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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怡還要再說什麼,盧老夫人便拉下臉來:“你這是小瞧了祖母麼?!當你一走,祖母就沒法活了?!”
文怡再不敢說什麼,盧老夫人才稍稍緩和了語氣:“若是你對行哥兒無意,不看重這門親事,你就別去了!等明年你及了笈,祖母就給你另尋一門親事。你聶家舅母那裡,不是正想牽線麼?聽一聽也好,興許是個好人家呢?前幾日你四伯母娘家的嫂子到莊上做客,也跟了你四伯母過來請安,話里話外,都是要相看你的意思呢!劉家也算是名門了,並不辱沒了你,只是不知道那家哥兒人品如何。反正沒了柳家,還會有別的好人家,我可是無所謂的!”
文怡臉漲得通紅,這回卻是氣的。她前世就是因為誤信傳言,對婚嫁心生恐懼,才會憤而出家的,隨師傅在外幾年,沒少看那些大戶人家裡妻妾相爭、夫妻反目的醜事。自重生以來,她雖為了祖母,巳接受了自己定要嫁人的命運,可若不是遇上柳東行,她還是會對婚姻心懷恐懼。若嫁的是柳東行還好,嫁給別……她立時打了個冷戰,臉都白了:“祖母!孫女兒不嫁那些人……”
盧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傻丫頭,這是遲早的事!便是你再不願意,也擋不住別人看中你!有些情面是拒不得的,劉家那邊,因為你十五叔十五嬸去了,族裡還在服喪,因此只是試探口風,並未明說,祖母含糊幾句,就混過去了。等你小功過了,他家再提,因有你四伯母的情面在,咱們家就不好推拒了!便是拿柳家來做擋箭牌,萬一柳家在京中為行哥兒訂了親,咱們豈不是尷尬?!例不如早做籌謀。你聽祖母的話,就當是出門玩幾個月,見見世面,親事自有別人料理!”
文怡心裡又懼又氣,這才記起,自家如今再不是從前那個絕戶之家,不但有了嗣子承繼香火,還得回了三十頃上等田地,連族裡公中的產業,也恢復了每年的分紅。六房如今在顧莊算是個大戶,僅在長房、二房之下,論富可能不如匪劫前的七房,但是有個誥命在,身份又不一般!六房人口又少,她還是唯一的親骨肉,若是出嫁,必能得一筆豐厚的嫁妝。單憑這一點,也足以吸引那些家中有適齡子弟的人家了!
文怡咬住下唇,知道自已這回是一定要下決心了!不管怎樣,至少她願意嫁給柳東行,既然祖母這裡有人照料,就為自已的未來搏一搏吧!
盧老夫人看著孫女神色間的變化,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事不宜遲,她第二天就下了帖子,請蔣氏上門吃茶,然後委婉地提出了讓其將孫女兒帶去京城走動走動的請求。
蔣氏卻正有心事,聞言先是一怔,繼而喜出望外:“ 這事好啊!二老爺已經答應了,讓我把五丫頭和十丫頭都帶上呢!再添上九丫頭,真真再好不過了!說來她年紀也有十四了吧?明年就及笈了,瞧著水蔥一般清秀,行事又穩重,也是該說親的時候了。叔祖母放心,我一定為侄女兒尋個好人家!”
盧老夫人心下一凜,已經明白了她的用意,面上卻仍保持著微笑:“侄媳婦費心了,我想托侄媳婦帶九丫頭出門。卻不是為了說親,不過……也算是為了說親……”她揮手摒退侍從,才壓低了聲音道: “當日三姑太太回來省親時,曾為九丫頭說過一門親事。說來侄媳婦也認得,就是柳家那個大侄兒!”
蔣氏頓時愣住:“ 行哥兒?!怎麼會是他?!姑太太回京後,並未向我提起呀?!”
