,甚至早早就寫信向羅家求助,一時間,百感交集,半晌才接過藥瓶子,低聲道:“多謝了羅明敏笑著搖搖頭:“朋友親口相托,我怎能不幫?況且咱們也算是朋友了,朋友有難,本就該兩肋插刀的,況且只是這點小事?!日後若換了我遇到難處,你也一樣會幫我不是麼?”
文安鄭重點頭:“這是當然!你若有難處,只管跟我說就是!但凡我能辦的,絕不推託!”
羅明敏翹了翹嘴角,也不再提這件事,只拉著文安在城內四處玩耍,累了便到羅家開的酒樓茶樓去吃本地名菜,不到一天,文安對他的稱呼便從“羅二少爺”變成“羅大哥”,接著又從“羅大哥”變成了“明敏哥”,越發親近了。
羅明敏不動聲色,多喝了兩杯後,便一副醉意,把自己遇到的一些不如意事拿出來發泄發泄,偶爾也埋怨幾句家裡的母親和姐妹。文安畢竟只是個少年,經的事也少,喝得多了,聽著羅明敏的話,不由得生出幾分同病相難憐的心來,一時大意,便把自己對母親與姐姐的些許怨言都吐露光了。等酒醒之後,想起這件事,他便開始後悔。
羅明敏卻對他道:“咱們是朋友,說話時又沒別人在,你心裡有氣,對我說說無妨,但日後若遇到別的朋友,還是不要把這些心事輕易說出口的好。令姐畢竟還是閨閣女兒,若有好事之人,把你那些話傳了出去,不但於你家聲名有礙,令尊令堂也會生你氣的。到頭來受苦的還不是你麼?”
文安心下感動,忙道:“明敏哥,多虧是你,若換了別人,斷不會對我說這樣的話!”
羅明敏嘆了口氣:“我在家的處境,卻與你有幾分象,心裡的苦悶,也是一樣的。因此我看著你,倒覺得比旁人更親近些,然我是外人,不好勸你什麼,看到你行事不謹慎,除了勸兩句,暗地裡幫點小忙,也做不了什麼。其實好不好,都在你自己,難道別人還能替你過日子不成?”頓了頓,又勸他:“還是少在外頭喝酒的好,今日都是喝酒誤事。日後有了空閒,咱們尋個清靜院子,把旁人都趕走了,咱們自個兒喝個疼快!”
文安笑了:“好!就這麼說定了!明敏哥幾時進京?小弟一定做東!”
將人送回別院後,羅明敏轉身離開,卻沒走遠,在路口處便上了一輛馬車。柳東行在車中已經等候多時了:“如何?還算順利麼?”
“你對他的脾性倒是了解!”羅明敏笑得有些諷刺,“不過我看他對你倒還算真心,你這般算計他,心裡倒也過得去?”
柳東行淡淡地道:“我何嘗算計他什麼?他的心事壓得久了,發泄出來,也不必再鬱結於心,對他身體反倒有好處呢。我知道他是個直脾氣,也知道他待我不錯,因此我是不會害他的。”
羅明敏看著他,嘆了口氣:“罷了,計劃還算順利,明兒我再約他出來玩,也就差不多了。
四嬸那裡已經定好了日子,今兒知會過顧家了。”
柳東行點點頭,有些遲疑:“聽瀾院.....沒再點香麼?”他這兩天有事辦,沒再守在羅家別院後方的林子裡,因此對那裡的事不大清楚。
羅明敏的神色緩和了幾分:“沒有,這幾日我四嬸時不時請文怡妹妹過去吃茶說話,想必沒那空閒?”
柳東行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奈地道:“我真不是有心要算計安弟的......其實這事兒於他無害,反倒有可能幫他家避過大禍呢!”
