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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喜便道:“原是我們二太太擔心七少爺的傷情有什麼變故,便留下柳大少爺細細詢問,用不了多久就能出來了,九小姐不必著急。”
文怡怎能不心急呢?但又沒法明說,只好勉強笑了笑, 隨便找了個話題,“六姐姐可好?昨兒回家時,聽說她病了,才不曾出來,想必也受驚了吧?”
雙喜面上的僵硬一閃而過,很快便答道:“六小姐是受了些驚嚇,眼下正在靜養呢。”
外頭有人影一晃而過,文怡立即抬頭望去,有些失望地發現那並不是柳東行,說話間便有些漫不經心:“替我問候一聲,請她好生養著,外頭的傳言不必多理會……”頓了頓,忽然驚覺自己失言,見雙喜臉上有了異色,忙打圓場,“我只是無意中聽見位叔伯說起,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況且只有族裡知道,想必在外頭是無礙的……”話一出口,她又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封起來,她一向說話謹慎,怎的今日忽地一再失言?!
冬葵暗叫不妙,便開口替主人賠笑道:“雙喜姐姐,莊上前兩天燒了許多房子,你家裡沒事堅壁?”
雙喜臉上遲疑不定,神色也有些恍然:“我家裡房子也燒了一點,損傷不大,只是我爹手臂被木料砸了一下……”
文怡忙沉住氣,問:“傷得不要緊吧?你可有回家去看看?”
雙喜神情漸漸緩和下來,低頭道:“奴婢還要在老太太跟前侍候呢,哪裡顧得上……”
文怡想起如意,心中暗嘆,柔聲道:“回頭我叫人去瞧一瞧,看有沒有什麼地方能幫一把的。別的東西我沒有,傷藥卻還能拿出些來,還有……伯祖母屋裡的姑娘們……家裡都還平安吧?若有要幫忙的地方,自己又不大方便的,儘管來跟我說。”
雙喜微微紅了眼圈,屈膝道:“奴婢先謝過九小姐了。”卻沒說推拒的話。文怡心中有數了。
外頭傳來女孩子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文怡一聽,便認出其中一個是文娟。雙喜忽然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禮,道:“小姐們來了,奴婢還要向老太太復命呢,且先行告退。”然後不等文怡說話,便急急轉身走了。文怡心下驚訝,不明白她這麼著急是為了什麼緣故。
文娟率先走了進來,有些激動地拉住文怡的手:“九姐姐,你能來真好,我一個人在家裡都快憋死了!”
隨後進門的文嫻責怪地瞪了她一眼:“十妹妹,你怎的又胡說了?也不怕惹人笑話!”轉頭對文怡笑道:“你別聽她胡說,這兩日家裡為了七弟的傷,人人都擔心極了,生怕有個萬一,也沒心思說笑,直到今兒早上七弟醒了,方才鬆了口氣。十妹妹也是猛然放鬆下來,一時高興得沒邊兒了,才會胡亂說笑的。”又問:“方才我恍惚看見雙喜在這裡,怎的急急走了?”
文怡道:“我也不知道緣故,想是還有差事要做。”她抬頭望向跟最後的可柔,微微一笑:“段妹妹好?”
段可柔臉色有些蒼白,表情僵硬,乾巴巴地回了一句:“九姐姐好……”便低下頭,往最裡頭的角落裡走過去,尋了張空椅坐下。
文怡心中疑惑,卻被文娟拉到一旁坐下,不得不聽她大吐苦水:“九姐姐,你不知道,這兩天家裡人都在擔心七哥,這原也是應當的。七哥平日待我不薄,小時候還常帶著我玩呢,他受了傷,我也不好受。我只是受不了那個人!”她伸出手指比了個“六”。
文嫻優雅地在旁邊坐下,揮手將屋裡侍候的婆子丫頭一起趕了出去,連冬葵也支開了,方才回頭嗔了妹妹一眼:“我不是早就囑咐過你,不要再說了麼?!”