盧老夫人聞言便拉長了臉:“ 我也正想問她呢!那天她當著你母親和你四弟妹、五弟妹的面兒,就提了這件事,還大喇喇地命行哥兒跟九頭親近,也不避諱幾個小輩。我見行哥兒品性還算不錯,便向她討庚帖,她倒好,過後竟然一聲不吭了,直到柳家人離莊,才有人送了庚帖過來.卻從此就沒了下文!侍候我孫女的一個丫頭,昨兒隨她去你們家走了一趟,回來便悄悄稟告我,說侄兒媳婦你從京城帶來的丫頭在議論.柳家正要為行哥兒議親呢。三姑太太這是什麼意思?!當著眾人的面硬要我應下親事,如今卻又要變卦,消息傳出去了,我們九丫頭怎麼見人?!”
蔣氏聽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委屈地道:“ 侄兒媳婦真不曾聽說過!若是侄兒媳婦知道了,早就上門質問姑太太了!那可是她娘家人!她怎能這樣欺負人呢?!”
盧老夫人嘆了口氣:“ 我知道他柳家門第兒高,可當時聽到三姑太太提親的人這麼多,事情要是才了變數,叫我們九丫頭怎麼辦?本來嘛……我對行哥兒也不大滿意,父母雙亡,又是獨生子,福緣未免太薄。只是匪徒襲莊時,他一個人救下我們這麼多族人,又連夜急奔搬救兵,六丫頭和小七都是多虧了他,方才順刑脫險,可見是個穩重可靠的孩子,把九丫頭許給他,我也能放心……沒想到.卻是我們顧家的姑太太出了變故……”
蔣氏瞪大了眼:“是行哥兒救的慧兒與安兒麼?!怎的我聽說是東平王世子?! ”她眼裡有著懷疑。
盧老夫人卻是一臉不解:“ 你從哪裡聽說的?全族上上下下都知道是行哥兒救的人!東平王世子是後來才進屋的,不過因為六丫頭受了驚嚇,是他打了一巴掌.將六丫頭打醒了,又送回你家.倒也算是救助過她吧。小七卻是行哥兒親自送回來的,事後還在他身邊守了兩天兩夜,直到小七傷勢緩過來,行哥兒才安心離開呢!” 說到這裡,她便露出了不滿:“ 那位東平王世子,不過是撿了個便宜功勞,便真當自己是顧氏一族的救命恩人了,把先前無論如何也不肯派人救助我們族人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若不是他,老十五未必會死呢!他手下的一位羅校尉要救我們的族人,還被他從重處罰,我們全族上下,除了幾個昏了頭的,全都在背地裡罵他呢!”
蔣氏聽得氣憤不已:“ 原來如此!我竟不知他打過六丫頭!姑太太居然跟我說,若不是東平王世子,我那一雙兒女都要性命不保.害得我怠慢了真正的恩人!” 隨即又擔心:“ 不知那行哥兒可會生了我的氣?”
盧老夫人笑道:“他是個謙遜知禮的孩子,雖不如東寧才學出眾,卻也沒有傲氣。你是他長輩,只有他敬你的,哪有你敬他的道理?”
“話不能這麼說。”蔣氏正色道,“他救了我的骨肉,我便一定要謝他!”又道,“既然柳家曾向叔祖母提過親,那這件事絕不能就這麼算了,一定要給我們個交待才行!姑太太雖是柳家主母,卻也是顧家女兒,怎能幫著外人欺侮我顧氏女?!叔祖母放心,這事兒交給我!”
盧老夫人忙道:“你也別責她太過了。說來這門親事巳經過了庚帖,便等於訂下來了,以後等九丫頭過門,她既是叔婆婆,又是堂姑姑,總是長輩,關係鬧僵了反而不好。我讓九丫頭隨你進京,你找個合適的時候,提醒三姑太太一聲,把婚事正式訂下來,就罷了,等九丫頭及了笈,再商量過門的日子。我想三姑太太大概是貴人事忙,一時忘了行哥兒已經議過親了,也是有的。”
蔣氏不知道柳家夫妻對柳東行的顧忌,只是從傳言中猜測柳家人大概是為了攀貴親,便將原來議的親事給忽視了。她本就當了十幾年宗婦,思想成了習慣,況且又對小姑有些怨言,於是便板著臉答道:“叔祖母不必擔憂,這事兒侄媳婦自有道理!”心下暗暗決定,若是小姑真的豬油蒙了心,堅決要背信棄義,她定要為九侄女說一門好親才行!
