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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城這邊的小動作似乎給別人帶來了啟迪,歸海、榮安兩地也開始禁止所有物資進入青州與錦南南部地區了。至於青州境內的商家,也不知什麼原因,居然一個接一個地停下了買賣,鄭王府的人上軄門去質問,那些商家便嚷嚷已經沒有了貨源,還怎麼做生意?一搜庫房,果然都是空的。商人們聲稱,因為鄭王勒令他們進獻糧糙錢財,他們本就沒剩什麼東西了,加上打仗的緣故,各地貨物無法入境,他們便是心裡再著急,也只能坐吃山空。
鄭王心裡雖惱怒,但對著一座座空空如也的庫房,也是無可奈何。他手下曾有人起過疑心,就在幾日前,分明還聽說某某商人手上還有大筆糧食棉花,預備要在年後高價拋售的,怎的忽然就說沒貨了呢?但鄭王正為前線送回來的戰報心煩不已,也沒多想其中的關竅。
青州境內發生的這一變化,自然有康王府舊仆的一份功勞,但他們並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可以控軄制住那麼多的商人齊齊在鄭王府的人面前做戲。然而,當他們將這個消息報給通政司後,柳東行與胡金全卻從中看到了羅明敏的痕跡。
羅家在青州本有分支,乃是當地的名門,各行各業的生意都有涉足,人脈極廣。別看他家平日不顯山不露水,一但遇到大事,青州商界還真不能忽略了他家的意思。若說有誰能令青州商界聽從號令,跟鄭王作對,除了羅家基本可以不作他想了。
然而,羅家有羅家的規矩。為了安全起見,羅家的生意與其通政司的業軄務是各自獨軄立的,從人事到錢財皆是如此,並不是每一個家族成員都知道自家在給朝軄廷辦事。羅家出身的通政司司員可以借家族產業的掩護去執行任務,但絕不能公然將家族產業暴軄露在敵手眼中,甚至不能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打出羅家子弟的名號,也只有羅家本家的嫡系子弟在執行任務時,可以憑著家主的密軄令,調動所有產業名下的人手與資金。
在這樣的前提下,除了羅明敏外,還有誰能說動青州境內所有商鋪停止向鄭王提軄供物資?
有了羅明敏的消息,就代軄表他目前平安無事。柳東行與胡金全都為此高興不已。只可惜眼下形勢尚未明朗,他們不敢貿然派人去聯絡羅明敏等人,只能加派人手,潛入青州境內,靜待時機。
柳東行回家後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文怡。文怡也喜出望外,放下了擔心:“我就知道,羅大哥那樣的精明人,斷不會輕易叫鄭王拿住了!”
柳東行笑道:“不但如此呢,今兒剛剛收到錦江那邊傳來的最新戰報,錦南州南部已經重新回到朝軄廷大軍的手裡了,大軍之所以能打得如此順利,是因為早前逃出的錦南知州親自給他們作嚮導,從小路包抄鄭王叛軍大營的後方,打了叛軍一個措手不及。蔣知州是合家逃出來的,可見蔣家小軄姐也是平安無事。”
文怡喜得忍不住念佛,笑道:“這麼說,蔣家姐姐父女二人不但平安脫身,還立下了大功了?”
柳東行笑著點頭:“這翁婿倆真是合作無間,一個給朝軄廷大軍帶路,另一個則在叛軍後方搗鬼。日後朝上論軄功行賞,說不定能成為一段佳話呢。”
文怡有些擔心:“羅大哥是通政司的人,會不會……”
柳東行不以為意:“通政司也不是一味保密,做事不講情面的地方。羅大哥都立這麼大功勞了,人又年輕,出身也好,還跟官宦人家的千金訂了親,說不定這事兒過去之後,就能正式轉作明人,正正經經地做軄官了。到時候,哪裡還有這麼多顧慮?”
文怡鬆了口氣,又笑道:“這一回相公也立下大功了,若你們兄弟倆能同時獲得升遷賞賜,何嘗不是一樁佳話?”
柳東行頓了頓,笑了,只是嘴邊隱隱有些苦澀。
文怡敏軄感地察覺到有異:“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妥?”
柳東行嘆了口氣:“鄭太尉這人實在是……”
他沒說下去,文怡忍不住追問:“他又做什麼了?難道他跟鄭王勾結、故意網開一面了?這不可能呀,不是一直有戰勝的消息傳來麼?”
“若他只是偏袒鄭王倒好辦了。”柳東行嘆道,“他打了幾場勝仗,固然有將士勇猛之功,但我們先前所做的,還有羅大哥與蔣知州他們所做的,何嘗不是給他打了個好基礎?要知道當日他的大軍還沒到,鄭王就已經露了敗相了,可是他連番向朝軄廷上奏請軄功,卻對此視而不見,只一味將所有功勞都攬到自己身上。我們知道他位高權重,又是太子的親舅舅,不好說什麼,但心裡實在有些不是滋味。誰不知道他領兵平叛勞苦功高?但他也別吃獨食啊!”
文怡聞言,心中對鄭家人的怨忿又添了幾分,忙寬慰柳東行:“相公別在意,聖上與太子殿下都有眼睛,不會看不到你們的辛苦。況且通政司一直以來都有密報呈上的,不怕叫他搶了功勞去。”
柳東行笑笑:“我也不是在意這個,這種事之前便有跡象,我們心裡都有數,只是看到鄭太尉真這麼做了,心裡難免膈應罷了。”
文怡正要再安慰他幾句,忽然聽得門外舒平趕來急報:“大軄爺,門外有駐軍所的人,說是奉命給您送急信的!”