羅明敏想了想,也笑了:“說得對,你這位便宜表弟,性子委實太天真了,若把實話告訴他,還要擔心他會不會壞事呢。也罷,且這麼辦吧!”雖然心裡有些不舒服,但仔細想想,他既然選了通政司這條路,日後這種事只怕只會多不會少的,其實好友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又何必太過糾結?對他來說,顧文安......終究不能跟柳東行這個認識多年的摯交相比。
柳東行稍稍放下了心,視線已飄向車窗外:羅家進京的海船後日一早出發,他是否......還有機會見文怡一面?
文怡不知道柳東行此時糾結的心事,她這幾日常常跟羅四太太在一起,相處得十分愉快。羅四太太性情柔和,知書達禮,又隨夫在任上待了幾年,見識不凡,羅家兩位小小姐也是活潑可愛,她與她們在一處,總有一種仿佛在家裡跟親人相處般的親切感。她開始關注羅四太太的身體,小心地打聽對方的症狀,打算回家後向蕭老大夫請教,看是不是有法子為羅四太太調養一下身體。
顧羅兩家離城的日子很快就定下來了,文怡得了消息後,一邊吩咐丫頭們收拾東西,一邊留意著多寶格上那隻香爐,終於還是沒忍住,在出發前一晚上,再度將它搬到窗前香案上,點燃了百合香。
只是,這一回她失望了。柳東行一晚上都沒過來,第二天早上出發,羅家人前來相送,她才聽說了羅明敏臨時遇到急事,已經在昨日傍晚去了外地的消息。
羅明敏有事離開,那柳東行呢?他是不是也有事離開了?
文安在旁埋怨著昨日與羅明敏在外頭閒逛,才逛到一半對方就走了,害得他不能盡興。文慧則心神不寧地想著昨兒見到的一個寶石盆景,小聲磨著母親,求她派人去把那盆景買來,好作不久之後太后壽辰的賀禮。蔣氏為那盆景的不菲僑格猶豫著,遲遲不肯點頭。文娟拉著文嫻,正依依不捨地與羅家小姐們告別。
文怡安靜地站在大船甲板上,安排隨行眾人上船諸事,自己則一次又一次地往碼頭的方向瞄,卻始終看不到柳東行的身影。她咬咬唇,覺得有些委屈,又有些後悔:她若是前兒晚上點了香,就好了......船要開了。
這次的海船要比先前坐的船大三倍有餘,艙房的數目也更多,格局也要大一些。文怡自己占了一間房,另外還有兩間鄰房,是給隨行的趙嬤嬤與丫頭媳婦們用的。自打船離開碼頭後,她便先帶著人到房裡安頓行李,踩著船板,倒覺得比先前坐的河船要穩當許多,只能察覺到些許沉浮之感。
冬葵見她沒精打采地歪在床邊,便去問人要茶水,但回來時.手上卻是空的,臉色還有些古怪。
秀竹問她:“姐姐這是怎麼了?不是說去要茶麼?”
冬葵清了清嗓子,道:“熱水還沒燒好呢,我過一會兒再去問。
你到隔壁趙嬤嬤那兒瞧瞧,看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吧?這裡交給我就好。
秀竹不疑有他,便依言去了。冬葵卻沒去整理行李,只是走到文怡身邊,欲言又止。
文怡抬起眼:“怎麼了?有事?”
冬葵別彆扭扭地,打開緊握的手心,露出裡面的一個紙團來:“這是....方才羅家一個婆子家到奴婢手裡的..奴婢不認得她,不過她說....她說.....這是有人吩咐她捎過來的......”
文怡皺了皺眉頭,接過那紙田,打開一看,心下立時便重重地跳了一下,再看冬葵一眼,耳根紅了:“知道了,你去做活吧,別.....別跟人說去。”
冬葵很有眼色地低頭應了,轉身去整理行李。文怡深吸一口氣,方才背轉身,將那紙團重新展開,仔細看著上頭的宇。
這是柳東行寫的,看筆跡,似乎是倉促寫就,也沒別的話,只是告訴她,東平不穩,儘可能不要與東平府的人有接融,尤其是東平王府的人。
文怡輕輕撫摸過那幾行宇,雖然更覺不舍,但心下的委屈卻完全消散了。不管怎麼說,至少,他在急著離開的時候,也沒忘記她不是嗎?