且不說盧老夫人與蔣氏如何議定文怡隨行上京之事,此時長房的芷院內,顧二老爺正面帶得意地向妻子說起方才母親於老夫人傳他過去密談的內容:“母親己經決定要隨大嫂北上京城了,讓五丫頭和十丫頭跟去,到時候母親會在幾家世交大族裡,給她們姐妹選一門好親事。”
二太太段氏聽了一愣,臉上有些不自在:“可我已經吩咐去看人家了……康城有一大戶,家主曾官至通判,生的嫡長子與五丫頭同齡,嫡次子則比十丫頭大一歲,我瞧著倒是都很合適……”
顧二老爺只是擺擺手:“康城的官宦人家,哪裡及得上京城的世家大族?!你休要多言,我己經答應母親了。”然後又得意地翹起嘴角:“母親自知理虧,有心補償我,因此答應幫我尋兩位貴婿。而且母親還說,大哥成天推脫,就是不給我找好缺,她進京後,一定會時時催著大哥,為我挑個好地方……”
段氏臉色猛地一變。
第一百零五章:各懷鬼胎
段氏嫁入顧家已有十幾年,對這個家族的一此習俗十分了解,除去分宗搬離的一房外,其他族人即使是在外做官,又經商,也會留下部分家庭成員守著祖宅,當族中才事時,這些留守的族人就要代表自己所在的那一房,下決定或走出力辦事。
即使是在外做官的長房大老爺,也不例外,而六房的六老太爺昔年也曾經在外地任官,當時他並無姬妾,便帶了嫡妻與子女同行,只留下管家看房子,再托族長照應,本以為是萬無一失的,卻引得不少族人對此心生貪念,後來他死在任上,六老太太帶著兒子回鄉,頗吃了一番苦頭,若不是族長處事公正,又有子嗣。只怕六房的產業都要被瓜分一空了。
段氏以代管的名義,執掌族中財務多年,對長房在六老太爺過世那一年忽然增添的幾樣位於平陽城內的產業早就起了疑心,更對六房那位留鄉守業的管家的名字,在那年年末出現在長房奴婢名單上也產生了幾分遐想,無論如何,盧老夫人沒吭聲,當時的七老爺年紀也大了,這麼多年過去從未聽六房的人提起她也就沒必要多說什麼了。
六房沒二話,並不代表別人不知道,長房作為始作捅者難道不會擔心重蹈覆轍嗎,因此如果顧二老爺真的要去外地做官,家裡是一定要人留守的!
段氏在那一瞬間心念電轉,想起婆母於老夫人要去京城長住,繼女與庶女都要隨行,若是連丈夫都離開的話,家中除了她,還有誰能主持大局?!
丈夫的庶長子文和只有六歲,能管什麼用?總不能把妾室留下來吧?!妾室不見得比管家可靠多少,況且,若族中有大事要公決,問個小妾也是笑話!再說,她好不容易將家中大權收攏到手,就此拱手相送,還是送到妾室手上,她怎麼也不甘心!
段氏咬了咬唇,疑心這是婆婆在故意算計自己。本來,文嫻文娟姐妹倆,不論哪一個嫁到康城那戶人家去,都是極體面的婚事,段家也能以姻親的名義沾點光。可如今,她將孫女的婚事攬了過去,打了自己的臉,族人們一定會在暗中嘲笑自己的!若日後自己連隨夫赴任都不能,便是留在家中執掌大權,又有什麼意義?!如今族長之權旁落二房,身為誥命夫人的婆婆離家,她又沒有丈夫撐腰,這顧氏一族上下有幾個人會聽她的?若是叫妾室隨行在丈夫身邊,又生出幾個兒子來,叫她如何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