“怕什麼?九姐姐又不是外人!”文娟撇撇嘴,壓低了聲音,“她自個兒闖下大禍,還連累得七哥受傷,祖母居然只是將她禁足了事,又讓我和姐姐常去開解她。她也配?先前口口聲聲說大話的是誰?!如今還以為自己是祖母手心裡的寶貝呢?!愛理不理的,我們問她在七房宅子裡到底遇上了什麼事,她死也不肯說,這算什麼?難道自家姐妹,還會笑話她不成?!七房送她回來的人早就稟告了祖母和太太,說她只是受了驚嚇同,有幾處撞傷,再有就是衣裳狼狽了些,為免外人閒話方才換的衣服。她這樣遮遮掩掩的,反倒叫人疑心!她自個兒不明白,我們好心安慰她,她只愛理不理的,如今連柳表哥也不肯見了,給了人好大一個沒臉!”
文嫻嘆了口氣,文怡有些詫異地笑道:“她受了驚嚇,自然要在自個兒房中休養,見柳表哥做什麼?這也是常事。”
文娟哂道:“她哪裡是這樣講規矩的人?!不過是在那裡埋怨柳表哥沒去救她罷了!真真可笑,是她自個兒拋下柳表哥偷溜出去的,如今倒怪起別人來!虧得柳表哥再三替她遮掩辯白,事情泄露了,還被三姑姑罰跪呢!柳表哥脾氣也太好了些,還一再說是自己的不是!我都看不過去了!”
文怡正要說話,卻聽到可柔幽幽地插了一句:“她若是對人家無意,就該早早把話說明白,不然,一邊叫人為她牽腸掛肚,一邊還想著另一個,實在是不應該……”
文怡一怔,忙向文娟看去,見她撇了撇嘴,一臉不屑地模樣,卻沒說話,便又去看文嫻。文嫻低嘆一聲,道:“段表妹,雖然這裡沒有外人,但你說話也不能太隨意了。六妹妹哪裡象你說的那樣?她不過是感激世子的救命之恩,想要親口道聲謝罷了。”文娟嗤笑一聲:“那她怎的不向柳大哥道謝?!誰才是她救命恩人呀?!”被姐姐一瞪,才訕訕地收斂了神色。
文怡看了看她們三人,心下驚疑不定。她也曾聽說過,文慧是被世子救下的。但傳聞中,文慧文安姐弟同在七房宅中遇險,文安為柳東行所救,可見文慧被救時,後者也在場,怎的文慧就只向世子道謝?想到文慧在匪劫來前對世子的態度,文怡便沉默下來。
雖然她對柳東行也生出情意,但有些事還真是要謹慎為之,不然,今日被姐妹鄙薄的就是她了。她當引以為介!
堂外一陣騷動,有人報說:“二太太來了!”文怡姐妹等人忙起身相迎。只見段氏穿著一身寶藍,衣飾整齊,面上含笑,心情很好地走了進來,還邊走邊說:“你們姐妹都在呀?九丫頭有心了,你祖母可好?我正準備打發人去瞧你十五嬸呢,偏你七哥那裡離不開人,我到這會子才閒下來,還好有你祖母幫著顧應,你十五嬸沒事吧?”
文怡胡亂應了兩句,眼睛便盯住了一個人,再出移不開了。
柳東行跟在段氏身後走了進來。他已經換下了那身團花綠緞的衣裳,改著一件青灰色的長衫,腰間繫著黑絲絛,垂下一枚青玉佩,形象與平日大不相同,不再是個暴發戶般的渾噩模樣,倒有幾分書卷氣息,身上還散發著淡淡的藥香。兩日不見,他神色有些憔悴,下巴冒出了點點鬍鬚,額 上一抹疤痕斜斜划過,看在文怡眼中,十分刺眼。
段氏在正位坐下,見侄女兒躲在角落裡,臉色便沉了沉,呵呵笑道:“可柔怎麼坐到邊上去了?跟姐妹們多說說話呀!”可柔臉色一白,緩緩挪動著腳步,卻在文娟身邊停下了。
柳東行一直看著文怡,被段氏的話驚醒了,露出一個微笑,道:“聽說九小姐有事找我?是要看藥方子吧?拿來給我瞧瞧?”