願佛祖保佑,她此去京城,能順順利利地與他定下鴛盟......
第一百二十四章 認乾親
海船確實要比內河船隻穩當。
這是文怡離開歸海城三天後,心裡產生的最大感想。因為在海上風浪漸大的前提下,文嫻出人意料地沒有暈船。於老夫人特地交待蔣氏事先準備的暈船藥完全沒派上用場,倒是拿去送給羅四太太的兩個女兒,使得羅明芳與羅明菲小姐妹倆沒再受暈船的苦楚,大大改進了她們與羅四太太的交情。在一行人在海船上度過六天後,於老夫人與蔣氏婆媳倆與羅四太太已經十分熟稔,甚至開始在私下喚她的閨名“嘉柔”了。
羅四太太本姓許,閨名嘉柔。文怡自打知道她娘家姓氏後,便仔細回憶自己認識的平陰大戶人家,發現確實有一戶姓許的,家住平陰縣城以北的三元莊,家中成員是兩個兒子帶著各自的家眷聚居,共同奉養老母親,另有兩個年長的女兒已經出嫁了。但這戶人家與聶家在今年之前幾乎沒有來往,倒跟秦家還能拉上點關係,好象是秦家少爺與這許家的兒子同在縣學讀書,直到聶家在救濟貧民一事上出了頭,在平陰一帶威望大漲,許家才開始上門。文怡隱約記得,大表哥那位曾替他送信到顧莊的朋友君敏行,似乎就跟這許家有些親戚關係,但具體是什麼關係,她已記不清了,只恍惚記得,大表哥娶親時,許家的一位太太似乎曾帶著兒女過來吃喜酒,舅母為表姐看人家時,也曾提過他家,不過沒有下文。
羅四太太的娘家與聶家有這樣的淵緣,文怡對她的感覺就更親近了,便常常陪在她母女身邊。
船上的生活是相當枯燥的,即便海船再大,能活動的地方也有限。
文怡早已厭倦了陪在於老夫人和蔣氏身邊說笑討好的日子,自從聽到她們的密談後,這種厭倦感就更深了。而文安則天天窩在自己的艙房裡搗鼓新得的一種去疤藥,幾乎足不出戶,連飯也是在艙里吃。文慧與文娟見面就要吵架,本來還有個文嫻可以說說話、下下棋,偏她與文娟姐妹倆是秤不離砣,砣不離秤的,隨時都要為文慧與文娟之間的衝突勞心勞力。文怡不耐煩再為她們姐妹勸和,更不喜歡被她們當作爭閒氣的工具,便索性躲到羅四太太這裡,說說話,吃吃點心,做點針線,再陪著明芳明菲玩要,十分輕鬆悠閒。
她們玩的遊戲有許多種,文雅一些的對對子、精宇謎,斯文安靜一些的翻花繩、九連環、七巧圖、華容道、孔明鎖,動靜大些的有踢毯子、鞭陀螺、竹蜻蜓等等,明菲還嚷嚷著船上太悶了,等明年春天爹爹回來,便要爹爹帶她們姐妹到城外去放紙鴦。
羅四老爺夫妻教女,似乎並不強求貞靜嫻雅端莊,反而鼓勵她們多活動身體,以求身體康健,羅四太太又日日教導女兒讀書,因此她們姐妹頗有些文武雙修的意味。文怡跟著她們在一處玩,倒是學會了許多從未見過的遊戲,兩三日下來,出的汗比先前在莊子上巡視田地時出的還要多,不過笑得也更多。
她在這時候才發現,自己還是個孩子時,錯過了許多孩童的遊戲,而重生後,也是無時無到不為家事操心,根本就沒有過放鬆玩耍的時候,在這海上短短的幾日行程中,能重溫一下童年樂趣,實在是意外之喜。她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明明已經快要及笈了,連親事都訂了,卻還象個小女孩似的,行事太過無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