柳東行忙起身向外走,到二門前一看,原來是當日留在小山坳處的一員士兵,忙問:“可是你們百戶大人叫你來的?”
那士兵難掩面上的激動之色,好不容易才壓低了聲音:“將軍,有人到那裡去了,是鄭王府的人,好象是在探路清道!百戶大人派人潛到他們近處偷聽,聽他們的口風,似乎是有什麼大人物打算借道那裡逃走!”
柳東行眼中一亮,嘴角露軄出了一個得意的微笑。
第三百八十七章 自投羅網
柳東行回到跨院的房間時,臉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文怡忙問:“是什麼事?有好消息麼?”
柳東行笑道:“申屠剛逃走的那條小路,有鄭王府的人過來了,有可能是來探路清道的,說是有什麼大人物打算從那裡逃走。這可是好消息,咱們只管派人在那裡守著,就能吊到大魚!”
文怡心下不由得一喜,想著這一定就是鄭王派的人了,她聽柳東行略提過一提那處山坳的方位,雖不知道具體的地勢,但從前世聽來的傳言中來看,極有可能便是鄭王事敗後逃走的那條路。眼下柳東行既然已經派人去守著了,那將來只要鄭王仍舊從那條路逃走,這個功勞就不會便宜了鄭家人,而柳東行也會因此更受皇帝與太子的重用。
為了以防萬一,文怡還是多嘴提醒了一句:“相公,你可千萬要派人小心守住那處出口,別把可疑之人放過去了!”
柳東行笑著拉住文怡的手:“放心吧,這是我職責所在,怎會粗心大意?”頓了頓,他眼中微微露出幾分疑惑不解:“不過鄭王眼下雖然形勢不妙,卻也沒到一敗塗地的時候,他怎會派人來探查後路?那個山口後面的小河,上游直通蘇東縣西面的山地,說來也巧,二舅子不是正在那裡任縣令麼?我得寫封信叫人送過去提醒一聲,萬一鄭王真的從那條路走,即便我這邊一時疏忽,把人放過去了,二舅子也能擋一擋。”
文怡連忙開始回想前世的記憶,那時候她可是隨師父去過許多地方的:“蘇東縣麼?我記得那裡有一條古棧道,兩百多年前曾經極為繁盛的,但凡來往中原與西南山地的民眾與商人都是從那裡走,只是後來路面年久失修,蘇東縣東南邊又另修了一條新路,那古棧道漸漸的就廢棄了,不過因為當初是用石板鋪設的,相當堅固,所以仍然可以使用。這條棧道的另一端在南宛州,在南宛翻過南嶺,再坐船沿南珠河順流而下,就到南海了。這條路偏僻了些,但就勝在夠偏僻,知道的人也少,若鄭王沿著這條路走,還真的有可能叫他神不知鬼不覺地逃走呢!”
柳東行若有所思:“只要逃到南海,那裡地廣人稀,不論是隱姓埋名暗中潛伏還是坐船出海逃亡,都有餘地麼?”他轉頭朝文怡一笑:“娘子好博學,沒想到這般冷門的商路,你也會知道。”
文怡有些不自然地笑笑,總不能告訴他自己曾經走過吧?只能含糊以對:“從前曾經看過前人的遊記,提過這條小路。因為二哥哥任職蘇東縣令,我便多注意了一下。事實上詳情已經不記得了,連書名都記不清楚。相公最好是找幾位熟悉地形的老人問一問,最好是行商行當里的老夥計,既然曾經是商道,想必他們最清楚。”
柳東行從善如流:“好。”
離開家後,他先去找了胡金全。後者也得到消息了,正喜出望外:“若真是鄭王打發來探路的,說不定是打算日後萬一事敗,就要從那裡逃走!如此良機,咱們兄弟可不能錯過!”
柳東行道:“那處山坳後的小河上游源頭就在蘇東縣。拙荊曾讀前人遊記,提到在蘇東縣有一條廢棄百年的商道,可通往南宛。你也知道,在南宛只要翻過南嶺,便是南海地界了。老胡你想想,南海是什麼地方?北邊都是山地,山里瘴氣厲害,根本住不了人,而南邊雖是一馬平川,卻又都靠海,一年三百六十日就有一半的日子在下雨。除卻幾個大一點的城鎮,那裡幾乎沒什麼人住。鄭王即便帶上一千人馬,一旦翻過南嶺,就象是一顆小石頭掉進汪洋大海,連個水花都不會有。咱們想要再找到他,便難如登天了!”
胡金全還是頭一回聽說這事,驚嘆不已:“小柳兄弟,要我說,你真是太好命了,前世燒了高香,才能娶回這一房賢妻。出身好、性情好就不用說了,平日照顧你吃穿用度,那是叫咱們看了都眼紅的!先前若不是她認得康王府那個小丫頭,咱們也沒法探知康王府內的消息,及時阻止申屠剛等人的陰謀,後來能說動康王府舊仆向朝廷投誠,又是她的功勞!這還不夠,還有這麼好的學問,什麼都知道!小柳兄弟,不是哥哥胡唚,這一回,若不是你媳婦幫忙,咱們說不定要吃大虧的!”
柳東行有些得意地翹翹嘴角:“那是,我當日拼死拼活才娶回來的媳婦,自然是最好的。”
胡金全有些看不過他那得意勁兒:“小樣兒,老婆厲害,你就得瑟成這般,當心夫綱不振!男人有沒有本事,是要看自己的!”
柳東行滿不在乎地揮揮手:“只有小心眼的男人才會在乎這些個呢。我媳婦做得好,那都是為了我,這便是夫綱,振不振的,我心裡明白就好,你們外人哪裡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