文怡臉上一熱,低頭從袖中取出那張藥方,便聽得冬葵在身後小聲叫“小姐”,咬了咬唇,將藥方交給冬葵,後者忙接過,雙手奉到柳東行面前。
柳東行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伸手接過,低頭來回看了一回,腦中卻始終亂糟糟的,看不進去,只好抬頭笑說:“這是……誰的方子?病人是個什麼情形?”
文怡低頭答道:“是我十七弟吃的方子,他今年差兩個月滿四歲,因是早產,身子骨向來比旁人弱些,前日夜裡,他家中遇劫,受了驚嚇,便一直在發熱。”頓了頓,又補充道,“慌亂之間,吃睡也有些不周到的地方。他哥哥請了大夫來瞧,便開了這個方子,只是吃了以後,燒卻遲遲未退。我……祖母瞧這方子上的用藥有些剛猛,怕他小小年紀受不起,想著柳大哥是個懂醫的,便差我來求柳大哥重開了個方子。”
柳東行還沒回答,段氏便笑道:“原來是六嬸娘看出來的,我還在奇怪,九丫頭小小年紀,怎麼也懂得看藥方了呢!”
文怡聽在耳中,察覺到有些不對,不由得抬頭看向段氏,只見她盯著自己,又再看看柳東行,目光中有些意味不明。
第八十六章 忽如其來
文怡心中一凜,低頭答道:“因祖母平日吃藥多了,我在旁瞧著,也能看懂一些,但跟祖母卻是沒法比的。” 段氏點點頭:“這原是正理,你們還小呢,慢慢的也該學一些。”她撣了撣袖上的灰,忽然又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六嬸娘打發個人,送了藥方子來就是了,還特地叫你一個女孩兒親自來找行哥兒,我瞧了倒有些不好意思呢!”她笑眯眯地看著文怡:“你祖母可是還有別的話要說?” 文嫻文娟面上都露出詫異之色,文怡心裡卻漸漸生出幾分惱意。她想起在來之前冬葵曾提醒過的話,便笑了笑,道:“二伯母正猜著了,祖母確實有別的話吩咐,十七弟的藥方雖重要,但還有另一件更要緊的事。因事關重大,又不好叫別人知道,更擔心底下人傳話說不清楚,耽誤了時機,因此祖母特地讓我來走一趟,我本就一直在旁看著聽著,也算是親身經歷的,比旁人要清楚些。”她抬起頭,沖柳東行彎了彎嘴角:“這件事還得請柳大哥發話呢!只是請柳大哥別告訴人去。”
柳東行眨了眨眼,有些懵懂,卻又微微透著驚喜。段氏的臉色卻沉了下來,勉強笑道:“你祖母也是,這種大事怎的叫你一個女孩兒來說?實在是……不合規矩!”
文怡笑眯眯地道:“二伯母這話就說岔了,雖有些不合適,但也沒到不合規矩的地步。祖母她老人家還要陪著十五嬸呢,況且她又是長輩。這不過是跑腿的差事罷了,祖母有命,孫女兒當服其勞。”然後轉頭看向柳東行,也不理會段氏的反應,徑直道:“柳大哥,你對治外傷拿手,不知別的懂不懂?我十五嬸有了將近四個月的身孕,可我十五叔沒了,她人很傷心,身子又虛弱,我祖母怕她有個好歹,想請你幫忙瞧一瞧,開個安胎的方子。”
段氏聞言,一口氣差點兒上不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過了一會兒方才幹巴巴地笑了笑:“原來是這件事……怎麼不早說?若我早知道了,便請王太醫過去瞧了。”